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安康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郊外客棧的夜晚

作者 ︰ 風縴素

上京這檔事本是在計劃之中的,恰好又趕上長風鏢局的李長修李鏢頭護送妹妹和妹夫回京,想有一個武藝高強的李鏢頭照應著,蘇文清她們一行三個女人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于是便與李鏢頭約好,十五那天兩家人一起動身前往京城。

李鏢頭的妹妹,是個柔弱身子,平日里也是走多幾步路就會氣喘吁吁的小美人,而他的妹夫,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于是,李鏢頭便雇了兩輛馬車,一輛給自己的妹妹與妹夫乘坐,另一輛是替蘇文清三人雇的,自己則騎馬在前頭帶路。

因為有了李鏢頭的護衛,大家放心了不少,兩家人一路上日出而行,日暮而宿,相互照應著,走走停停,也不覺得寂寞。

又由于蘇氏母女都是會醫理的,平日里一些傷風頭痛的普通病癥甚是拿手,要是誰受了涼,感染了風寒,去野地摘些草藥,熬了藥汗發發汗,一天的功夫也就好了,所以,這一路上也沒有發生多大的事情。

還有一天,還有一天就到京城了,這天晚上,大家就近找了間簡陋的客棧,住了下來。

不知為何,越接近京城,蘇文清心中的不安就越發強烈起來。是因為近情情怯嗎?初初恨不得馬上見到林志海的心情,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患得患失起來。

蘇文清暗笑自己多心,深呼吸了一下,借以平復自己突然涌上來的不安情緒。轉頭,卻見倚在窗邊的林氏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襟前的衣衫。

「林大娘」蘇文清趕忙奔過去,快速地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遞到林氏的嘴邊,喂了下去,再倒來一杯水,讓林氏合著水吞服下去。再把林氏扶到床上,讓她靜靜地躺一會。

這藥丸是蘇氏在臨行前,專為林氏特別配制的,蘇文清給取個名字,叫做「救心丸」。暗地里蘇氏對蘇文清說,這林氏的病,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治,藥丸的作用不過是暫時延緩她的病情而已,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東西。

听到這,蘇文清的眼中便蓄了淚。她知道林氏一向對她好,就好比這一次上京,本來林氏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宜遠行,可她說什麼也要跟著來,說是自己的兒子娶媳婦,自己這個做母親和做婆婆的怎麼可以缺席呢?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也頗為辛苦,揚州離京城路途遙遠,這一路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蕪之地,有時連個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靠著車廂大家輪流小憩一會。這正常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林氏這樣拖著病體的?所以,蘇文清知道,這林氏表面上溫和地笑著說沒事,其實都是硬撐著在堅持著,想必她也是知道自己的病情,想著能見上自己的兒子一面是一面,若能看到自己的兒子成親,那她此生就沒有遺憾了。

「小清,過來。」林氏忽然從床上強自側起身子,朝蘇文清招手。

「林大娘,你好好休息,怎麼起來了呢?」蘇文清趕忙走過去,扶著林氏,隨手拿了個軟枕,墊在她的身後,好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小清,我沒事,大娘不想睡,你陪大娘說說話。」林氏拉著蘇文清,讓她坐在床邊。

一觸踫到林氏的手,蘇文清的心不由緊了一下。林氏的手很瘦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昏黃的燭光下,她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從幾乎透明的皮膚看去,甚至可以看到血管里血液的流動。

「林大娘,這一路太辛苦,你都瘦多了。」蘇文清心疼道,眼楮蒙上了一層薄霧。

「好孩子。」林氏慈祥地望著蘇文清,拍了拍她的手,聲音突然黯淡了下來,「大娘的病大娘自己心里清楚,大娘只是擔心,只怕捱不到京城了。」

「大娘,你快別這麼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娘不是給你配了特效藥嗎?只要你服了藥,安心休養,就一定會康復的。真的,不騙你,我娘就是這麼說的。」蘇文清幾乎是哽咽著說道。

「好孩子,」林氏慈祥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藥……」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即使她不說,蘇文清也看得出來,都服藥半個時辰了,林氏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虛汗浸濕了鬢發,時不時用手去抓胸口。顯然,這特效藥,已經慢慢對林氏失去效用。

林大娘喘息了一陣,覺得沒有那麼辛苦了,方道︰「小清,不要傷心,其實一個人活多少年,活得多久,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誰也不能勉強,誰也不能逆天行事。」林氏的臉上又露出淡淡的笑意,這次笑得很淡然,「大娘這一生,大富大貴經歷過了,窮困潦倒經歷過了,山珍海味吃過,樹皮草根也吃過,如今兒子也長大成人,並高中狀元,功名利碌全有了,大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大娘」蘇文清望著林氏,說不出話來。

「現在大娘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看到海兒跟你成親。」林大娘伸出手來,輕輕撫著蘇文清手腕上套著的血玉鐲。這是林家祖傳之物,玉質溫潤細滑,通體碧透,中間一條血線,更是彌足珍貴。很久以前,她把這個贈給了蘇文清,也就認定了蘇文清是林家兒媳的身份。

「大娘,你會看到的,咱們不是快到京城了嗎?一到京城,我跟海哥哥馬上成親,讓你看個夠,好不好?」蘇文清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今晚的林大娘,怎麼盡說一些不吉利的話呢?

