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夫臨門 江湖篇 第070章︰優柔寡斷

作者 ︰ 幻心鏡

月華初上,夜色籠罩,承淺坐在下座,身前是一書案,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均是上等的佳品,書案上放著一厚摞的賬本,她右手拿著筆,左手翻著賬本,一邊看一邊揮筆寫字計算,每一頁算完後,均會拿一邊的算盤過來核對一次。

她的對面不到一丈處坐著十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男子,他們是承家在江南道十座城中的大總管,現在一起聚在這里,是因為有大事情發生。

瑤紅命人把一大塊夜光壁抬過來,夜光壁有半人高,下面是用紫檀木制成的架子,架子上雕刻著仙鶴歸來,光壁只有薄胎瓷那樣的厚度,發著淡淡藍光,甚是漂亮。

此時夜光壁就橫在了承淺的書案前,如一面屏風一樣,將人們割開兩個世界,自此沒人看得到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只能看到夜光壁所映出的一個影子,以及那時而傳出的‘ 啪’的打算盤聲。

書案上的賬本已經是最後一摞,承淺從昨天進了開天門,听爹爹說完了發生的事後,便開始算賬了,她兩天一夜未睡,除了洗漱吃飯,去五谷輪回之地外,就再也沒有挪開過這個位置。

開天門出了事,確實是大事,大到比何展齊設計陷害她還大。

看得出何展齊只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重要的還是來打擊何府在各地的生意,何展齊現在是射箭拉弓,直奔開天門的咽喉要塞攻來,只她出門的這一個月,開天門名下的產業竟然損失了近三萬兩白銀。

裝載貨物的船只一旦進入江南道,貨物不是損失就是不見蹤影,壓船的伙計也不見蹤影,對方做的不留一點馬腳,無懈可擊。

她猜想應該是何展齊應該是幕後黑手,漸漸地她開始明了起來,就著眼前的境況和以前的遭遇來看,幕後與他們較勁的就是何展齊沒錯了。

但何展齊的勢力一直只局限于江都城,這就說明何展齊一定還有合伙人,而這個合伙人必定也是江南道呼風喚雨的人物。

這個能在江南道呼風喚雨的人,她一定要揪出來。

何展齊,還有這個能呼風喚雨的人,只憑他們兩個還不足以如此打亂江南道的漕運。即便是他們有這個能力,那他們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船只數目,以及經過水路的時間?貨物的數目?

從船進入江南道開始,江元城的總管就會統計這艘船的貨物數量,以及需要經過的水路,以及到達的時間,然後再將這個報表發給接下來的總管,所以說,只有這個報表外露才能截下開天門的船只。

這十名總管里有人背叛了開天門,這是爹爹所知道的,但要從這十人里抓出一個,甚至幾個叛徒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狗急了跳牆,到最後受損的必定是開天門。

想到這里,承淺的速度越來越快,將這個月的損失合計出來,以及賬目里的出入,她可以從賬目上來查出很多別人看不出的事來。

書案上的賬本越來越少,承震天坐在虎皮寶座上,身邊是一名給他翹腿的侍衛,他緊閉著眼,正在養神。

承淺的左手邊是是爹爹的軍師,名叫周元,略有森冷的夜里,他手中拿著把羽扇,輕輕地搖晃著,承淺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不簡單,至于不簡單在哪里,承淺說不出來,不過他搖扇子的模樣頗有幾分大家風範,這人不忠,但也不奸,只做著份內事。

份內事是什麼事?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在開天門內一天,就要為開天門著想一天。

她不是沒從賬本里查出點貓膩,但還不太敢確定,鬼權這兩日也是兩天一夜未睡,面無表情地把她算過的一張有一張紙拿來看,雖然他看不懂她寫的是什麼。

十家賬本里,查出有問題的有三本,一摞賬本已經算完,承淺看著面前的這三本賬本,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辦好,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猶豫不決的暗光,外人因為有夜光壁隔著,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周元和鬼權卻看的清楚,那樣的猶豫是前所未有過的,她的猶豫漸漸退下,被迷茫所取代,直至她終于決定拿起中間的本賬冊時,那種迷茫仍舊有著,只是比剛才淡了一些。

正待她要叫瑤紅把夜光壁撤到一邊時,鬼權和周元一同按住了她的手臂,承淺不解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卻見他們二人也正在用目光交流著。

這是他們第一次有交集,周元原本搖著的羽扇停住,灑月兌地笑著將左邊的賬本拿起,隨手扔到承淺面前,而鬼權嘴角卻是有了個淡淡的笑,像是遇見知音一般地也把自己的賬本放到了承淺面前。

她將這兩人看了一眼,不太懂他們的意思。

這三本都有些毛病,但承淺想扔出一本,看看這三人的神色表情,然後再做定奪,如果一次把這三本都扔出去了,造成的轟動太大,而且等于給這三人判了死刑。

「小淺啊,有結果了嗎?」。廳內已經沒有了撥弄算盤的聲音,承震天自然知道她已經算完了帳。他很信任自己的女兒,如果承淺說哪個賬本有問題,那這個賬本就必定有問題。

她沒立刻回話,而是將手中的三個賬本都拿起來,然後看鬼權。

他冷峻的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點了點頭,示意沒錯。

「有了。」她回了一聲,瑤紅便命人把夜光壁挪開,眾人這才又看到承淺的表情,她只是面帶微笑地坐在那里,手上拿著的,絕不是一本賬目。

坐在對面的十人看後渾身均是一震,沒想到門中竟然有三人出賣門主,這是何等的大事?

