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南昭王府的盤查很嚴格,非得要有請柬方可進入。王府的大門前,擺著一張方桌,一個軍爺正在認真地核對著請柬。
蘇文清拿著那張被她扔到紙簍里,後又被張二花撿了回來的灑金請柬,很順利地進入到王府的後花園里。
一進南昭王府,蘇文清就明白,為什麼蘇麗華寧肯扔下自尊也討好她,以期能赴這個花會。
這的確是值得一看的花會,的確說,不是花會,是花海。
漫無邊際的花的海洋,眼楮看到的是千紫萬紅的色彩,鼻子嗅到的是芬芳的香氣,衣著絢麗的小姐貴婦人穿梭于花叢之中,宛似一只只翩遷的蝴蝶。
歡聲笑語,衣袂飄飄,幾乎每個亭台水榭都站著人。貴婦人們或賞花,或低聲談笑,敘著家常里短。而小姐們,則三三兩兩,或彈琴,或吟詩,或作畫,一盡才情,以期博取王妃青睞,從此平步青雲,步入豪門。
偌大的後花園,正中臨時搭了一個簡易的看台,四處紅綢飄飄,流蘇飛揚。正中一張八仙桌前,雍容華貴的南昭王妃正端坐中央,旁邊是同樣雍容華貴的當今皇上的親妹妹,昭平公主。以她們為首左右兩旁各坐了揚州城里官宦巨賈的夫人們,大家一邊品茗著香茶,嘗著糕點,一邊說笑著看著下面熱鬧的場景。
那邊,已換過衣裳的呼延二公子從花叢穿過,直奔後花園而來。
今日的呼延二公子穿著的也一套嵌了金絲銀線的長袍,深紫,是紫荊花的顏色,高貴昭顯,預示著他是南昭王府未來繼承人的事實。其實,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知肚明,未來的王爺爵位,非呼延二公子莫屬。因為他是當今皇上的同胞姐姐昭陽長公主所生,血統純正,而來路不明的呼延大公子,則被遠遠排斥在王位爵位的爭奪之外。王爺之位可以世襲,換句話說,如今是呼延二公子,已經是名符其實的小王爺了。
呼延公子一如往昔般豐神俊朗,只是平日里神采奕奕的雙眸中,有了一絲血絲和若有若無的倦意,而步伐,也有了些微的遲緩。
「二公子,您走慢點。」跟在後面的湖衣看著二公子,心細的她看出自家公子的異樣,不由心疼道。
昨夜,呼延二公子與他的那班狐朋狗友舉夜歡慶,夜半歸來,被老王爺抓個正著,在書房里罰跪了一宿。
呼延二公子搖搖頭,膝蓋處傳來的酸麻刺痛使他微微擰了一下眉頭。昨晚盡興至半夜,偷偷溜回來時見老王爺已在後門守著了。教訓了數次兒子之後,老王爺也學聰明了,知道一動家法勢必招來王妃,于是在給了兒子兩藤條之後,就讓兒子到書房里跪去。
呼延公子這一跪真是苦不堪言,老王爺也不睡覺,坐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一點弄虛作假也實施不了,湖衣茗硯在窗外干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要不動家法,南昭王妃一般是不管的。
直至今天凌晨,王妃派人來催,老王爺才揮揮手,讓兒子下去。
呼延公子踉蹌著起身,膝蓋處酸麻脹痛,而地板光滑冰冷,寒氣滲入,想必是跪傷了。
湖衣忙支茗硯去取藥酒,呼延公子搖搖頭,他素來喜愛干淨,搽了藥酒臭臭的,一身濁氣,唐突了佳人自是不好,更何況,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請的那個人,他今天是一定要見的。
湖衣心里著急,但始終拗不過脾氣倔強的二公子,只好趕快服侍他換了衣裳,看到他背上兩道淤黑的傷痕,又心疼了一陣,心里暗暗埋怨老王爺下手也太狠了。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和茗硯一道跟了過來。
呼延公子走得急,似乎磕到了什麼東西,踉蹌了一下,湖衣趕忙上前扶住,心疼得眼中蘊了淚,「我說公子,咱們就別去了吧,您一宿沒睡,身上又有傷,怎麼受得了?咱府上這個花會,年年都一個樣,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一個花會耗上十頭八天的功夫,您也不用急著今天非要去看啊,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時間多著呢。」
呼延二公子搖搖頭,頭上的紫金冠跟著顫了一下。明天,明天他想見的人,就不會來了。
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茗硯朝湖衣使個眼色,也伸手扶住二公子︰「我說公子,您今後也要醒覺一些,知道老王爺在家,也趁早回來,就不會惹得老王爺生氣,白白受這份罪了。」
眼珠骨碌一轉,笑道︰「公子,你昨天與龐公子到攬月閣去了?」
揚州城「四大惡少」,朱大公子,呼延二公子,龐太師之小兒子龐統,張家獨子張丁山。而茗硯口中所說的龐公子,就是四大惡少之首,京城龐太師的小兒子龐統。
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呼延二公子的臉上浮現出笑意,點點頭︰「昨天龐兄在郊外獵了一只鹿,約上眾人,在攬月閣一邊烤鹿肉一邊喝花酒,興致高得很,這一玩樂起來,就把時辰給耽擱了。」
