這日,進寶喝過湯藥,躺在床上閉著眼楮打盹兒,忽然兩聲輕輕的叩門聲,鳥兒怕吵到進寶,悄悄起身去看。進寶當時並沒睡著,听到白蘭的聲音,不知道她在門外和鳥兒嘀咕些什麼,聲音太輕,听的並不是十分真切,隱約听到幾句,說樂奴什麼的,還有信什麼的。
不大一會兒工夫,鳥兒推門進來,看進寶仍閉著眼楮,在腳凳上坐了下來,胳膊支著腦袋,在床邊閉著眼楮歪著。
「鳥兒!」進寶輕喚她一聲。「發生了什麼事?」
鳥兒見她沒睡著,猶豫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
白色的信皮上,沒有署名,進寶問︰「給誰的?」
鳥兒指了指信,示意讓她自己看。
但進寶猶豫,如果信不是給她的,那麼她貿然看了,會不會不好。
鳥兒看出她的顧慮,從信封中將信抽了出來,展開,遞到她眼前。
這封信上沒有稱呼,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字跡尚且工整,只是信的內容,讓人心中心中難過。
信上書︰娘親病重,只求盼望見兒最後一面!
信尾也沒有落款。
進寶顰眉抬頭看了看鳥兒,鳥兒做了一個彈琵琶的動作。
進寶愕然︰「信是樂奴的?」
鳥兒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是給她的?這信沒稱呼也沒署名。」
鳥兒不知道如何解釋,才一眼就讓人明白,皺著眉頭,一臉為難。
「是送信人的告訴你的?」進寶又問。
很多時候,鳥兒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時候,總是進寶提問,她回答。漸漸,主僕之間越來越默契。有時候菀桃看不明白鳥兒的手勢,進寶卻看的懂。
鳥兒點點頭。
「送信的人是白蘭嗎,她又怎麼知道?」
鳥兒搖搖頭。
「去把白蘭叫來,我親自問她!」說著,進寶就要坐起,一口氣沒喘勻,嗆了一下,不住地咳嗽。鳥兒扶起她,拍著她的後背,剛好被端茶進來的菀桃听到,她快步地上前,遞上茶。
進寶這會兒咳的越發厲害了,咳的眼眶都紅了,眼角濡濕,眉頭痛苦地皺著。
菀桃看到床上的攤開的信,淡淡地道︰「您不舒服,就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費神了!」
進寶覺得這話說的蹊蹺,菀桃看到信的時候,神色如常,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仿佛知道些什麼,她用錦帕捂著嘴,一邊咳一邊追問︰「這種事情?咳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菀桃垂著眸,緊閉著嘴不肯說。
「咳咳,到底怎麼回事?」
菀桃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又向前遞了遞茶碗。
進寶伸手接過,抿了一口,發現茶味不對,酸酸甜甜的還略帶著一絲苦。低頭一看,茶水澄清,金黃如蜜。
鳥兒一看,笑吟吟地指著菀桃,菀桃白了她一眼。
進寶看著鳥兒,只見她掩嘴直樂,這時進寶才覺得不會說話的壞處,真真地要把人急死。
菀桃道︰「鳥兒不會說話,您還是別指望能听到什麼,先把茶喝了,過會兒涼了!」
進寶覺得不對,她瞥著鳥兒,鳥兒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立刻放下茶碗。不再喝了。
菀桃一見進寶不喝了,狠狠地瞪了鳥兒一眼,鳥兒則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兩人在進寶面前打起了啞謎。
進寶假意嗔道︰「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鳥兒不會說話,菀桃你說,這茶怎麼換了?」
「哪有換啊,您別信鳥兒的!趕快喝了!」
「你不說,我就不喝!」進寶一推茶碗,和她談起了條件,一雙眼楮亮晶晶的。
「說什麼?」菀桃反問。
「說我想知道的,茶是怎麼回事,這信又是怎麼回事?」
菀桃吸了口氣說︰「茶叫金桔茶,用腌漬很久的金桔加上蜂蜜慢慢熬成的,能清肺祛痰!」
「你哪兒弄來的腌漬的金桔啊?」
菀桃閉口不答,鳥兒代她回答,鳥兒一連指了菀桃幾下,進寶才恍然大悟地道︰「是你自己的?」
菀桃還是不說話。
進寶小口小口地抿著,很是享受地說︰「腌了多久?這個味道一定是腌了很久了吧!」
鳥兒又做了一個鋤地的動作,菀桃一見,‘嘖’了一聲,抬手就要打她。鳥兒掩嘴偷笑。
進寶領悟地道︰「原來是你埋在地下一直不舍得吃的,這麼貴重的東西,可不能浪費!」說著,進寶一仰頭,將茶全部喝干,一滴都不剩,然後舌忝舌忝嘴唇,感激地遞給菀桃。
一杯家常的金桔茶,進寶卻說它珍貴,指的則是菀桃的這份心意。菀桃的心意有所改變,進寶感到欣喜,在這深宮內院中,她沒有相熟的人,也沒有要好的姐妹,孤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身邊連個可以信賴的心月復都沒有,那未來漫長孤寂日子要如何捱的過去!
