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年一屆的花燈會在重陽前夕舉行,這段時間氣候濕潤,頗顯當地季節特色。金陵城郊便是這個國家的母親河,寒江。
寒江被引入城內,彎彎曲曲地穿過內城,花燈會就會沿著江岸邊舉行,江水綿延三里。
寒江的水清澈見底,可作明鏡照人。每當夜幕降臨,臨江商家紛紛吊起大紅燈籠,可見水中參差荇菜,淡黃色的花漂浮水面,小船劃過,波蕩起伏,綿綿久遠,甚是漂亮。
日落黃昏,夜幕初上,天空中還沒有點點繁星,上弦月已掛在西邊的天空之中,人們盛裝出行,歡聲笑語的一片。
承淺站在客棧門前,穿著一身月牙黃的衣裙,重紗的面料,入手很滑,微風輕吹,裙擺微蕩,很有垂墜感。簡單的長發只輕輕綰起,以一只簪子作為裝飾,一條米白色的腰帶將她的縴腰裹得更細,如撫柳一般柔軟。
客棧很小,門前只點了一個大紅燈籠,照亮了一小片光亮,客棧進出的人很少,她獨自一人站在這里,如一尊門神一樣,時而溜號抬頭看看二樓緊關著窗的房間,時而盲目地看看從眼前走過的人們。
琢玉會不會來?承淺雙手背在身後,低垂著頭,一只腳在青石板地面上前後踢腳,如被拋棄的孩子一般。
她以為他會來的,直至她整整等了半個時辰才確定,琢玉不會來了。
心口忽然有種悶悶的感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若是覺得委屈,定然會想哭,而她的心里只有酸的感覺,如吃了沒熟的橘子,酸的她胃疼。
承淺模了模荷包中的銀子,長舒了口氣,獨自離開站了一個時辰的客棧,跟隨著人們的腳步,順著他們的方向而行。
月下,他站在那扇窗後,就著一條透風的縫隙看著她的背影。
抱歉,不是不去,是不能去,我怕我會
琢玉心偷停幾下,隨後快速地跳動起來,垂下的眼睫掩蓋了一切情緒。
隨波逐流的感覺很輕松自在,承淺在一家名叫「紅兒女」的酒家門前停下,朱漆把這三個字刷的 亮,就著高高的大紅燈籠,異常顯眼。
她嗅到了醇厚的酒香,不禁想去嘗。
遠方的回憶如流水般靜靜流過心田,想起曾經自己因為一滴酒就辣的眼淚流下來,那種感覺真美妙。
瞧店的名字也知道,這座酒家定然是以賣女兒紅為主,這種酒年頭越長越好喝,她三生有幸,這輩子的乞丐干爹曾經藏過一壇這樣的女兒紅,足足後五十年之久,起封泥的時候承淺就蹲在一邊看,那時她只有八歲。
封泥啟開時,蹲著的腳一下就軟了,直接坐在地上,帶著哭腔地叫了聲干爹,眼楮里流的都是實打實的眼淚。
酒太香,也太醇厚,那種氣味,她一個孩子的身體真就受不了,五十年的女兒紅,說七飄向十里那是夸大其談了,只能形容酒很香。而這壇女兒紅把凌州城里的所有乞丐都引來了,都期望著能分一杯羹。
這壇子酒她只嘗了一滴,緊接著是小口,到最後是一碗。
「乖女兒,你能氣吞山河啊」干爹這樣贊嘆著,于是將剩下的酒每人分了一口,而他自己則像有這頓沒下頓一樣,把半壇子女兒紅都喝了。
承淺不記得自己醉了多久,只知道干爹醉了三天,而她醉的比他多,醉的失禁都不知,還是他那干爹給她收拾的。
回想起那時,不禁覺得有趣。
眼下的酒家中人很多,從外面就瞧見里面已經沒有桌了,她想了想,還是提步進了只有男人才會進出的酒家。
她一邁步進來就惹來眾人的眼線,紛紛將她多看上幾眼後,才似有若無地繼續喝自己的酒。
櫃台前,掌櫃笑容可掬地問她︰「姑娘面生,是給家里漢子打酒嗎?」。
承淺搖頭,卻沒回答。「掌櫃,你這有多少年的女兒紅,五十年的可有?」
話一出口,再次引來眾人視線,也包括角落里,那個穿著深紫色衣服的男子。
「姑娘,五十年的女兒紅,那可是酒頭啊」一名五十來歲的酒漢大著嗓門道。
六屆之中,凡事都講個頭。
人界之頭便是皇帝,鬼界自然就是鬼王。而酒中,也有一頭,那便是高純度的酒,五十年的酒頭,一般人喝下去,恐怕會喝的長醉不醒。
承淺看了過去,視線並沒掃到那個深紫色的身影上,她看了片刻,對那酒漢點點頭,示意自己要的就是五十年的女兒紅。
掌櫃呵呵一笑,眼角的三道皺紋緊在一邊。「姑娘,這女兒紅可有來頭,自家女兒,從出生便埋在地下封存,女兒出嫁再取出來給賓客暢飲。」說到這里,掌櫃一頓,笑的更開了。「姑娘,你說哪家的女兒,五十年還未嫁出去?」
