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嬸是個人物。」蘇文清唇邊浮起一絲贊賞的笑意,「倘若我沒有看到牆角堆著的幾個包袱的話,我也差點被他們一家人騙了呢。」蘇文清又笑了一笑,「我在扶起馬大嬸的時候,順便替她把了一下脈,你想,一個人的脈博如此平穩,怎麼像重病的樣子?」
「那她為什麼要裝病?」張二花不解道。
「我想,今天早上的大搜查驚擾到他們了。」蘇文清沉吟片刻,「馬大嬸是個聰明的人,她預感到了一絲危機,便以裝病來企圖蒙混過關。即使有人來盤查,窩贓的罪名便可用‘病重,不知情’來開月兌,撇清與馬沖的干系。」說罷蘇文清輕輕嘆了一口氣。
馬大嬸做為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家,還有保護自己的一雙女兒,才出此下策的吧?
「然後,待夜半時分,再逃出城去?」張二花接口道,「這大嬸也太糊涂了吧?」
「不糊涂。」蘇文清輕輕搖頭,「嫁夫從夫,她還有什麼可選擇的?」
「那可以勸馬沖回頭啊。」張二花又道。
「馬沖爛賭成癮,要想勸他回頭,太難了。」蘇文清連連搖頭。
「那你不怕他跑了?」張二花奇道,「還有,你說的要他幫忙辦事,他能听你的?」
蘇文清笑道︰「他不會逃的。他有把柄在我們手上,他那種人,無非是看在錢的份上,別人可能用錢來利誘他辦事,我們也一樣可以這樣做@???8@1??花還要再問,蘇文清已經跨進了蘇氏蘑菇園︰「二花姐,天太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好了。」說罷笑嘻嘻地朝張二花揮手道別。
張二花也就作罷,看看蘇文清,心想︰小清或許有什麼好計策來對付幕後指使之人,自己靜觀其變好了。于是,也笑笑,跟蘇文清告了別,轉回家中。
一連幾天,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張二花只看見一匹快馬曾經進入蘇氏蘑菇園,蘇文清把一封信交給了馬上的人。
接下來,「衣錦閣」又進行了一次搬遷,搬到城南大街正中心,賃了個大面積的鋪面,重新開始了新的裝潢。
而遠在京城的林志海,也托人捎來了書信,說會試在即,等過了會試,還要舉行一次復試,然後還要參加一些文人詩會什麼的,這段時間可能會有些忙,書信可能會少一些。但字里行間躊躇滿志,大有蓄勢待發,定能蟾宮折桂,光宗耀祖的氣魄。
蘇文清便笑了,仿佛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指點江山,慷慨陳詞,一展鴻圖。拿了信念給蘇氏與林氏听,林氏笑得舒心,蘇氏也在笑著,但眉宇間卻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憂慮。
蘇文清也回了信,說能不能考取功名倒在其次,一定要多多保重身體,早日返回揚州。
這時,邊關烽煙又起,遼國屢次騷擾大宋邊境,看來,戰事不久就會爆發。揚州城的市井坊間有了新的傳聞,說新帝將會御駕親征,親自率領二十萬雄師平定邊關。
這日清晨,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投射到一個氣派的府第。團花錦簇的後園里,向榮綢緞莊的少東家羅成榮剛喝過清晨第一道茶,就听到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他猛地放下茶杯,看住那名小廝︰「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小人哪敢欺騙公子?」那名小廝誠惶誠恐道,「小人打听得清清楚楚,是北地的一個老牌布坊,專門生產‘錦鯉背’這種布料,這家布坊近段時間營業狀況不好,所有貨物均低價出售,原來要50兩銀子一匹布的,現在出價才30兩銀子。小人還打听到,」那名小廝神秘道,「衣錦閣里為昭平公主制作禮服用的就是這種布料,听衙門里傳出的消息,不久之後,這種布料就會收歸御用,不再流到民間。」
羅成榮點點頭,「看來馬沖那小子的腦袋還挺活絡的。」
小廝也道︰「馬沖那家伙原是個賭徒,欠了一的債,被賭坊的人追得東躲西藏。這幾天居然不躲了,還是大街上晃悠。听人說他不僅把欠下的一百多兩銀子全還回去了,還賺了幾十兩哩。」
羅成榮眼中有光亮閃爍︰「這麼說來,他就是靠賣偷來的那些布料發財的?」
「的確是這樣。」小廝拼命點頭,「听他一次喝醉酒說過,那種叫做什麼錦鯉背的尤其好賣,價格昂貴,官宦貴族小姐夫人們都喜歡用這種布料做衣裳。」
「那好,」羅成榮豁地站了起來,「那個人現在在哪里?快快帶進來。」
小廝依言飛快地奔出去請那個北地布坊的人進來。
羅成榮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近段時間他胡作非為,不受父親待見。時逢父親外出,他便決心要干出一番事業來,讓父親刮目相看。
這一次,他要狠賺一筆,整天板著臉的父親該高興了吧?