菀桃被她一說,臉龐突然紅了起來,羞澀地垂著眼眸,輕聲道︰「茶就放在小廚房爐子上溫著,您渴的時候,就讓鳥兒斟給您喝!」
「好!」進寶說著,眼楮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嘴角曖昧地微笑。看得菀桃的臉越來越紅,站在床邊局促不安,進寶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
菀桃見進寶笑她,就連耳根都羞紅了,扁扁嘴,慌忙地向外走。
听著她開門的聲音,進寶高聲喊著︰「把白蘭給我叫來!」
沒等菀桃回答,進寶又改了主意道︰「不,叫樂奴來!」
自從樂奴的傷完全康復,便不見她來進寶身前服侍,進寶以為樂奴是心中有氣,但鳥兒用手勢告訴她,樂奴不是有氣,而是愧疚。
全是因為樂奴,才害的她挨打,樂奴有心道歉,曾多次在她門口徘徊地想進來,但最終還是缺少勇氣,沒敢進來,平日里端茶倒水的活也讓菀桃代勞,她只做一些粗活。
進寶的確有生過她的氣,但她也是被人利用了,而且她也不知道會連累她,差點把她害死。
她有心原諒樂奴,可是樂奴卻沒勇氣面對自己犯下的錯。
很多時候,人們逃避不是犯下的錯誤,而是不能面對的是犯錯的自己。
樂奴來了,站在門口,隔著八丈二尺遠地方,遠遠地請安,聲音細如蚊蠅,幾不可聞,仿佛稍微大一點,進寶會像只老虎似的猛撲過來,將她吞了。
進寶皺了皺眉頭,暗自嘆了口氣,道︰「進來回話!」
樂奴顫巍巍地進來,見進寶半坐著,身後靠著鴛枕,雙唇煞白,面無半點血色,她一直听說進寶病的很嚴重,卻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短短幾日,已經瘦了一大圈兒,就連那雙澄清明亮的大眼楮,此刻也疲憊地半開半闔。
她心中懊悔不已,雙膝跪倒,屏息垂眸,遲遲不敢開口。
鳥兒上前輕輕地戳了她一下,右手握拳,向下輕輕一點,樂奴不是笨蛋,她立刻會意,叩頭道︰「多謝婕妤的救命大恩,奴婢罪該萬死,不敢奢望您饒恕,還請您懲罰!」
她不說,進寶反而將這茬兒忘了,還有懲罰呢,太後把樂奴交由她處理,她還沒處理呢!
進寶思忖,其實打也打了,傷也傷了,不該受的委屈也受了。再說懲罰也沒有什麼意義,她辛苦地將樂奴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難道就是為了給她懲罰嗎?
進寶沉吟不語。
樂奴見進寶不說話,心里一定是盤算著如何懲罰她,她的心一沉,再打她三十大板,她也心甘情願地承受,默默地低著頭,等著進寶的發落。
半晌,進寶閉著眼楮,輕聲地說道︰「要處罰的話,不必急于一時,待我仔細想來,日後處理也不遲!」
樂奴一听,心中淒涼。
進寶微微抬眸,見她臉色蒼白,嚇的不輕,有些于心不忍,心中又想,她已經在鬼門關里走了一圈,受盡了苦楚,就當已經懲罰過了吧!但進寶卻沒有對樂奴說,這個丫頭平日行事有些囂張潑辣,不如鳥兒乖巧,也不如菀桃機靈,縱是膽大,也只是有惹禍的膽,沒認錯的膽。有個事兒挾著她,令她有些忌憚,不敢亂來。
心中拿定主意,進寶道︰「我暫時不懲罰你,但不代表日後不會懲罰,你仔細著,再出一絲紕漏,我絕不輕饒。」
「是!」樂奴怯懦地答道。
進寶又道︰「先說說,你為什麼失蹤,又是怎樣被太後抓住的!」
樂奴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我娘從山東老家趕了過來,但是路途太遠,到了京城卻錯過了探親的日子,我娘就我這麼一個孩子,若不是爹死的早,擔心一個人養不活我,也不會將我送進宮來,但是出宮探親的日子,是先皇忌辰,皇帝開恩特許的一次,這輩子只有這麼一次,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進寶听著,不禁心中酸澀,她想起親生爹娘,以前進寶每個月都會回去一次,算算自從他們上京以來,已經過去兩個月,不知道她爹娘看不到她,會不會想念掛心。
當日她爹娘得知碧蓮要上京選妃,替佟家開心不已,如今卻變成她成了皇帝的妃子,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得知這個事情,若已經知道又會怎樣?想念、擔心、還是開心不已地到處宣揚啊……還有,佟老爺夫婦二人是否平安地返回蘇州……
思至此,不覺地思潮起伏,紛紛擾擾如秋日蕭瑟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