林氏再度微笑,拍拍蘇文清的手︰「好孩子。」

「大娘,快別說這些喪氣的話。」蘇文清悄悄拭去臉上的淚水,努力笑著故做輕松道,「這不還有一天的時間就到京城了嗎?到時海哥哥突然間看到您來了,別提有多高興了。然後,我與海哥哥什麼事也不做,專門上街訂做嫁衣去。說不定啊,我做新娘子的樣子,比大娘當年還漂亮呢。」

「好好,小清漂亮,小清一定比我當年還漂亮。」一想到未來的事情,林氏果然開心起來,「到時你們兩個給我奉茶,我喝了你奉的茶,就認定你這個媳婦了。不對,我就算不喝你的茶,我也認定你這個媳婦,別的我一概不認。」

林氏的最後一句近乎孩子氣的話語倒是把蘇文清給逗笑了。她展開了笑顏,嘻嘻笑道︰「好好好,我就把自己當成是大娘的媳婦了,海哥哥只能娶我一個,別的都不許娶。」

林大娘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重新躺回到床上去,蘇文清給她掖好了被子,看著她睡了過去,才吹熄了燭火,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外面,月華如水,寂寂暗夜,天空中沒有月亮,只有一兩粒星子在閃耀著微弱的光。四周半人高的雜草隨風吹動,夾著些許蟲鳴,竟帶了幾分淒涼。

客棧里的人全睡了吧,燈火已經熄了,只有走廊前一盞「氣死風」的白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發著慘白的光。

蘇文清打了一個呵欠,走回房里,反鎖了房門。房里,林大娘已經進入了夢鄉,呼吸均勻。自林大娘病倒以後,她與蘇氏便擔負起夜里輪流看值的任務,生怕林氏有一丁點的閃失。

忽然間,狂風大作,桌上的燭火「嗤」的一聲滅了,沒有關嚴實的窗子被風吹得「闢闢啪啪」地響個不停。

蘇文清趕忙起身去關窗,窗子的響聲太大,她怕驚醒了林大娘。

而她的手,卻在拉上窗子的瞬間滯住了。窗外,客棧的院子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起了一層薄霧,飄飄渺渺,有些像人間仙境,一點也不真實。

就在蘇文清詫異的時候,院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匹白馬駛了進來。

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的良種白馬,額頭上卻是一圈黑色的毛發,形成一個彎月形的標志,甚是奇特。

馬上端坐著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眉清目秀,一身喜服,腰間還佩掛著一枚寶劍,金黃的穗子隨風飄蕩。

蘇文清掩住嘴,生生把驚呼聲吞到肚子里去,那馬上端坐的少年,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除了林志海還有誰?

「海哥哥」蘇文清輕呼一聲,開了門,奔了出去。

院子里的霧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散了開去,沉沉的夜色中,走廊處的燈籠的火光照到了院子里,朦朧一片。

奇怪的是,院子的門被推開的聲響,還有馬匹駛進來的「噠噠」聲,似乎並沒有驚醒客棧里沉睡中的人們。這個郊外的客棧,依然寂靜一片,听不到什麼的聲響。

她向他奔了過去,而他,也下了馬,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她的眼中閃著驚喜的淚花,她輕聲呼喚︰「海哥哥」同時,她也听到他在回應道︰「小清,是我,我是海哥哥。」

她用力抱住他。他的身上有種她熟悉的氣息,這令她很安心。仿佛連日來的緊張疲憊全部消失無蹤,她伏在他的肩頭,輕聲問道︰「海哥哥,你怎麼來了,怎麼知道我們來了京城?」

他輕輕地推開她,聲音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他說︰「我猜的,我有預感,你們要來了。」

她怔怔地望住他,看著他的眸色忽然變冷,冷得如結了冰霜,冷得她心里發寒,然後,她听到利刃出鞘的聲音,再然後,她驚駭地看到,林志海手持了利刃直直地朝她刺了過來。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耳邊真切地听到利劍洞穿心髒的聲音,沉悶而刺耳。沒有疼痛,她就這樣震驚地看著他,看著殷紅的鮮血從心窩處噴濺出來,染紅了整把利刃,滴滴噠噠地滴在地上。

她用力攥住他,問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為什麼。」他的眼楮血紅,啞著聲音道,「你不該來,為什麼你要來呢?」

「為什麼?」她哭道,她听到自己的聲音在這空曠的郊外分外的淒涼。

……

「海哥哥」蘇文清猛然驚醒過來,雙手用力抓住床欞。她猛然睜開眼楮,坐了起來。四周寂瘳,窗子也關得嚴嚴實實,而她自己正坐在床上,哪有什麼白馬,哪有什麼林志海?

原來,這只不過是惡夢一場。

她吁了口氣,用衣袖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身上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濕透,涼浸浸的。

她捂住心口,心呯呯地跳得很快,剛才那個夢,也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真的一樣。而心中隱約的不安,再度擴大漫延起來。

她的海哥哥,不會出了什麼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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