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二公子抬頭看了大哥一眼,良久方道︰「大哥,這個人,這個叫做蘇錦雲的人,對你真的很重要嗎?」。
呼延浩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他只記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猶如刀刻般深深烙在他的心里,烙在他的腦海里,「不知為什麼,我總記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總是在的我腦子里閃過,一遍又一遍,我想如果這個人不是我的仇人的話,那就應該是親人,或是恩人……」
呼延二公子嘆口氣︰「我打听過了,蘇錦雲,蘇文清的母親,原來住在一個叫做桃花村的邊陲小山村,後來,那個村子遭賊人洗劫,全村的人死了過半,蘇錦雲帶著一對兒女逃了出來,再後來,她的一個兒子被亂箭射死了,只留下一個女兒,她的女兒你見過,和大嫂很要好,就是揚州城里種蘑菇的蘇文清蘇姑娘。」
「蘇姑娘的母親?」呼延浩有些動容。難怪呢,他每次見到蘇文清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以前就見過似的,看來,他應該與她們母女有一些說不清的淵源。可是,為什麼,無論是他,或是那位蘇姑娘,都記不清他們曾經見過面了呢?
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在听到這個名字時,沒有恨意,或許,這個叫做蘇錦雲的女人不應是他的仇人,或許應該是恩人,也許應該是親人也說不定。
呼延浩極力地回想著,可是腦海里除了蘇錦雲這個名字之外,所有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事情他一件也記不起來。這樣的強行竭力思索猶如逆向而行,他只覺得整個腦袋好像要炸開似的,疼痛異常,不由「啊」了一聲申吟出聲,用力地按住太陽穴。
「哥,你怎麼了?」呼延二公子嚇了一大跳。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大哥這個樣子,他急忙奔過來,扶著呼延浩,焦急道︰「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呼延浩懊惱道,他真是太沒用了,想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能把自己的記憶找回來。
呼延二公子擔憂地望著呼延浩。他听爹爹說過大哥的病情,大哥在很小的時候腦袋受了重傷,腦顱里積了淤血,光是吃藥就吃了好多年,可是一直不見好轉,太醫也來看過,說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得慢慢醫治。
「哥,你先別著急啊。」呼延二公子扶著哥哥,盡量放緩語氣,「這事我們得慢慢來,等到年底,匈奴兵完全退走的時候,我與你進一趟京城,京城里有頂好的大夫,一定可以幫你想起所有的事情來的。」
「也許吧。」呼延浩有些無奈地笑了,自己的這個病,自己心里清楚,這麼多年都好不了,即使進京請了最權威的太醫,就能治愈得了嗎?
呼延二公子似乎看出了大哥的心思,他急忙道︰「大哥,你先別灰心,要不這樣,等年底你搬師回朝的時候,我們就去見見蘇錦雲,或者我們去一趟那個邊遠的桃花村,到了那里,你興許能想起什麼……」
呼延浩點點頭,也只有這個法子了,他隱隱覺得,他好像與那個桃花村有月兌不了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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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地來了,漆黑的夜空中星光閃爍。
蘇文清突然想練字,她在案幾上攤開了一張白紙,研了墨,挽起袖子,手執毛筆,龍飛鳳舞,傾刻間白紙上便出現了一行行氣勢壯的狂草。
是前朝盧照鄰的《長安古意》。
「游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復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凰翼。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睫雲外直。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借問**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擱了筆,蘇文清有些發愣,眼前閃過南昭王府的玉華池邊上,那個挺拔的英姿,還有他說的,與她說的一番話,無形中竟感到來自心中的一絲惆悵。
她清晰地記得,他說︰「你喜歡種蘑菇,我可以賃一塊更大的空地給你;你要開美食城,我可以讓人進行擴張裝修,讓全揚州城的商賈都把那里做為洽淡的場所;你要開成衣鋪子,我可以讓你的鋪子專做御供的禮服,宮衣……」
而那時的她,對著有幾面之緣的他說︰「看到湖上那對戲水的鴛鴦了嗎?永遠都是一對一,成雙成對,終日並游……借問**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我要的不過是這些罷了。」
她還記得,他說︰「你不要這樣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我會擔心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楮里燃燒著熱切與擔憂。
……
她猛然震了一下,渾身沉浸在一片震驚之中。難道,自己是在思念著一個叫做呼延廷玉的花花大少嗎?
