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姑娘,你不知道嗎?整個揚州城都傳遍了,南昭王府那個風流的二公子,強搶民女,不知給誰告到了老王爺面前去,老王爺盛怒之下,差點把二公子打死。嚇得昭陽長公主從京城星夜兼程趕了回來,與王爺大鬧了一場,現在南昭王府里人仰馬翻。不光是南昭王府,幾乎連整個揚州城都亂了,揚州城里那些當官家里的貴夫人們,借著探病的機會一個個都去巴結昭陽長公主呢。」黃大嬸一口氣說完,呼了一口氣。這些有一半是听她媳婦說的,有一半是听張嬤嬤說的。
見蘇文清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黃大嬸又說︰「小清姑娘,嬸子我可沒騙你,我那閨女回來說,這兩天她就看見知府大人的夫人拿了長白山人參還有听說是花了近千兩銀子買來的傷藥親自登門來看望王妃……」
「這樣啊。」蘇文清馬上想到這段時間貴重藥材緊缺,難道,不是用來孝敬皇上的,而是用來巴結昭陽長公主的?
「我看哪,這人與人之間,命就是不一樣。看看那個二公子,不過是挨了他爹一頓打,整個揚州城都震動了。」黃大嬸有些感慨,「說起來也難怪,誰讓他是昭陽長公主生的呢?當今皇太後的親外孫,平日里皇太後就疼得不得了,昭陽長公主就不用說了,像掌上明珠一樣寵著護著。要是昭陽長公主發起威來,就連呼延老王爺也懼怕三分。皇上也對這位唯一的同胞皇姐極為尊敬,昭陽長公主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比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強十倍有多呢。」
這話不假,市井坊間對于昭陽長公主的傳聞,永遠都有新鮮的話題。這位身份極為尊貴的昭陽長公主,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先帝在時就極得先帝寵愛,又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同胞皇姐,天之嬌女的高貴身份,下嫁與戰功昭卓的呼延王爺,顯赫至極。
蘇文清深知不管各行各業,都需以人為本,既然黃嬸子家里有病人和小孩需要照看,雖說正值蘑菇豐收之際,蘑菇園里忙得不可開交,她還是準了黃嬸子幾天的假,等她家的媳婦忙過這幾天後再回來上工。
黃嬸子連聲道謝地走了。蘇文清卻望著黃大嬸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老王爺盛怒之下,差點把二公子打死。」這句從黃嬸子口中說出來的話,著實把蘇文清嚇了一跳。
當時,為救張一花,情勢所迫,尋了呼延二公子作為這次事件的突破口,並無意要置他于死地。當初蘇文清的設想是︰呼延老王爺不用說也是處理張一花被擄事件的最佳人選,呼延二公子不是主謀,不是主犯,罪不致死。她雖說把呼延二公子給告了,但老王爺不糊涂,自會查明事情的真相。真相大白後,老王爺落個管教不嚴的罪名,頂多把兒子教訓一頓,況且,還有昭陽長公主護著,呼延二公子出不了什麼事。
但事情的發展卻遠遠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首先,蘇文清不知道,昭陽長公主居然不在府中;其次,她不知道呼延二公子夜宿攬香閣,被抓了個正著;再次,她不知道老王爺對于兒子的管教竟如此嚴厲,盛怒之下,兩罪並罰,竟要把兒子活活打死。
想到印象中那個傲慢任性的二公子,她不由生出一絲歉意。她沒料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差點就間接地害死他。其實他本質並不壞,只不過是誤交些狐朋狗友,外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被周邊的人寵壞了而已。
「小清,這黑燈瞎火的,你在里面做什麼呢?」蘇氏的聲音自外面傳了進來。
蘇文清這才驚醒過來,看看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剛才想得太入迷了,居然連蘇氏回來了也不知道。
「沒做什麼。」蘇文清掩了書房的門,走了出來,「娘,我做飯去。」
「不用做飯了。」蘇氏含笑道,「回來的時候,在村口見到張大姐,死活要拉著去她家吃頓飯,說這麼多年來,多虧了鄰里鄰外的互相幫忙,還沒有正經地請我們吃過飯,今天晚上說什麼也要去她家吃頓飯,還說什麼等我們上了京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蘇氏口中所說的張大姐,就是張二花的母親。蘇文清看看四周,不見林氏的身影,心下明了︰「娘,林大娘是不是被她拉去了?」
蘇氏點點頭︰「張大姐今天真是少有的熱情。」
蘇文清便笑了。小蓮子莊的人都知道,張二花的母親是出了名的苛刻,平日里最會算計,基本上沒有請過誰吃過飯。今天這麼熱情非要請她們吃飯,多半是張二花的主意。
而鐵公雞一樣的張大媽能答應請她們吃飯,多半是沖著張一花那件事,還有林志海的高中。再怎麼說,請今科狀元的母親吃飯,也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情。
一想到林志海,蘇文清心中便涌起一片甜蜜,暫時把心中的歉然淡忘了。高高興興地裝扮了一番,挽了母親的手,到張二花家赴宴去了。
揚州西湖湖畔美食城。
未到中午,美食城內就已經賓客盈門,門前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小二,有幽靜一些的包廂嗎?」。隨著一聲稍帶尖細的話音一落,門口處進來兩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執一枚象牙骨折扇,一身藏青色長袍,身材修長靈俊,眉目清秀,眉宇間的雍容華貴渾然天成,一雙狹長的眼眸隱隱透出犀利的光芒,腰間懸著的紫色玉佩來回晃動,閃著眩目的光彩。
後面緊跟著的也是一位男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臉色白淨,無須,身形精瘦,眼中閃著警惕的光,掠過大堂里的眾人,眼角處寒芒微露,顯然是個練家子。
張德祥快步從櫃台處迎了出來,目光落在前面年輕男子腰間的紫色玉佩上,微微一凜。
張德祥從事這一行也有幾十年的光景,雙眼看過了不知多少南北方來的食客,他一看到那枚罕見的紫色玉佩,便知道此人來頭不小。
「這位爺,請跟我來。」張德祥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容,親自把這兩個客人帶到了西北角的包廂里。
「把你這里的招牌菜色全端上來吧。」跟在年輕男子後面的那位精瘦男子道。
「客官就兩個人嗎?」。張德祥有些意外,美食城的特色菜就有好幾十種,這兩個人吃得了那麼多嗎?