他話一出口,酒家里的人便大笑起來,一時間笑聲震耳,承淺垂頭低眉,也跟著笑了一下,但緊接著,便正了正神色。「掌櫃的,沒有便說沒有,我又不懂酒,只是自家老人藏過一壇子女兒紅,我也只是在小時候嘗過一些罷了,這種喜慶的日子便想起那壇酒,這便來這踫踫運氣,看看有沒有這種酒。」
她話一說完,酒家中的人互相聊了起來,連送酒的小二也豎著耳朵听了她的話。
掌櫃食指指著承淺,笑的很是開心。
「姑娘你想喝酒頭,我們紅兒女有,別的不敢說,金陵城里,酒頭便在我這。」可下一瞬,他就有點可惜地搖了搖頭。「可是姑娘,你若早來會,還能嘗嘗三十年的酒頭女兒紅,可現在,只有十年的了。」
承淺凝眉。「三十年的拿去了?」
「恐怕已經進了那位客官的肚子里咯」掌櫃又笑兩聲,用下巴指了下坐在角落里的那名氣質非凡的俊朗男子。
順著掌指引的方向看去,那男子眉眼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熟悉,很熟悉。
承淺忽然蹙眉,那個角落里的男人穿著紫色的緞面衣服,只從昏暗的光線中就看的出,那男人是個富貴子弟,那布料就得不少錢吧他氣定神閑地坐在那里,手中捏著古瓷杯,一壇酒就擺放在桌上,除此之外,桌上再無其他。
一個奇怪的男人,喝那樣的陳年佳釀竟然不就著一點小菜吃,只這樣喝酒是很傷胃的。
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名穿著白色衣褲,臉色煞白的小廝,細長的眼楮正瞧著他,那種冰冷的氣息仿佛一下子將她凍僵了。
這男人她在哪里見過呢?承淺的眉月蹙越高,目不轉楮地看著那個深紫色衣服的俊朗男子。
那種眼神好像是邀請,肖唯垂眸一笑,心里嘆了一聲。「好有趣兒的女人。」
對小白打了個手勢,小白的耳朵便湊到了他的嘴邊。
這樣遠的距離,酒家里又這麼吵鬧,承淺听不太清楚,正打算扭頭找掌櫃買那壇十年的女兒紅時,那個渾身散發著森冷之氣的小廝過來了,懷里還抱著一個壇子。
「姑娘,這是我家公子送給你的。」小九把酒壇子沒直接交到她手中,似乎很不喜歡與人接觸般地把酒壇子直接放到掌櫃的台面上。
承淺看著酒愣了愣,心想著男的到底跟他們有大仇還是大恩,否則就是他想佔她便宜?謹慎的承淺從兜里掏出銀子準備給小廝時,小廝直接扭頭往門外走了。再一看剛才那名男子,哪里還有人影,那小廝定然是出去追他的主人去了。
得把錢給他,那樣的男人,不能佔了他的便宜這種想法很簡單,就好像我不欠你,日後你也不必尋我幫你一樣,所以承淺拿著銀子,抱著酒壇就追了出去。
掌櫃的看了看這一堆男女,嘖嘖兩聲。「現在的姑娘啊,一壇子酒就能把魂給勾走,早知道我就晚生三十年咯」
酒客聞言,笑作一團。
繁華的街路上,承淺抱著酒壇,面前是一條人流組成的河,她踮著腳左看右看,終于在右面看到了那個背影偉岸的輪廓。「喂,喂你等等那個男人穿紫色衣服的男人你等等」承淺對著他大喊。
可在這著樣人流涌動的大街上,兩邊小販的聲音都異常響亮,不遠處的天空偶爾還綻放出兩朵煙花,她的聲音被籠罩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之中,如渺小的豆粒,任憑在前面幾步遠的人都听不到。
寒江陪煙火,她被淹沒在人群之中,瘦小的身子硬是擠出一條縫隙來容納她的身體通過,幾乎是窮追不舍地在後面叫著。
與此同時,她也在想,想這個男人是誰,她記得他,一定記得
「紫衣服的男人喂你的三十年女兒紅」她大叫,對著那個背影,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似乎怕看到他的背影,很怕。
與此同時,她也在想,想這個男人是誰,她記得他,一定記得
「紫衣服的男人喂你的三十年女兒紅」她大叫,對著那個背影,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似乎怕看到他的背影,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