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遠遠的,噙著月光的藏藍色勁裝將他的身形隱的有些飄渺,伴隨著柳條的輕微擺動,她此時有些看不清肖唯的面容,恍然之間,如夢初醒般,她不再掙扎侍衛扶著自己的雙手,也不再張牙舞爪地說要找鬼權喝酒,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向她一步步走來的肖唯。
這個時間,肖唯本應該在竹園里的,怎麼會在這?
最初的疑問過後,一陣帶著龍涎香的微風吹過,她嗅到了肖唯的味道。
扭過頭,卻見鬼權在門邊冷冷地站著,俊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那雙眼尾下抑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將他們掃過,隨後沉聲道︰「還要繼續喝酒嗎?」。他看了眼肖唯,柔柔地喚了聲,「小淺?」
這是一種挑釁。
這一聲‘小淺’挑起了肖唯的無名火。
肖唯琥珀色的眸子轉了轉,低頭沉默了很久,氣氛很尷尬,承淺收回自己放在兩名侍衛上的手,笑眯眯地向鬼權走去。
在承淺看來,她的世界一直在旋轉著,迷迷糊糊,亂亂騰騰,根本看不清什麼。走了幾步,覺得自己腳步太飄,走的不是直線,她狠狠地晃了晃頭,疾風掠過她的臉龐,可卻沒達到清醒的效果,反而是讓她的頭暈的更加厲害。
「鬼鬼權」話說的有些口齒不清,她站在距離鬼權一仗遠的地方,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忽然有些想哭。
喝了酒的女人,終究是個醉女人,不管平日里再怎麼清醒,醉酒時都會失態。不知為何,承淺前幾世累積下來的哀怨突然在這一刻全部涌現出來。
緊接著,便是‘哇’地一聲。
鬼權仍舊站在那里,沒有想上前的意思。
肖唯終于抬起頭,看著那搖搖晃晃的身影。
站在這麼遠的地方,都能嗅到她身上濃重的酒氣,他正欲上前,卻見鬼權率先邁著步子,走到了承淺面前。
「別哭了。」鬼權寒聲道。
她抬首,眼淚將妝容哭花了些,然後眯起眼繼續哭,哭的耳鬢的碎發卷起,像是打卷的羊毛一樣,甚是可愛。
「別哭了!」鬼權的聲音里已經帶了警告的意味。
哭聲戛然而止。
伴隨著一個激靈,她抖動的身子終于穩定下來。這聲‘別哭了’終于喚回了她的一絲清明,承淺兀自拿捏了一番,搖頭說道︰「對不起啊,嚇到你了。」說罷,她轉過身,對著愣在那處的兩名侍衛招招手。「走,咱咱回去睡覺!」
她把手遞給兩名侍衛,侍衛扶著她走了。
見她搖搖晃晃地出了院子,鬼權略有不耐煩地表情才突顯出來,他轉身回房之時,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你有什麼目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
鬼權收回了即將邁入房內的腳,轉過身,將眼前的人審視了一番。江湖人稱‘一品唯’的肖唯竟然委身于蜜桃園里做一個侍衛,當真是件有趣兒的事。只不過現在鬼權並不想與肖唯有過多交集,更不想被他拆穿身份。
「什麼?」他的聲音听起來仍舊很是冰冷,萬年不變的寒冰侵透著梅園里的每一寸空氣。
「奴隸?」聲音從薄唇中的擠出,伴隨著一種嘲笑般的語氣,肖唯的腳步有些閑散,像是散步。離鬼權還有半步的距離時,他站定了腳步,稍稍前傾了身子,與鬼權的臉只有一紗之隔時,鳳眼緊盯著鬼權的眼中的漆黑,他緩緩勾起了嘴角。「上客?」
肖唯口中的馨香飄入鬼權鼻中,鬼權並未退縮,只是緩緩閉上了眼,因為他覺得,這麼近的距離盯著一個人看,眼楮會很累。
他終于站好了身子,笑容有些邪魅。「我才不會相信那些話,騙騙心性單純卻又狠心無情的承淺還差不多。鬼權,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呢?我很好奇!」說罷,他還點了點頭,在對自己的話做著一番確認。「雖然現在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不過早晚都會知道。」
肖唯轉身,如一陣風一般地走了。
鬼權站在門前愣了半晌,隨後看了眼高掛的月亮,心中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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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園里有五座園子,以梅蘭竹菊做主題,分別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承淺的園子處在蜜桃園的最中央,里面中滿的是桃花。
