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讓娘失望,但您不能沒人服侍,我本來想告訴您的,可是我怕您不答應,又見您對奴才們偷懶,也都不理不問,置若罔聞,心想偷偷溜出去一會兒,您也不會怪罪的,于是我便斗膽偷跑了出去。但我娘她連日趕路,身心俱疲,一見錯過了探親的時間,一股火上來,就病倒了。」
進寶沒有出聲,讓她繼續說下去。
「我偷溜回宮,想取些銀子給娘治病,再想溜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太後出宮進香,本想混入太後進香的隊伍,裝成大安宮的奴婢混出宮去,卻不料被人認了出來。給太後抓個正著!現今,我娘還在客棧里,等著我拿錢治病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知道自己錯了,千不該萬不該連累婕妤為我受苦,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偷溜出宮的時候,宮中會發生這種事情!婕妤,你要打要殺,奴婢一句怨言都沒有!」說完,樂奴垂著頭,一副甘心領罪的樣子。
她的膽子簡直就是熊心豹子膽,跟著太後混出宮,根本是不要命了。
本來樂奴偷偷出宮也沒什麼問題,只可惜給人一個置她于死地的絕佳機會。
只是那陰謀設計的人又怎麼會知道樂奴偷偷出宮的事情呢?
「樂奴,你偷出宮的事情,有誰知道?」
樂奴想了一下說︰「這種事情,奴婢怎敢到處張揚,只有承歡殿的小李子,他經常出宮為麗妃辦事,我拜托他,將我扮成太監,混出宮去。」
麗妃……原來麗妃一早就知道樂奴已經偷溜出宮了,所以她命宮里的太監將樂奴換下的衣服,給尸體換上,扮成樂奴,故意栽贓嫁禍。
出事後,她的奴才不惜挖掉雙眼來保她,因此她才受到閉門思過的懲罰。
但進寶覺得麗妃會有這麼笨嗎?明知道樂奴出宮遲早都會回來,事情到時候一樣會拆穿,難道她也安排了人在宮外殺掉樂奴嗎?
樂奴失蹤三日,在宮外的時間少說也有兩天,足夠她來除掉樂奴,為何她不動手?分明是不怕樂奴回來,但這是為什麼呢?
是什麼原因,讓麗妃一點都不忌憚樂奴的出現呢?
仔細想想那日在承歡殿發生的事情,面對太後的責問,麗妃的表現有些差強人意,完全想象不到她是胸有城府的人,但太皇太後又說,麗妃入宮的時候,裝瘋賣傻地博取信任,可見智謀和忍耐力都非同一般。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會輕易地沉不住氣上了別人的圈套嗎?
就算進寶抓到了她的把柄,以進寶一個新晉美人的身份說的話,又有誰會相信呢?
太後厲害,但麗妃也不弱,麗妃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故意上當的!
而她身邊的那些奴才,也是因為她事先就已經想到了,所以才故意犧牲的嗎?心機深沉已經很令人不寒而栗,還如此的心狠手辣……
想到此處,進寶不由得遍體生寒,打了個寒戰。
鳥兒以為她冷,體貼地為她拉了拉被子。
被子上的信滑落,飄到樂奴的膝邊,樂奴撿起,見到上面的字,雙手顫抖,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滾落︰「婕妤,這一定是我娘托人給我的信,為什麼會在您這里?」
「是宮女收到的,送到我這里來的!」
「是什麼時候?」
「剛剛!」
樂奴哭著哀求︰「婕妤,求求您,讓我見娘親最後一面,回來後,您要怎麼處罰都可以,求求您,行行好,讓我出宮見我娘一面!」樂奴一邊說著,一邊‘咚咚’地不停地磕頭。
進寶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菀桃忍不住開口道︰「就算你磕死也沒用了,出宮要有令牌,難道你還想偷偷溜出去,你的事情現在被大安宮的奴婢傳的人盡皆知,你還要出宮,不要命的話,也不要連累別人!」
被菀桃一陣搶白,樂奴也知道如果非要出宮,一定會連累進寶,一想到她娘死了也見不到她最後一面,心中難過,神情淒惶,眼淚止不住地落在膝上,打濕一片。
進寶最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流淚,尤其還是這種事情,她想了片刻,抬頭問菀桃︰「哪里能拿到出宮的令牌?」
樂奴一听,雙眼期盼,膝行爬到進寶面前,不住地磕頭道︰「謝謝謝謝婕妤的大恩大德,來生就算牛做馬我也會報答婕妤您的!」
盡管進寶開口問,但菀桃的倔強勁兒又上來了,閉口不答。氣得鳥兒抬手打她,進寶也沒喝止,反正鳥兒打人也不疼,就讓她挨幾下也好。
「樂奴,你知道出宮令牌由誰掌管嗎?」。
樂奴咬咬唇,猶豫一下道︰「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萬海,出宮的令牌平日里就栓在他腰上!」
進寶想起之前萬海說的話,不論她有任何要求,只管開口就行。
但她開口要出宮令牌,一定會讓萬海起疑,說不定還會驚動皇上和太後。到時候,不但樂奴不能出宮,說不定還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想了許久,側眼看到樂奴滿是期待的眼神。
