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要操辦喜事,吏部尚書岳行文一早就向朝廷告了假,攜了夫人帶著兒子,回到故里迎娶兒媳婦過門。
初八這天,天氣格外晴朗,蘇府與岳府門前,紅燈籠高懸,紅綢隨風飄飛,門前的紅地氈鋪出老遠。大喜的轎子便在這響徹揚州城的鞭炮聲中,鎖吶聲,鑼鼓聲中姍姍而來。
嫁出的小姐是揚州數一數二的富貴珠寶行的二姑娘,迎娶的公子是京城吏部尚書的大公子,于是,這場婚事在全揚州城老百姓看來,是一場有著足夠份量的門當戶對的親事。
一臉精致妝容的蘇梁氏看著大紅的喜轎風風光光地抬出了蘇府,臉上掠過些許的不甘與無可奈何。枉她精明一世,卻在兩個親生女兒的婚事上連栽了兩個大跟頭,如今看著的卻是別家的女兒嫁得如此風光體面,這或許是命吧。
「新娘子進府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喜婆一聲清脆的大喊,喜轎的門簾子被掀開。喜婆忙走上前,把一個頭覆喜帕、一身大紅喜服的的窕窈女子扶了出來。
立即有一名丫環及時撐起了紅油紙傘,遮在了新娘子的頭頂上,喜婆蹲子,把新娘子背進了府里。
按慣例,要過馬鞍、過火盆。紅色的喜服袍子拂過地面,迤邐了一路火紅燦爛的風景。
蘇月娥輕移蓮步,由丫環扶著一步一步走向正廳。她什麼也看不見,喜帕覆住了她的視線,她只看見四周一片喜慶的紅色,只看見光潔的地面,大紅的地氈,听到自己緊張的心跳。
她沒有理由不緊張。她的婚禮,一生只有一次,就像賭博,是贏是輸都要承受,沒有退路。而那個迎娶她的人,她爭取來的夫君,還是十多年前那個淘氣頑皮的小男孩嗎?
她記得十多年前,那個男孩子曾說過一句話︰「我一定會一生一世保護你。」
這句話,被她珍藏了多年,如今,成為她爭取來的這場婚姻的籌碼。
忽然,她的腳步微微蹌了一下,不由臉上一紅,忙穩住腳步。就在這時,她听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驀地,一雙大手伸了過來,穩穩當當地扶住她。同時,一聲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你沒事吧?」
剎那間,她的淚水滾落了下來。是他,這樣穩固的雙手,兌現著他十多年前的諾言︰他會好好保護她。
透過薄紗般的喜帕,她看清眼前的這個男子,高大的身軀,一身合身的大紅喜服,更襯托得他俊秀挺拔。
她輕輕搖搖頭,低聲道︰「沒事。」他的手抓得她很緊,顯示著他的緊張。她的心底忽然涌出一陣溫暖。
「老爺,你看,新娘子還沒進門呢,文兒這孩子就開始體貼起來了。」清麗明亮的聲音,是岳夫人。
「娘。」岳立文低叫一聲,臉上有些微紅,周圍的人已經哄笑起來。
「夫人,這樣也很好,呵呵,一家和睦嘛。」平日里嚴肅刻板的岳尚書居然露出了笑容,開起玩笑來。
「好了,好了,娘也是開開玩笑。快快扶了你的新娘子進來吧。」岳夫人呵呵笑著望著自己的兒子。長這麼大了,她還真沒見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哪個姑娘如此上心呢。
當然,兒子能娶到自己心儀的姑娘那是最好不過,以後一家人也能和和氣氣過日子。
蘇文清望著岳立文,這是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端方儒雅,有一股清新的書卷氣。沒有官宦子弟的嬌橫與傲慢,應該是個不錯的青年才俊。她微微一笑,暗暗替蘇月娥高興。
盡管臉上發紅,但岳立文並沒有松開緊握著蘇月娥的手,一直把她扶進正廳,才松開手。
蘇文清看著感動。她記得多年以前,在桃花村的斷橋邊,也有過這麼一個男孩子,見她搖搖晃晃地踩著獨木橋走過來,連忙加快腳步,小跑過來扶住她。
那雙手,也是這般,穩穩當當地扶住她,預示著,他將會一生一世保護她。
或許,她真的想念林志海了。哪天,她該上京看看他去才行。
風掀起了蘇月娥的喜帕,蘇文清看到她眼中噙著熱淚,但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蘇文清朝她點頭微笑,希望她沒有上錯花轎,也希望這段她憑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幸福能夠長長久久。
拜完天地,一對新人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送入了洞房。丫環們奉了香茶上來,大家一邊品茶,一邊聊天,等待喜宴的開始。
「怎麼樣,看到別人成親覺得很失落?」一聲清澈的聲音響起,純粹如天籟,氳氳浮在喧嘩笑鬧聲的上空,清晰明媚。
蘇文清差點被茶水嗆到。這個呼延二公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怎麼叫做「很失落」?簡直胡說八道。
