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花花分心,媽媽和田叔決定等她高考完再成婚。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花花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她的心思全撲在課本上了。但她一點都不知道,其實外面起了很多的變化,這些是是非非田叔、媽媽、春田都沒有告訴她。
先是村支書李保和被雙規了。李保和老婆的傷情,法醫部門已經做出鑒定,所有外傷都屬輕微傷,他老婆突發腦溢身這件事是因為氣血攻心,各方面復雜因素而起,李保和打傷她只是一個誘因,因此李保和被取保候審了。這件事公安部門沒有再追究。
但是既然李保和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接下來,許多事情已經由不得他了,有好事者煽動村民強烈向政府抗議調查李保和的經濟問題,更是拿出在征地拆遷過程中,他與開發商勾結收受好處費的證據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直被征地這件事困擾的村民們被徹底激怒了,他們把矛頭直接對準了李保和,抗議、鬧事、上訪,折騰得沒完沒了。而李保和此時已經感到大勢已去,把春田的小姨請來照顧春田媽,給了她一大筆錢,千叮萬囑地請求她,如果自己有什麼事,請她照看好姐姐。
接下來,李保和到學校看望了一次春田。此時此刻,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希望兒子能好好的。
春田此時正在上課,看到爸爸這麼急地要找他,不禁吃了一驚,從教室里出來,連忙問︰「是不是媽媽出什麼事了?」
爸爸紅著眼圈說︰「你媽沒什麼事,她身體情況很穩定,我已經托你小姨照顧她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春田意想到爸爸這次看他,應該沒有只是看看那麼簡單,他隱隱地能感覺到爸爸心底最深層次的悲傷,以及以後可能面對的更危險更艱難的處境。
春田問︰「爸,你還好吧?家里發生什麼事了嗎?」。
爸爸搖搖頭,拿出隨身攜帶的旱煙,正想抽,卻四下里看看,這是學校,似乎抽煙並不合適,他又把煙袋鍋收了回去。接著嘆了一口氣,說︰「春田,你要好好學習,以後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爸爸怕是幫不了你什麼了。」
春田心里一驚,說︰「爸,你要做什麼?我和媽媽都得靠著你呢不管家里出什麼事,你都是我們的依靠啊」
「唉,春田,現在事情很不妙,已經由不得我們了。你爸就是個村支書,也沒啥大能耐,現在這個官怕是保不住了。」
「嗯,保不住就保不住唄,大不了我們當農民種地去,也省得當這個官提心吊膽,費心費神的。」
「唉,春田,你還小啊,有很多事,你都不理解,一入官場深似海啊爸爸自覺當村支書這些年對得起天地良心,可是怎奈……怎奈……這個村官爸當得也累了,不做也罷,只是……只是……」爸爸說到這里忽然哽咽了,他布滿魚尾紋的眼角一點點滲出眼淚,是強忍著不讓眼淚狂泄的神情。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只是什麼?」春田緊張地追問。爸爸卻只是流淚,什麼也不肯說。爸爸的眼淚讓春田的感覺更加不妙了,上次他流淚是在醫院,媽媽昏迷不醒的時候,那時他的眼淚里多是愧疚和傷心。而這次不一樣,他的眼神里充滿和無助。春田頭一次感覺到就連爸爸也無法保護他們了。
「爸,你別難過,有什麼困難,我們全家人一起渡過。只要你好好的,挺過這一段就沒事了。我和媽媽都不會在乎你是不是當這個村支書,是不是有錢。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就很開心了。」
爸爸卻哭得更厲害了,說︰「好孩子,你這樣爸就欣慰了。以後得好好學,混出個樣子來,給爸爸爭口氣啊」
「你放心吧。我會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啊。媽媽還得多靠你照顧呢」
「嗯。知道了,你接著上課吧。我走了。」
爸爸轉身要走,卻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從兜里掏出一個老式的懷表放在春田手里。這塊表的樣子已經很古舊了,表針也時走時不走的,雖然很破,但是春田知道這塊表,爸爸一直像寶貝一樣珍藏著,從來不許他踫,一直放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從不離身。這次居然親手送給他,這讓春田很是意外。
「爸,你這是……」
