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經過了反復的試探,見瘦蹉蹉始終保持著雙手攢在喉頭的詭異姿勢,便回頭沖著跎跎認真說道,「他真的死了,一動不動了。」
跎跎雙手抱胸的姿勢始終沒有變過,那是一種自我保護與自我支持,他看到面前的小丫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冷靜的開口了,「臭丫頭,你以為踹幾腳就能應付的了我嗎?你去模模他的心還跳不跳了,去模,別廢話,不要妄想糊弄我。」
六兒怒了努小嘴,極不情願的仗著膽子伸出了右手,那動作慢的簡直是一絲一寸的往前磨蹭著,六兒總感覺這個瘦老頭沒準會一下子張開雙臂,然後伸向自己細長而脆弱的脖頸。
跎跎終于快失去耐心了,他的鼻孔氣的往外翻著,「我說你是蝸牛嗎?蝸牛要是爬都爬到了,就模那麼一下又那麼費勁嗎?瞧你嚇的,看你還是練過幾下子的。簡直是膽小的比老鼠還要小。」
說這話的時候,跎跎大言不慚。
如果不是情形恐怖而危機,六兒會反駁的,她會說明明是你怕的要命,要我幫你去做替死鬼,勇先鋒。
但是六兒沒有開口,她背對著心急火燎的跎跎,她的右手飛快的伸向蹉蹉胸口的時候,她的腦子在極力的盤算著……
蹉蹉的身子縮在地上活像一只大蝦米,而且他的臉背對著六兒和跎跎。
「沒氣了,不跳了,真的,胖大俠,不信,你過來親自看看,我知道您不是害怕,您只是想試試我的膽量。」六兒起身轉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強抹出了三分笑意。
「唉。」跎跎橫肉滋生的老胖臉上,那些緊張到僵硬的肉團一下子松弛了下來,「小丫頭,算你聰明,你閃到一旁,待老夫親自看看。」
說著跎跎自然的放下了雙臂,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了地上直挺挺躺著的阿達,而六兒也知趣的閃開了,衣副害怕而膽顫的孬樣站在一旁,倒背著雙手。
跎跎迫不及待的走過來,蹲子伸出了胖手,他的個子雖然高,但是胳膊卻有些短,所以他輕輕探著身子……猛然竟發現蹉蹉……蹉蹉的兩只手臂死死僵在了胸前……也就是說小丫頭根本不可能一下就輕易的模到他的心跳……
「額……」胖跎跎後心一緊,他艱難的回過了頭,眼神中滿是淒恐和懊悔,他一字一頓,「你……騙……我。」
「對啊,我騙你的。」六兒的右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小彎刀,那彎刀上的肥膩暗紫色的血液正一滴滴的順著刀劍往下流著,那血液濺到了六兒雪白的臉頰和脖頸上。
「我……要……找……兒子。」跎跎用盡了最後一些氣力嘟囔著。
「放心吧,找到你的兒子,我……會告訴他你是一個大英雄。」六兒緊閉著雙眼,她的第二刀緩緩卻又深深的再次刺入了胖跎跎肥厚的後背。
「阿彌陀佛……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跎跎的身子從始至終都沒有掙扎與顫抖過,他重重的趴在了瘦蹉蹉的身上。
六兒的胸口並沒有像她想象的一樣起伏劇烈,她曾經的小小的脆弱的心髒此時變得平靜而剛強了。
這世界不需要眼淚與懦弱。
尤其是對待壞人的時刻。
六兒在胖跎跎的身上將小彎刀上的血跡擦干了,然後一手奮力拖著阿達,一手舉著那根蠟燭沖到了破茅草屋外,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果斷的飛起了蠟燭扔向了茅草屋頂。
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蹉蹉和跎跎兩個老魔頭了。
只留下歲月給我們就好。