肯定是他離她太近,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她才會覺得這把聲音宛似天籟。不過,一想到這個公子,她頓時對這種「純粹的天籟之音」失去興趣。
「小朋友,別亂說話好不好?」蘇文清沒好氣道,「如果呼延二公子覺得失落的話,大可以去找攬香閣的花魁啊。」蘇文清唇邊浮出一絲嫵媚的笑意,揚了揚眉,「現在,呼延二公子好像找錯了人,找錯了地方。」
蘇文清站了起來,看看一臉錯愕的呼延二公子,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真是小朋友啊,一個被寵壞的小男孩。
呼延二公子呆了半晌,俊美的臉龐上現出困惑的神色︰「茗硯」
一名機靈的小廝應聲而至︰「公子,您找我?」
「我問你,蘇姑娘怎麼知道我經常去攬月閣?」呼延二公子端起茶盞,眸色深冷。
「公子,不關我的事,我可沒說啊。」茗硯連連擺手。心道︰公子,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全天下,除了老王爺不知道之外,還有誰不知道你的那些風流韻事啊。
南昭王府。
呼延廷玉慵懶地斜斜靠在太師椅上,百無聊賴的提著個鳥籠逗里面的金絲雀玩。
「廷玉二哥哥,過不了多久,皇太後的壽誕就要到了,你物色到什麼別致的賀禮要送給皇太後沒有?」岑思惠湊近他,她知道在這些金銀玉器、古玩上,她這個二哥哥最擅長此道。
「皇太後不過喜歡那些玉石罷了,我早就叫人準備好了,就等著上京的時候給皇太後送去。」呼延廷玉隨口應道,依然在撥弄著鳥籠里的金雀鳥。
「那你幫我找個像樣的、皇太後又喜歡的禮物好不好?」岑思惠一臉期待地說道,「皇太後最疼我了,我當然要投其所好,找一個她喜歡的東西送給她。」
「你這鬼丫頭,說來說去還是要二哥哥幫你搞定啊。」呼延延玉戳了一下岑思惠的腦袋,「不過,你好像找錯了人,怎麼不去找我大哥?」
「你大哥?」岑思惠翻翻白眼,「別提那個人了,跟個木頭似的。」
呼延二公子暗笑,他這個大哥,未免也太不解風情了。居然沒有發現……
正在這時,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二哥哥,原來你在這里呀。」聲音婉轉嬌柔,似黃鸝的鳴叫般,十分的悅耳動听。
然後,一位極美的少女帶著一個婢女出現在客廳門口,那少女朱唇皓齒,明媚動人。
呼延二公子微閉了一下眼,覺得頭忽然痛了起來。那個難纏的刁蠻丫頭,怎麼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又出現了。
茗硯鄙夷地斜睨了她一眼,卻在下一秒的時候換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臉︰「哦,原來是龔姑娘啊,請坐,請坐。」
「二哥哥,思惠,你們在說皇太後的賀禮嗎?」。龔燕如馬上來了興趣,「我听我娘說,皇太後的壽誕賀禮早就準備好了,是一塊很大的玉石……」
岑思惠也有些頭疼地望著龔燕如,心道︰這賀禮的貴重是以大小來衡量的嗎?
龔燕如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目光晶亮地望著呼延二公子︰「二哥哥,我听說你也喜歡收藏古玩的。年前我爹就買了一件古玩,是個很漂亮的玉瓶兒,听說很稀有的,回京以來我給二哥哥帶過來。」
呼延二公子望了她一眼。見她殷勤地笑著,明顯有討好自己的意圖。他搖搖頭︰「不用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讓龔伯父留著吧。」
‘我說龔姑娘,其實我們公子也不在乎那些什麼貴重不貴重的東西,畢竟那是拿來把玩的。我家公子只希望你適時地關閉一下你那高貴的嘴,別有事沒事地往老王爺耳邊吹風,說什麼公子又出去鬼混了,說什麼公子又出去花天酒地了,說什麼……」茗硯說了一大通,最後總結一句,「反正你不要再害我們公子的話,我們就謝天謝地,對你感恩戴德了。」
龔燕如頓時紅了臉,狠狠地瞪了茗硯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也只不過隨口說說而已。」
「隨口說說?」茗硯頓時來了氣,「你這一隨口說說,我家公子可要遭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爺的脾氣……」
「那我以後不說了。」龔燕如委屈地望望呼延二公子。
「龔姑娘,你最好以後都不要說了。我家公子身上的傷,到現在還沒好呢,你就不要再害他了。」茗硯故意加重了語氣。
「真的?那我看看。」龔燕如湊了過來。
呼延二公子不得不放下鳥籠,朝龔燕如道︰「行了,我沒什麼事,別听茗硯胡扯。」說著狠狠瞪了茗硯一眼。
茗硯無所謂地笑笑。心道︰公子,你別生氣,我可是為你好。那個丫頭不知輕重的,不嚇嚇她,我們就沒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