「公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以吃鹿肉作幌子,去看攬月閣的花魁香攬月去了吧?」茗硯賊笑道,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昨晚的春懷綣繾。
呼延公子便笑了,戳了一下茗硯的頭︰「你這小子,就你最機靈,什麼都瞞不過你。」
茗硯羨慕地望著呼延二公子,暗道,自家公子真有艷福。那個攬月閣的花魁月,美若天仙,高傲得很,揚州城里的貴公子,她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就連朱大公子,龐太師之小兒子龐統,張家獨子張丁山都不待見,獨獨對自家公子情有獨鐘,輕聲軟語,極盡嫵媚。每次他隨了公子去,從香姑娘那里討來的賞錢也最多。
不過,老王爺是最惱恨兒子流連風月場所的,每每知道後必定請出家法,嚴加管教。但呼延二公子畢竟是呼延二公子,無論怎麼管束,依然仗著王妃的寵溺,任著自己的性子恣意妄為。
說著,已經到了後花園的拱門邊,穿過拱門,就是南昭王府舉辦花會的後花園。站在門邊,都能听到里面鼎沸的喧嘩笑鬧聲。
正在這時,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二哥哥,你等等我。」聲音婉轉嬌柔,似黃鸝的鳴叫般,十分的悅耳動听。
話音剛落,一位極美的少女帶著一個婢女急匆匆地趕了上來。那少女朱唇皓齒,華美的大袖配上淺綠的銷金千褶裙、鵝黃灑銀的雲霞披帛、深綠的斗篷,令她的整個人就像這春日里的天氣一樣明媚動人。
一看到這個少女,呼延二公子的身子便僵了一下,腰板挺直,臉色也冷了下來。而身邊的茗硯的臉上,也帶上了鄙夷的神色。
「二哥哥,你還好吧?」明媚少女奔至呼延二公子面前,目光中露出擔憂的神色,「大伯父沒對你怎麼樣吧?」
茗硯冷哼一聲︰「我們公子好得很,承蒙龔小姐貴言,我們公子暫時還死不了,就不勞龔小姐費心了。」
明媚少女一听,眼中迅速蓄了淚,淚花閃爍,嚅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茗硯瞪眼道︰「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喜歡嚼舌根,到王妃跟前去說就好了,干嘛非要告到王爺面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爺平日里對公子管得緊,你這樣一說,是存心要置公子于死地,是不是?」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明媚少女的眼淚流了下來,「況且二哥哥哥去那種地方,那種……」她緊咬了唇,臉漲得通紅,「ji院」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看不過眼是不是?」呼延二公子眸色深寒,「看不過眼就別一天到晚跟著我。龔姑娘請自便吧。」說完再不看她一眼,自顧自進園去了。
「龔姑娘,請回吧。我們這里地方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茗硯譏諷道,也跟在二公子後面進去了。
龔姑娘看著呼延二公子的背影,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湖衣看著不忍心,便走上來道︰「龔姑娘,你也別跟二公子生氣。昨天夜里,二公子被老王爺罰跪了一宿,心里憋了氣,正不順暢的時候,你倒去招惹他了。等過兩天,他心情好了,自會與你一處耍去。」說著把手中干淨的絲絹遞給了龔姑娘。
龔姑娘想了一想,誰叫她不知深淺,跑去老王爺那里告了呼延二公子的狀呢?呼延二公子是最好面子的人,不給她好臉色看,也很正常。等過兩天,他的氣消了,再去討好他,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這樣想著,才放下心來,臉上也露出笑容,見湖衣正在含笑看著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接過絲絹,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訕訕地笑笑,帶著貼身丫環也跨進了園子。
湖衣搖搖頭。這個龔姑娘,她打听過,是京城翰林院大學士龔政明的獨生女兒,叫做龔燕如,這兩天才到府上的。整天追在二公子後面跑,弄得二公子不勝其煩,避之不及。這龔姑娘也真是彪悍,才在府上住了一天,就弄出這麼些事情出來,鬧得整個王府雞飛狗跳的,要是住的日子久了,說不準還會鬧成什麼樣子呢。
昨晚三更時分,公子剛一回來,就被老爺叫進了書房。得了消息的茗硯讓她馬上去找王妃。她找來了王妃,王妃見丈夫沒動家法,心便安定了一些,再說丈夫管教兒子,自己也不便插手,交待幾句就回去了。直至天微明,王妃才找了個「花會慶典,要更衣沐浴,以示吉祥」的借口,硬是把老王爺從書房里拉了出來,才讓二公子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