進寶深吸一口氣說︰「菀桃,去看萬公公在忙什麼,如果有空的話,麻煩他來望雲殿一趟!」
菀桃不動,扭過身子,看向一旁。
進寶沉下臉來厲聲道︰「去啊,愣著做什麼?」
菀桃見她第一次對她厲言厲色,不由說道︰「婕妤啊,樂奴作死,您又何必和她一同胡鬧呢!」
進寶猛地瞪大了雙眼,儼然動了氣,菀桃一見,心底生了怕,慌忙地跪下小聲道︰「婕妤恕罪!奴婢一時失言,是不想您為了個不知死活的奴婢,以身犯險!」
「你的擔憂我怎麼會不明白,但人生在世,忠孝仁義,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將死之人,死不瞑目啊!」進寶微微嘆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這件事情我有分寸,你先去找來萬海,令牌的事情,我只會處理!」
菀桃垂著頭,低聲地道︰「奴婢知道了!」
菀桃極不情願地出去以後,進寶又讓鳥兒去拿出一百兩銀子和弄一身小太監衣裳來。在鳥兒去取銀子的這段時間,進寶對樂奴說︰「我不能堂而皇之地和萬海要令牌,一會兒萬海過來,就要看你自己了!」
樂奴眨了眨眼楮,不是十分明白。這時鳥兒回來,進寶一仰臉,示意鳥兒把東西交給樂奴。
樂奴手捧著沉甸甸的銀兩,眼淚再度涌了出來。
進寶道︰「這些銀子你拿著!一會兒聰明著點,見機行事!」
樂奴感激地狠狠點頭,忍住淚水,用袖子使勁地擦了擦鼻子。
進寶讓鳥兒扶她坐到外間的軟榻上去,鳥兒見外間有風,怕她病上加病。搖頭不肯,但她執意下床,鳥兒沒辦法,只好在外間的花梨木的貴妃榻上,鋪上幾層朱紅厚絨毯子,又拿了一個青銅錯金波斯文手爐給她拿著。
她扶著鳥兒的手,走到外間,在貴妃榻上側臥下來,身上蓋著灰鼠皮縫制的薄毯,又輕又暖,心中盤算,等菀桃請萬海過來,該如何開口。
不稍片刻,方海進了院,一路上听著他不停地問菀桃︰「婕妤的病怎麼樣了,好點了沒?這幾日越發涼了,如果房子里冷了,就去內府局把碳爐以及碳先領回來,別把婕妤凍著!」
話音剛落,萬海面帶微笑地一腳踏進了門內,看進寶側臥在外間的榻上,眉頭一皺,先施禮,然後抬頭說道︰「你們幾個是怎麼伺候的,怎麼可以讓婕妤倚在這里啊,這里風大,萬一吹壞的身子,可怎麼好?」
說話間,萬海看到樂奴,略微詫異,神色一閃而過,稍不留意,未必能發現,但進寶眼尖,全部看在眼底,卻不動聲色,靜靜觀察。
進寶揮了揮手,笑著說︰「不礙事的,在里面悶的慌,出來透透氣!」然後又說︰「辛苦公公跑這一趟!」
萬海笑道︰「為婕妤辦事,是奴才的榮耀,奴才高興還來不及呢,何來辛苦呢!」
進寶嘴角含笑,命鳥兒搬了張腳凳,讓萬海坐。
「奴才站著就成,倒是婕妤的身子怎麼樣了?」萬海憂心忡忡地說,「按道理說,鄧大人的醫術也不差啊,怎麼婕妤的病就是不見好轉呢!」
「病倒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其實這幾日已經好了很多了!」
進寶說的是實話,樂奴已經不用喝藥了,她不用再換藥,也開始服用鄧尚道的藥,略見起色。
萬海抬眼,不敢正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了瞥進寶,見進寶的嘴唇已經不似以前那樣蒼白,略微有些血色,而且這會兒也沒有咳嗽,雙眼一亮,喜道︰「這就好,這就好,您不知道,皇上為您的病可是憂心萬分啊,就連朝政都無心處理了。如果鄧大人再治不好佟婕妤的病,這項上人頭可就保不住了!皇上還尋思著給您另外換位太醫呢!」
進寶苦笑,她還真是有本事,能讓皇上為她而不理朝政,以前在蘇州的時候,進寶就已經听說了,如今的皇帝仁宗祁煜,是先皇的第十子,之前八子皆早夭折,九哥乃是安定郡公,皇甫曜。
通常帝位都是按照長幼的先後順序承襲,但不知為何,皇甫曜雖為皇子,卻姓皇甫,隨母姓。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失去繼承王位的資格,由第十子祁煜繼承帝王位。
皇甫曜生性謙和,喜詩詞歌賦,雖和朝中重臣皆有往來,卻從不談政事,安逸于當他的安定郡公,安定,安定和樂也!
雖然祁煜和他同父異母,稟性卻一點都不像,甚至相差十萬八千里,據傳聞說,祁煜從小就不喜讀書,整日惹是生非,繼承大統後,性子雖然有些收斂,但整日不理朝政,沉迷于酒色玩樂當中,搞的滿朝文武怨聲載道,若不是有太皇太後輔佐朝政,恐怕天下早已大亂。
如今祁煜又順其自然地將無心朝政,歸咎于她的身上。
看來,不光**三千佳麗恨她,此刻就連文武百官也對她恨之入骨了。
這個禍國殃民的責任,她可擔待不起。她想她一定是投錯了胎。
進寶道︰「不怪鄧大人,他已經盡心了,而且也不是一點好轉都沒有,不用更換太醫。」
萬海恭敬地答︰「既然佟婕妤說不用更換,就按照佟婕妤的吩咐!」
進寶點點頭,又指了指凳子,道︰「萬公公還是坐吧,這樣我們說話也方便,不然總是抻著脖子,累得慌!」
恭敬不如從命,萬海道謝後,不敢坐在進寶對面,在她下手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只輕輕地搭著凳子的邊兒。
進寶又道︰「奉茶!」說著,眼楮瞥了一眼樂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