其他四座園子原本是空的,五年前肖唯住在了竹園里,今日身份神秘的鬼權住在了梅園。
竹園位于蜜桃園中的西面,園子里種滿了青竹,住在里面的是肖唯。
夜月下的青竹在清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音,疏朗的影子挺拔勁節,青翠欲滴,婆娑可愛。
肖唯平日里都住在竹屋里,冬日里他只需添上兩床棉被便可,習武之人,身體好的很。現下的竹園里有一人,自斟自飲,時不時地抬首遙望,像是在等著誰。
直至那一抹藏藍色的身影出現,暗影提起青瓷酒壺,倒了半杯,對著肖唯走過來的身影敬酒,然後痛快地飲下。「怎麼,你的承家大小姐喝醉了?」
「我沒來之前,她酒量到也挺好,今日也不知喝了多少,走路都不穩了。」肖唯說完,就坐在了竹椅上,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邊,卻沒飲下。
眼前突然浮現開承淺對著他笑的情景。
承淺的目光里帶著幾分灼熱,鬼權叫她小淺
這一切都在肖唯的腦中揮散不去,漸漸地,怒意騰起,肖唯拿著酒杯的手指間開始微微泛白,珠光般的指甲像是已經餃入肉里,恨不得捏碎了酒杯才算解氣。
暗影見他這種狀況,曲起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竹桌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品唯,不像你啊!」
肖唯捏著酒杯的手指失了力一般,將酒杯放到了竹桌上,酒杯里的酒液倒影出的月光正緩緩地晃動著,肖唯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有些生氣。
氣承淺的一切,氣鬼權的出現,氣暗影在諷刺他。
終于,這頓酒算是喝到了頭,肖唯在心里長吁了口氣,然後沉聲道︰「最近江湖上傳言,上古凶刃血殘出現于世,你听說了沒有?」
「可惜是把橫刀,要不我偷來給你用。」暗影笑了笑,這笑容是如此的詭異,他的話一說完,就瞧見肖唯的臉色不太好。
肖唯點頭,「可惜是把橫刀」他的武器名叫嗜血鉤,這種武器在當今是極少人用的,大部分人仍舊是使用刀槍棍棒劍之類的武器。想了半晌,抬手看了眼天上的點點星光,雖在夏夜,本該煩躁悶熱的天氣,肖唯此時卻覺得涼爽異常,腦中突然浮現開一個人的身影。
‘肖唯,我實在是不喜歡用皮鞭,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我喜歡用刀,最好是橫刀!你不知道,我對橫刀真真兒是情有獨鐘呢!’
承淺自幼就是學皮鞭,她說自己對橫刀情有獨鐘,這真是奇怪。
雖然她喜愛橫刀,卻從未用過,血殘這把凶刃他曾經只在古籍和江湖傳聞中听過。所謂凶刃,不過是在鑄造之時加入了鑄刃人的怨念,采用的鍛造方法也與往常不太一樣。
傳聞,血殘刀被稱為凶刃是因為刀中有一凶靈被封印在刀中,凶靈嗜血,出刀則必須飲血,平時刀身呈淡藍色,周邊閃耀白光,吸足了血後,刀身就會變成與鮮血一樣的紅色,周邊閃著的白光在那一刻看來也是如此詭異。
「到是可以搶來給她用,她一直不喜歡用皮鞭。」肖唯說完,就抬眼對上暗影的視線。「這刀現在在哪?」
暗影低沉地笑聲顯得空蕩蕩的,「不在江湖中,在妖界。」
「妖界?」肖唯反問一聲,心知數年來六界平靜,誰也不會去招惹誰,他不會為了一把凶刃去招惹他根本惹不起的妖界。思忖到此,他搖了搖頭,「算了,我再物色就是了。」
「她不適合用橫刀,殺氣太大。」暗影說完就站起了身子,在院子里漫步起來,下一瞬便轉了話題。「剛才我隱身隨你去了梅園,那個鬼權是怎麼回事?」他是跟著去的,回來的速度快一些。
對于暗影隱身跟著他去了梅園的事他並不知曉,他就是夜王一般的人物,黑夜里出現的比較張揚,白天就不見人影。對于他問鬼權的事,肖唯是直言不諱的。「身份不明,來歷不明,想必鬼權這個名字也是化名,原來的身份是奴隸,現在的身份是承淺的上客。」
暗影四下看了一眼,「這院子里都是她自幼培養出來的男人,現在不自幼培養,改要現成的了?」
听聞此言,肖唯垂頭嗤笑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種嘲諷之意。「是啊,不自幼培養了。」或許是肖唯對承淺的情感有些奇怪。他喜歡看承淺臉上的那些有趣兒的表情,每次見到她就會覺得十分開心。但總是有那麼一瞬間,讓他想起承淺的絕情。
童年的陰影他無法忘記,耿耿于懷。所以那樣又愛又恨,又喜又憂的情感交織在內心當中,這才導致了肖唯的雙重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