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皺了一下眉,南昭王府他隱約听過。「是呼延大將軍的府第嗎?唉,可惜呼延大將軍一生正直,威名遠震邊關,沒想到倒生出這麼個壞胚出來。」
中年婦人很不屑道︰「好樹也會生出壞枝杈,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中年男子又道︰「听說呼延將軍的大公子倒是挺出息的,年年輕輕就官拜中郎將,鎮守邊關,也跟呼延將軍上過幾次戰場,是呼延將軍一手帶出來的。」
「哼。你懂什麼。」中年婦人冷哼一聲,斜睨那名中年男子一眼,「二公子才是長公主所出,長公主的掌上明珠,真正的世子。那個大公子也不知是哪個小妾生的,八歲那年被大將軍帶了回來,長公主一直不喜。再說,哪個當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兒子,誰願意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往戰場上送?將門無犬子,長公主是存了私心的,知道自己的兒子要是太過出色,難免以後要征戰沙場報效國家,倒不如做個平平庸庸之人,一生碌碌無為,也混個平平安安。」
這一番話徹底把李紅冰震住。她看得電視太多了,見那些楊門虎將的電視劇里,都是把兒子一個接一個往戰場上送,好像那些兒子生來就是為了打仗送命的。現在看來,這中年婦人的話也說得確實在理。
「這位姑娘,」中年男子見李紅冰低著頭,眉尖微微擰著,以為她傷勢疼得厲害,好心道,「你要趕快去醫館瞧瞧,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真傷了筋骨那就麻煩了。」
李紅冰點點頭,便揮手招了輛馬車,往郊外駛去。
回到家,先換了衣衫,再自己動手給傷口上藥。那一鞭抽得也真夠狠,李紅冰一連上了好幾次藥,才把傷口弄好。
看著手臂上的傷痕,李紅冰苦笑,自己一個文明人,來到這個異時空,對上一群野蠻人,如果還想以理服人的話,那真是秀才遇到兵了。看來,日後再踫到這些斗不過的人,還是有多遠躲多遠吧。
晚上蘇氏回來,果然問起傷痕的事情。李紅冰便把今天在集市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蘇氏的眉尖蹙得更緊,解了紗布,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確定女兒的胳臂沒什麼大礙,才放下心來。
「娘,你別擔心,我以後見到那些人,一定會躲著走的。」李紅冰依偎著蘇氏,乖巧道。
「你呀,」蘇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戳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都快成大人了,就不能讓人少操心一點?」
晚上熄了燈,李紅冰睡意全無,抱膝坐在床上,閉上眼楮,眼前像放映電影般回放著下午那驚醒的一幕,心中忽地疑雲頓起。就在那群害人之馬齊齊朝她張牙舞爪伸出鐵蹄時,她嚇呆了,但殘存的意識中,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牽帶著她的身體偏移了位置,然後火辣辣的疼痛感才從身上傳來。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那股力量帶離她的身體的話,她恐怕早就成了馬蹄下的冤魂了。
那究竟是誰救了她?是那個神情倨傲的白衣少年嗎?她與他素昧平生,他為什麼救她?目的是什麼?這樣想著,李紅冰又覺得不太可能。又或許,旁邊潛伏了一個武林高手,在危急關頭助她一臂之力?這樣的猜想又太過玄幻。再者,或許是她的幻覺?李紅冰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冬夜寒風呼嘯,吹得窗子來回踫撞,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原來窗子忘記關了,李紅冰起身關窗。手觸及窗子,視線落在黑漆漆的院子里,駭然呆住。
半夜時分,沒有月亮的夜空顯得猶為空曠,而在這空曠的院子里,立著一匹高大神駿的白馬,那冷冷的白衣少年就端坐在馬背上。夜很黑,沒有燈火,李紅冰看不清他的臉。
院子里的平地上不知何時走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挎著一個破竹籃子,穿著破舊的衣裳,但臉上的一雙大眼楮卻顧盼生輝。
李紅冰震驚得無以復加,手指緊緊扶著窗子,指甲已深陷入木格子窗的邊框里。那個小女孩,不正是童年時期的自己嗎?
馬蹄聲響起,那白年少年竟然駕著白馬向小女孩沖了過去。李紅冰差點驚叫出聲。那小女孩被撞倒在地上,沒了聲息。李紅冰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想要沖過去救那個小女孩,才發覺自己渾身僵硬,根本動彈不得。
白霧騰騰升起,院子不知何時被漫天的白霧覆蓋。白蒙蒙的霧色中,一個少年走過來,扶起小女孩︰「小清,別怕,哥在這呢。」
男孩的聲音清朗,一字一句響徹在李紅冰的耳邊。李紅冰覺得心髒快停止跳動。那個少年,那麼熟悉的聲音,分明就是她的哥哥,蘇辰宇。
「哥!」李紅冰叫道,終于發現自己能動了,她飛奔到院中,從窗子旁跑到門前,再打開房門,這僅僅需短短幾秒的時間,但是,院子里的白霧卻已散盡,四周黑漆漆一片,白衣少年,白馬,小女孩,還有蘇辰宇,俱已消失不見。唯有樹葉被大風刮得東歪西倒,發出了沉重的「沙沙」聲響。
哥!
李紅冰猛地坐了起來,手觸及硬木床的堅實感,才發覺自己睡在床上。天還沒有亮,房間里一片昏暗。她起身點了燭火,看了看門窗,門窗均鎖得嚴嚴實實。李紅冰撫了撫額頭,難道,是自己做夢了?
四周寂靜無聲,整個村莊沉靜在睡夢中。李紅冰卻再無睡意,她披了衣服,執了燭火,輕輕走入大廳。
大廳的一角,常年供著一個牌位,那是哥哥蘇辰宇的靈位。牌位前放著蘇辰宇八歲那年戴的銅麒麟保命鎖。無論漂泊至何地,這兩樣東西,蘇氏都隨身帶在身邊。
點燃了兩支香,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霧,李紅冰凝神片刻,上前插入案上的香爐中。然後拉過一張椅子坐了起來。
按理說,這個仙逝的小男孩只不過與她共處了一年的時間,感情也到不了深厚的地步。但李紅冰知道,這具身體上流的是與那個小男孩相同的血液,血脈相連,冥冥中總有一絲親情在維系著。
八年來,這個小男孩從未進入過她的夢境,讓她曾有一時的錯覺,似乎這個可愛懂事的孩子如仙謫般,只為給墮入異時空的她帶來一些溫情,然後飄然遠去。只是,今晚,怎麼又突然闖進了她的夢里?難道是來告訴她,即使他已不在這個人世間,但他還會像以前一樣,永遠在她身邊鼓勵她,支持她嗎?
李紅冰只覺得心里有個地方酸酸澀澀,她起身,輕輕撫模著那冰冷的牌位,輕輕說道︰「哥,我很好,娘也很好,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