于是,當蘇文清從重新裝潢過的「衣錦閣」出來時,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數十輛馬車順著城南大街,一輛接著一輛依次通過,車上都覆了厚厚的油氈布。偶爾從微微掀起的油氈布的一角,隱約露出衣料的一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路上的行為紛紛避了開去,沒走的則三五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張二花看看龐大的車隊,再看看車廂上插著的旗幟「向榮綢緞莊」,不由訝然道︰「向榮綢緞莊這次這麼大手筆,出了這麼多貨回來?那究竟是什麼貨,這麼閃光,不會是黃金吧?」
蘇文清揣測道︰「近日听坊間傳聞,北地一家專門產出錦鯉背的作坊不景氣,把所有的貨物折價清倉,各地的客商紛紛前去搶購,再加上朝廷準備對這種布料實行專制,水漲船高,大家都想去搶多一些回來,以圖賣個好價錢。」
張二花冷哼一聲︰「我們劉記布坊出產的綢緞也不比它差,本來揚州的絲綢就是出了名的。」
蘇文清笑著搖頭;「我們管人家干嘛?反正又影響不到我們。」接著,像想起什麼似的,再問道,「劉記布坊那邊怎麼樣?」
「老樣子,訂單接得忙都忙不過來,小清,看來,我們又得貼出告示出去招人了。」張二花一想到繁雜的招工程序,不由哀嘆一聲。
「那就麻煩二花姐了。」蘇文清捉狹地笑道,「我去跟一下收歸御供的事情。岑思惠差人送了書信來,說京城那邊已經辦妥,文書早下了。看來是被那個揚州知府壓下了,說到底也無非想多逛一些銀子。」
「這個狗官,真是貪得無厭。」張二花啐道。
蘇文清去拜訪揚州知府的第二天,京城里文書就下來了,于是,劉記布料與衣錦閣正式成為皇家專門訂制衣裳的地方,再不接洽民間的單子。
蘇文清與張二花又忙了好一陣子,等清閑下來的時候,听說向榮綢緞莊已經從北地進了整整一萬匹「錦鯉背」衣料,那個少東家大有狠狠賺一筆的架式。
蘇文清听後,也不為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十八這天,向榮綢緞莊放了一通響徹揚州城的炮竹後,正式對外出售「錦鯉背」這種名貴的布料。一時之間,門庭若市,擠滿了從各地來搶購的人們。羅成榮在簾子背後看著,臉上本來就不大的眼楮,更是笑得眯成一條線。
可惜,好景不長。
二十八這天,是陰天,天邊剛剛透出一絲光亮,向榮綢緞莊的門前便擠滿了前來退貨的人們,喧沸聲把整條城南大街弄得亂哄哄。
「怎麼回事,你們想鬧事不成?」首先奔出來一個小廝,正是上段時間給少東家通報消息的小廝,叫做羅佑。
「我們是來退貨的,不是來鬧事的。」人群里正前方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壯年男子氣憤道,「快把你們東家叫出來,跟你們向榮做了那麼多年的買賣,這次居然賣些次貨給我們。」
羅佑定楮一看,是個熟識的,與他們向榮綢緞莊有著十幾年生意往來的李記成衣鋪子的李大海,不由賠笑道︰「李大哥,你這樣說可是冤枉我們了,我們向榮一向重誠信,哪里會出些什麼次貨給你們……」
「你過來看看,這些不是次貨是什麼?」李大海怒道,一把上前拉住羅佑,一直把他拖到馬車車廂後邊,「啪」地一下開了後車廂,指住里面的布料怒道︰「你仔細看清楚,這些是不是你們向榮賣給我們的布料?」
羅佑認真地看看車廂里的布料,金光閃閃的布料,上面還有向榮的戳記。他記得,前兩天李記成衣鋪子曾向他們向榮買去兩匹「錦鯉背」,當場支付了一百二十兩銀子,也就是車上這兩匹。
羅佑從車廂里把頭伸出來,笑道︰「李大哥,這些是從我們向榮出的料子,難怪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李大海怒氣沖沖,「你看清楚這些料子。」
他伸手從車廂里扯一角衣料出來,雙手各執一邊,往外用力一拉︰「你看看,這是‘錦鯉背’嗎?」。
羅佑無所謂地笑著,隨意往李大海手上一瞅,卻在下一秒瞪大了眼楮。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