「這塊表是我們家祖傳的,听說是祖輩上從宮里帶出來的寶貝,你爺爺去世之前把他傳給了我,要我好好保管。那時候,我做什麼事都不太順,長身體的時候遇到三年自然災害,上學的時候遇到文化大**,一下鄉改造就是七年。說也奇怪,從我拿到這塊表以後,好運就不停地圍繞著我,先是考上了大學,後來又得到鄉長的賞識,做了村支書。所以這些年我從不離身,我一直都覺得它是一個吉祥之物。我希望,這塊表,以後能一樣保佑你和媽媽,希望它也能帶給你好運。」
「不不不,」春田趕忙推辭,他沒想到這塊表對爸爸來說意味著這麼重要的意義,「爸,這塊表我不能要,你還是帶著它,讓你平安渡過這段時間。」
「唉,劫數已到,帶著它也是負累,不如把它給你。春田,你以後的日子還長,爸就指望你了。」
爸爸又鄭重地把手表放在春田的手心,並且用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春田感覺到這塊懷表在他手里涼涼的,似乎就像爸爸現在冰涼而絕望的心一樣。
在爸爸轉身離開的剎那,一種不祥的預感圍繞著春田,使他不能解月兌,他不知道他將會面臨什麼,接下來的課程他也沒听,迷迷糊糊地上完了這堂課。
爸爸從花田大學回來,還沒有進家門就被紀委的人「請」走了,他被「雙規」了。就像他預想的那樣,事情變得更為復雜,形勢對他更為不利。而這些春田目前還並不知道。
在李保和的問題還沒有說清楚之前,已經由以前的會計王忠平作為代支書主持工作了,這個憑空殺出來的一批黑馬,所有的人都沒有意料到。村委的一撥人開始悄悄地進行了大換血,以前反對李保和的人紛紛登場,看來李保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征地修路這件事是不能再耽擱了,于是,新的村委成員,開始張羅新一輪的征地賠款了,他們這次並沒有利用開發商,卻采取了更狠的招術,
他們在一天之內集結來外村的若干勞力,每人發些賞錢,並承諾事成之後有另一半。然後,在第二天凌晨五點的時候,統一在村委集合,一行人迅速趕到要征收的地里,不管地里是什麼,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花花草草莊稼全部鏟光,等眾鄉親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因為所有的花草都已經死了。
那些人領了賞錢四散而去,村民們只有哭的份了,大家集結到村委會里鬧事,大叫大嚷,代支書王忠平抽著煙四平八穩地出來,好言好語地安慰,任憑大家怎麼質問怎麼辱罵都只是笑臉相對。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村民們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怎麼鬧得起來。
一場風波就這樣化解于無形之中,不得不承認,王忠平這個韜光養晦的老狐狸,確實有一手,其實扳倒李保和就是他在背後指使的,李保和當村支書這些年來,他一直做著村委會計的工作,他清楚村里的每一筆收支,一直在尋找李保和的把柄。
前些年,李保和在錢物的管理上確實做的很謹慎,但在這次征地過程中,因為急攻近利,與開發商達成了某種默契,由著他們胡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的一著不慎造成了滿盤皆輸。也正因為征地,經濟上也有著說不清的問題,當王忠平找到了確鑿的證據,他反攻的時候就到了。他再也等不急了,將證據拋了出來,于是王保和被「雙規」。而且王忠平手中的證據可以保證他永遠也翻不了案了。
于是,隱忍多年的王忠平終于迎來了他的出頭之日,雖然現在他只是代支書,沒有正式的任命,但僅就征地這一件事干得這麼漂亮,就足以給他累積政績的資本了。
王忠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將需征的土地全部鏟平,然後跟各家發放了比李保和許諾的還要多一倍以上的補償。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村民們固然有許多不情願,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們了,既然給了不少賠償款,也就各自認命了,紛紛簽了合同,回家了。
還有幾戶比較硬的,認死理,不肯簽合同的,王忠平派人分別到各家游說,恐嚇加安撫,拿孩子上學說事,拿村里征糧說事。幾戶人家再硬氣到最後也都軟了,多領了些錢,也給王忠平個台階下,相安無事。
一場征地風波就這樣在三天之內毫發無傷的解決了,王忠平也在鄉里名聲大噪起來,大家都說李保和三個月都沒做好的事,王忠平三天就解決了,可見兩個人的能力之高低。王忠平的政績被當做楷模在各村學習。
李保和的時代正式結束,他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若不是半個月後他自殺的消息被證實,他將永遠被人們徹底地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