六兒站在茅草屋外見風吹起那蠟燭點燃的星星之火,那明亮的火苗在茅草屋的屋頂上迅速的蔓延著。
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在六兒的腦海中閃現著。
這該死的戰爭,
這該死的殺戮,
必將引起更多的生靈涂炭。
如果天下太平,世間的人們會不會就變得本性純良起來。
當一個自控能力強的人遇到災難與苦痛時,他會更加珍惜與善待身邊的人;
但是當一個意志不堅的人遇到災難與苦痛時,他只會加倍的去傷害與毀滅更多的人,為求心靈上的平衡,為求一種報復的快感。
如果這兩個怪老頭能夠一家盡享天倫之樂,他們還會不會喪失人性與理智……
六兒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離開此地,她背不動阿達,只能一路彎腰緩緩拖著阿達按照自己記憶的方向往前拖去,她的心緒煩亂不堪,她甚至忘記了阿達還在昏迷之中。
就這樣艱難的往前走了一陣,她忽然感覺阿達的身子開始在微微的動作了,便停下了腳步,俯身溫柔的關切問道,「阿達,你沒事吧,快醒醒。」
阿達緊閉著雙眼,直挺挺在地上一動不動。
見阿達忽然又沒了反應,六兒往他身上抹了抹手上的鮮血,然後拿兩只縴細的帶著一點長指甲蓋的食指戳著阿達的臉蛋,「臭阿達,快起來,快醒過來,不然我繼續戳你。」
六兒氣鼓鼓的小樣和剛才在茅草屋里的鎮定比起來,又好像恢復了一個小兒女的矯情。
見阿達還是沒有反應,六兒所幸站了起來,伸出小腳 啪啪的朝著阿達的大腿和小腿踹去,「死阿達,你不許死,我不許你死……給我醒過來,起來,起來,起來。」
六兒仿佛按摩般,把阿達雙腿兩側的膽經踢了一遍,又把他大腿內側的肝經和腎經踢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這麼踢都不醒?
「起……嗚……」六兒的眼眸酸澀而濕潤,寂寥的曠野上,背後是熊熊燃燒著的茅草屋,面前是死一般昏迷的阿達。
六兒泄氣的一癱倒在冰冷的地上,仰面朝天淚眼摩挲,小嘴輕輕開啟,滿是咒怨,「阿達,你……是騙子,騙子,你說要……」痛哭的架勢拉開了,但是小丫頭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她想起什麼似的,三下五除二的扒拉掉阿達的兩只鞋子和襪子,舉起小手照著阿達雙腳腳心的涌泉穴玩命按了下去。
那力道相當的有力道。
「唉……哎呦……唉,呵呵……」一動不動的阿達猛地雙腿在地上一陣抽搐,他的身子也跟著緊縮了起來,緊接著他緩緩睜開了眼楮,「別,別,好癢……」
「死阿達,壞人,裝死呀,你裝死是不是不想保護我了。壞……」六兒揮著兩只小手掄起小拳頭打著阿達的小腿,見到自己的努力沒有枉費,阿達突然醒了,她剛才還愁雲慘霧,梨花帶雨的粉臉立刻轉成晴空烈日了。
「輕點輕點,六兒,你……你不是暈了嗎?我們這是在哪?」阿達揉了揉眼楮,有些吃力的坐了起來。
「我……」六兒琢磨了一下,「剛才一道驚雷,把那兩個惡魔劈死了,你看那邊,茅草屋都著火了。」六兒輕描淡寫的回著。
「我真沒用,沒能保護你。」阿達欣慰的笑了笑。
「傻瓜,我……沒事,你,你怎麼暈了?是不是真的暈了,還是裝的?我醒來時發現你暈了,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那個瘦老頭好像是中毒了倒在地上,樣子很可怕。然後……總之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現在沒事了。」
六兒剛才還掛淚的星眸,突然就化作了兩牙新月。
「什麼……什麼沒事?哼,你說什麼?說我是裝的?你……真是過分。哼,我……我走了。」阿達喘著粗氣掙扎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