這個想法太過突兀,把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她用力甩了一下頭,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難道說一個人在面前晃得太久,遲早會產生感情,然後他的突然離開,就會變得不適應,產生類似于思念的情緒,一切都源于這個習慣已經形成,習慣于他在的日子,習慣于他的歡聲笑語,習慣于他的照顧,習慣于被人寵著的日子,習慣……
如果是一個習慣,改變就好。可是,在這個月夜里,自己為什麼要寫下這一首詩呢,還不由想起那麼多與他的過往……
她的內心有些茫然,有些恐慌,她在屋子里來回地踱步,極力想平復自己這種不安定的情緒。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把她嚇了一大跳。
屋外傳來蘇氏的聲音︰「小清,睡了沒?」
「當然沒有。」蘇文清看著案幾上掌著的通明的燈籠,啞然失笑。蘇氏這樣問顯然多余,看這燭光就知道她肯定沒睡。這麼晚了,蘇氏還來找自己,肯定有事,而且還是不尋常的事情。
蘇文清開了門,把蘇氏迎進來,屋子里放有熱水,蘇文清走過去,給蘇氏斟了一杯茶,遞到了蘇氏的手上。
「小清,這麼晚沒睡,在想什麼?」蘇氏輕啜了一小口手中的熱茶,目光落在案幾上那副狂草上,神情略微怔了一下。
「小清……」
蘇文清見蘇氏的目光落在案桌的草書上,心下微驚,忙走過去把白紙收了起來,裝作不在意道︰「娘,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睡不著,所以練一下字。」
「蘑菇園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蘇氏關切地問道。自從得知是小蓮與外面的人聯合起來搞的鬼後,蘇氏也覺得有些危機感,「那個京城來人,曾經指使霍小三在鮮菇樓鬧一通,現在又串通小蓮蓄意要破壞蘑菇園,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有何意圖?」
「我也想知道啊。」蘇文清搬張凳子,坐在了蘇氏的旁邊,臉上的神情有些苦惱,「這事我派狄青整整追查了一個星期,一點線索都沒有,那個神秘的京城來人似乎在揚州城里徹底人間蒸發了一般,要找他唯有等到這個月的二十號了。」
「你確定那個人會來?」蘇氏不相信道。
蘇文清苦笑︰「這是小蓮說的,她說那個人已經與她約定好,在這個月的二十號,他會親自上門來提親。」
「這恐怕又是不可信的。」蘇氏微微搖頭,「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多傻姑娘呢?」
「好像那個京城來的男子這一次是動真格的。」蘇文清沉吟片刻道,「小蓮給我們看了那個男的送的訂情信物,一只很古老的玉鐲子,邊緣都有些磨損了,也不過值十多二十兩銀子,被如此鄭重地當作訂情信物送出,看來那個人是有心要來娶小蓮的。」
「如果是真心的那還好,如果又是騙子的話,那小蓮這輩子就所托非人了。」蘇氏嘆口氣,望著女兒,眼中有些悲憫。
蘇文清知道蘇氏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和女兒的遭遇。她笑著站了起來,伏在了蘇氏的肩膀上,嬌憨道︰「娘,這世間哪有那麼多壞男人呢,說不定小蓮運氣好,就遇上一個好的。」
「我們也只能替她祈福,希望她沒有將終身錯托他人。」蘇氏也笑了,回頭拍拍女兒,「小清,你也不小了,再過段時間也及笄了,自己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哪有什麼事情?」蘇文清心下一驚,故意朝蘇氏扮了個鬼臉,「難道說,娘嫌我在跟前礙著娘了,要把我趕出去不成?」
「你這孩子,一說到正事就沒個正經。」蘇氏笑著搖頭,「海兒的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也該放下了。再說,人總不能活在過去的日子里,是不是?」
蘇文清搖頭,她沒有活在過去的日子里,那個叫做林志海的薄幸男子,她都已經記不清他的容顏了。只是,要一個心里面有過創傷的人,去重新開啟一份新的感情,談何容易?而且,她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我還小嘛……」蘇文清又開始了耍賴。
「小清,一個姑娘家身邊總要有個依靠的。」蘇氏說得有些緩慢,似乎在想著曾經的那些苦難日子,「遇到一個好的,又是真心對你的,要懂得珍惜……」
蘇文清的心突然「格登」一下,蘇氏這番話頗有深意,她到底在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