人人心中敲著小鼓,表情開始各異,有的暗自流汗,有的目視前方,無懼無畏。

室內加了幾盞燈,一緊照亮了整個大廳,她看向爹爹,後者點頭。

承淺站起身,手中拿著的賬本一本接一本地扔在了三個人的臉上,無一例外,三人被這迎面而來的賬本嚇得夠嗆,隨即抖著身子跪下來,與其他即將面臨死亡的人不同的是他們沒有求饒聲,只是抖著身子跪著。

連承震天也是驚了一下,一拍右手邊的虎頭,騰然起身,怒視著那抖的如篩豆般的三人。

承淺忽然蹙起眉,背在身後的手緊握著,心中有個念頭冒出來,想仔細地查查這三人,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三人的家人。

此時此刻,他們的家人也都聚集在開天門中,任何一人的賬目有問題,都會累及他們的家人。

這三本賬目下去,就是近三十余口性命!

她看似安靜地站在那里,無人知曉她內心中其實早已經翻涌起來。

「門主」歐陽落在一邊恭敬地抱拳,想請示他的意思。

承震天略微沉思片刻,一抬手。「門規處置。」

承淺藏在身後的手忽然抬起,正欲出聲阻攔,忽然間,從大廳內頂部跳下三名黑衣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的喉嚨均被隔斷,下一瞬間,他們的尸體就已經被這三名黑衣人給帶走了,她的指尖一抖,仿佛是她親手殺了人一樣。

她是學過防身術和急速殺人術的,但一直從未使用過。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只殺過一個人,那就是前些日子在何府里殺的吳天,當時她滿手血,絲毫不敢表露出內心的恐懼,只有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吳天要取她性命,她只是正當防衛保護,所以時候並沒有愧疚之心。

今天這事還可以仔細地查一查,她就草率地將賬本都扔了出去,轉眼間,三人就失去了性命,雖然她不是劊子手,但她卻有愧疚之心藏在心中。

鬼權看出她內心的愧疚,將她伸出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與她是指交錯。「小淺,沒事的。」

她有些麻木地點頭,安慰著自己亂跳著的心。「鬼權,其實還可以再查查的。」

「沒必要。」周元站起身,羽扇再次搖曳起來。「賬目有問題就證明他們起了貪心,即便不是因為前幾天發生的事,他們也要按門規處理,做假賬、亂做賬的人,留著他們掏空開天門麼?」周元笑了起來,向承震天身邊走去,邊走邊道︰「小丫頭到底是小丫頭,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不心狠手辣點,以後怎麼繼承開天門?」說罷,還搖搖頭。

這句話說的不咸不淡,頗有訓導的意味。承淺沉默著,任憑鬼權握著她的手,似乎是感覺到了承震天的目光,承淺抬頭,迎向他的目光。

那雙略有渾濁的眼里有著一種理解,又沖她安慰似地一笑。

事物有兩方面,周元說的那些話若是用另一番解釋的話,那承淺就是個心思細膩,力求真相的女子。只是她不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心思細膩,有些時候不需要那麼力求真相,就是要狠下心,無情地去殺戮,草芥人命。

這回真的是她優柔寡斷了,呵

承淺嘴角露出一個嘲笑。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又定住腳步,轉過身,羽扇指著承淺,用力地點了點,然後又帶著一副欣賞的以為地看向鬼權。「這孩子很有天賦,門主可以考慮培養培養他,你女兒啊」他話沒說完就不再說了,這句話到是將承淺扁的一文不值了,頗有一副她是扶不起的阿斗的架勢。

承淺不生氣是假的,畢竟屋子里這麼多人,就連站在門邊看天的肖唯听到這句話也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周元。

周元天不怕地不怕似地站到了承震天身邊,羽扇輕搖,他略有斑白的長發安靜地披在肩膀,如此看來,那羽扇只起到一個裝飾作用。

歐陽落不表態,只是問道︰「那他們的家眷如何處理。」

承震天看向承淺,可此時承淺卻是低垂著頭,沒有只字片語。「門規處理吧。」

忽然,從門頂上又飛下十名黑衣人,快速地沖了出去。

他們是去殺人了,承淺不知道爹爹把那些婦孺安排在哪里了,她听不到婦孺們的叫喊聲求救聲,只是覺得今夜的月光很亮,只是知道,這些人即將被作為花肥。

開天門外的那一片蔓塵花明日會不會開的更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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