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看這……」龔夫人被女兒這一鬧,弄得心慌意亂,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龔老爺。
屋子里,龔燕如歇斯底里的哭聲仍在繼續︰「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死了大家都省心了……」
「好好好,我去一趟揚州,看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再說。」龔大學士跺了跺腳,無可奈何道。
「老爺,你明天就向皇上告個假,快去快回,這可是關于燕兒一生的事情,老爺你可要小心謹慎一些……到了南昭王府之後,好好問問老王爺,還有王妃,到底怎麼回事?啊,老爺一定要好言相求,為了燕兒的一輩子……」龔夫人又急又慌,連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一邊說一邊直掉眼淚。
「好好好。」龔大學士有些惱恨地望了女兒一眼,真是沒骨氣,被人退了親事就鬧成這個樣子,要是和離了那不還得去尋死他又幽怨地瞪了龔夫人一眼,「都是你,平日把她寵的……」
「好好,都是我的錯,我把她寵成這個樣子……可是老爺,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龔夫人一邊哭著一邊推龔老爺出去,「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要是燕兒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這個做娘的,也不想活了。」
龔大學士氣得咬牙,恨恨地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娘」
「我的女兒啊」
屋內,龔家母女倆抱頭痛哭。
五天時間,五天時間,在某些人焦慮的等待中,在某些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坐臥不安中,一晃而過。
龔夫人望眼欲穿地在朱門前候著,朱門前那兩座漢白玉石獅子也顯出些許委頓之色。終于,在蒼蒼的暮色中,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接著一小隊人馬映入眼簾,首中其沖的,正是她的丈夫,翰林院龔大學士。
龔大學士風塵僕僕地騎在馬上,回來時候與他去時的樣子一模一樣,一樣的垂頭喪氣。
龔夫人的心里隱約感到不妙,她迎了上去,急切地問道︰「怎麼樣?事情怎麼樣了?」
龔大學士陰沉著臉,不搭理自家夫人,勒住韁繩,跳下馬來,把韁繩交給府里的小廝,把馬牽去栓好。再轉頭看向府里的管家,吩咐道︰「龔順,把馬車後面的白玉珊瑚卸了,叫幾個人,小心抬到客廳里來。」
龔夫人一听到「白玉珊瑚」,臉刷地白了。那尊「白玉珊瑚」是龔家送給南昭王府的賀禮,如今這賀禮退了回來,也就是說,這門親事,沒啥希望了。
龔夫人一想到女兒這幾天來不吃不喝的,要是被她知道這個壞消息,那該怎麼辦哪?一想于此,眼淚便流了下來。見龔大學士自顧自地轉過影壁往前廳里去了,忙緊趕慢趕地追上去︰「老爺,老爺……」
正廳里,龔老爺望著淚流不止的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氣︰「唉,這是燕兒的命啊。」
「老爺,你就不能放段再求求昭陽長公主,為了我們的女兒……」龔夫人抬起紅腫的眼楮,哀怨地望著自家老爺。
「昭陽長公主那邊倒好說話,她說得很客套,說需征詢二公子的意見……二公子本來就不喜歡我們家燕兒,他們兩個合不來這我們也是知道的……這退親的事就是二公子提出來的……」龔大學士連連嘆氣。
龔夫人瞬時瞪大了眼楮︰「憑什麼對我們燕兒挑挑揀揀的,我們燕兒哪點配不上他二公子了?家世自是不用說了,就說容顏,在這京城里,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龔大學士有些為難。
「是不是二公子看上別家的姑娘了?」龔夫人沖口而出,她看著自己的丈夫,想從自己丈夫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來。
「這……唉」
龔大學士的一個嘆息,讓龔夫人的心瞬時沉到了谷底,「到底是誰家的姑娘,竟敢跟我們家的燕兒搶……」
「夫人,這門親事……就算了罷?」龔大學士言語中有些躲閃,似乎不願多說。
「老爺,到底是誰家的姑娘,你倒是說啊,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女兒活不成嗎?」。龔夫人伸手出來,抓著自家老爺的手,用力搖著。
「這,唉」龔大學士似乎被逼急了,「是蘇錦雲的女兒蘇錦雲,你還記得吧?」
蘇錦雲
龔夫人松開了手,神情在听到這個名字的下一秒里突然凝固了,她呆呆地倒在椅背上,目光一下子變得空洞起來,口中喃喃道︰「蘇錦雲,蘇錦雲,這,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龔大學士痛心疾首兼悔恨交加,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如今累及到了女兒身上。
「她,她還活著?」龔夫人有氣無力道,整個人宛如虛月兌般。
當年那一把火,怎麼就沒有把她燒死呢?