年輕男子笑了一笑,明白張德祥的意思,朝精瘦的中年男子微頜了一下首。
精瘦男子馬上會意,從懷中取了一錠金子出來,放在桌上︰「掌櫃的,你放心,這錠金子就當作飯資,有多的就賞你了。去,把拿手的全端上來,我家公子吃得高興,另外重重有賞。」
張德祥瞪了那錠金子好一會,這麼多年來,他還真的沒有遇見過這麼個出手這麼闊綽的主兒。拿過連聲多謝便飛快地跑下去準備了。
「李得正,你說,這里就是那位種蘑菇的,叫做蘇文清的姑娘開的?」年輕男子打開象牙骨折扇輕輕扇著,壓低聲音問道。狹長的眼眸卻穿過窗子望了出去,外面,翠竹青綠,陽光在不遠處柔柔地照著。這里,可以聞到清晨空氣中的青草氣息,甚至還可以听到清晨露珠滴落在竹葉間的「嘀噠」聲。
的確是一個幽靜的場所。
「皇……黃公子,」被叫做李得正的精瘦男子很困難地叫出這個別扭的稱呼,「根據可靠消息,確實是一個叫做蘇文清的十四歲的姑娘家開的。」
「哦。」黃公子微微點頭,背了手,環視了一下四周。
這里,果然是一個絕好的去處,僻靜,幽雅。包廂內,精致的香燻爐上香氣裊裊,牆壁四周掛著歷代名人字畫,給人一種古色古香的感覺。靠窗的位置上擺著一只青瓷花瓶,插著幾株剛折下的翠竹,清香淡雅。半開的窗戶外面,碧綠的茶葉層層疊疊,如萬頃碧波般撲面而來,令人頓覺心曠神怡,精神為之一振。
他忽然有些好奇,那個十四歲的姑娘,是如何覓得這麼個好場所的?
過了約半個時辰,張德祥把所有的菜色都上齊了,大盤小碟擺了滿滿一桌子,乍一看就知道不下三十種。
黃公子越看越驚奇,這里面,很多都是他沒見過的。他看看面前的「串燒椒鹽蝦」,一只只碩大的龍蝦用細細的竹子串著,放在炭火上烤成赤紅色,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拿起一串,就要往嘴里送。
「皇上」李得正急道,連稱呼也忘了,「還是讓奴才先嘗試吧。」在宮中,皇上用的所有菜均由太監先試菜,確定菜色無毒後,再拿與皇上品嘗,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
「無妨。」皇上含笑道,就著手中的龍蝦取下一個,吃了起來。他此行極其隱秘,就連宮里也不知道他已經出了宮。所以,他相信,即使那些要害他的人,也沒有這麼快得到消息。
再說,他此次微服出行,圖的就是自由,不受約束,若是處處小心冀冀,擔驚受怕的,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皇上……」李得正低聲叫道,緊張地看著年輕男子。
「唔,味道不錯。」吃完一個,皇上連連點頭,又取下一個,看看李得正,「一個人吃多沒意思,要不李得正,你也坐下來吃……」
李得正慌忙道︰「奴才不餓。」見皇上神色如常,並無中毒的跡象,這才放下心來。
皇上看看李得正,也不勉強,又用筷子夾起一片鴨肉,放入口中,細細品味後,贊道︰「不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烹制方法。」抬頭看看李得正,「李得正,這稱呼得改改了。」
「是,皇……黃公子。」李得正尷尬地笑道,很困難地叫出這個拗口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