「是啊,當年那場意外,」龔大學士站了起來,踱到窗前,看著遠方,他的眼楮一片茫然,目光落在遠處,沒有著落點,臉上有些唏噓痛苦的神色,「那場大火一連燒了三天三夜,燒死了一十九人,整個村子幾乎燒沒了,我以為她們母子三人都葬身火海……沒想到,沒想到啊」
當年乍聞這一噩耗的震驚,如今仍記憶猶新。他的內心有著深深的懊悔,當年,他若是不赴京趕考,不離開她們母子三人,也許就不會有這個慘劇發生,也許還能救她們母子出水火。只是,當年有太多的事情趕在一起發生了,他還來不及悲傷,賜婚的聖旨就下了,然後,他做了岑相國的上門女婿。
他也有過疑惑。所有的事情總是來得太快,一件接著一件,似乎像是一個陰謀,但是,沒有證據,況且岑相國一家對他極好,作為岑相國的門生,他無法去懷疑惑自己的恩師。
此次揚州之行,懷著愧疚無比的心情,他去見了昔日的妻子。蘇錦雲很平靜,倔強的她,拒絕了他能想到的任何補償,她只是靜靜地對他說︰「造化弄人,我們之間的遺憾已經無法彌補了,我只是希望,兩個都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能對小清公平一點。」
在听龔大學士說這些話的時候,龔夫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甚至眼中折射出些許恨意來。
「當年,官府斟查現場,得出的結論模稜兩可,說是自然失火,火勢不應這麼猛烈,說是人為縱火,現場又搜尋不到任何證據……」龔大學士搖搖頭,轉過身來,看見自家夫人臉上的神色,以為她驚懼所致,忙道,「算了,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這次特地去見了她,蘇錦雲,其實,她,她也挺不容易的,一個孩子十年前沒了,跟前只剩下一個女兒……我看這門親事,」龔大學士為難地看看自家夫人,「這門親事就算了吧,啊,小清與燕如怎麼說也是親生姐妹,這姐妹間為爭一個男人……」
「她一定是在報復我們」龔夫人突然叫了起來,「當年我們害了她,如今她,蘇錦雲,用她的女兒向我們報復。她報仇來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夫人,你怎麼了?」龔大學士被妻子的顛狂神情嚇了一跳,「夫人,夫人」
龔夫人歇斯底里地喊了幾句,頭一歪,竟然昏厥了過去。
「來人,快把李大夫請來」龔大學士慌了,回頭叫道。
「老爺,夫人,不好了」紫 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小姐,小姐她,割脈自盡了」
「啊」龔大學士只覺得眼前一黑,也昏了過去。
「老爺」
「夫人」
「小姐」
頓時,整座龔府人仰馬翻,哭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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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陽正猛烈地照射著大地。「秋老虎啊。」張二花用手覆在額
頭上,做一個遠眺的姿勢,對如此強烈的太陽光有些難以忍受,嘀咕道︰「這都已經進入秋天了,怎麼天氣還是這麼熱?」
「二花姐,你還不走快點?你看看天邊那一團團烏雲,我看不出半個時辰,這雨水準到來。」一個人影匆匆匆忙忙地自她面前走過,是同村的竹花。
張二花干脆停了下來。今天一大早,她去城里看望大姐,順帶捎點蘑菇雞蛋送過去,用過午飯,大姐本想留她多坐一會,說待會用馬車送她回去。她惦記著蘑菇園,再加上今天朱府里的馬車都派到茶園里去了,要用車也只能待到傍晚。她嫌麻煩,于是一個人從朱府里走出來,踫踫運氣,希望能在路上截到同村的順風車。
誰知道她今天的運氣特背,走了半個時辰,連輛馬車的影子都看不到。她看著眼前的路,還有大半個西湖要繞過去,才能到家,頓時泄了氣。
天邊,雷聲轟隆,看來雨水快來了,風也開始急促起來,湖邊風大,吹得她有些搖擺。
後邊,傳來了鑼鼓聲響,有一隊府衙儀仗隊走了過來。兩邊的衙役服飾統一,神情嚴肅,不拘言笑,手里舉著「肅靜」、「回避」的牌子,透著一股官府的威嚴。
在路上的行人一看,是得罪不起的官府的人來了,于是紛紛閃避,其實也沒有幾個人。張二花一看,馬上記起揚州城里的傳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今天到任,想必這個就是護送新知府上任的儀仗隊吧?听說還是揚州本地人氏呢。
這樣一想,張二花忍不住朝後面看了一下。見那群人當中,有一頂華麗的大轎子猶為顯眼。只這稍一停頓的功夫,已經有官差在叫了︰「前面那個,閃開閃開新任知府大人來了,快快閃避」
張二花趕忙向側邊躲,這阻礙官差,也是一條罪名,她犯不著惹這些人。就在這時,突然從轎子里傳來一聲和悅的男聲︰「停轎」
轎子停了下來,一個身穿莊重的知府大人官服的人略一低頭,走出轎來。他看著前面有些惶急的人影,微微一笑;「張姑娘,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