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學落在承淺臉上,她隨手一抹,混合著淚。
琢玉不再身邊,她便躺在雪地里,雖然身體不知寒冷,但卻瑟瑟發抖。
沒了那身絨白皮毛的保護,她終究是個怕冷的人。
變了人形的琢玉四下游看著,來來回回地又在蒼梧流水洞里走了幾次,抓了幾個青螺,烤肉給她吃。青螺被琢玉帶到蒼梧寒冰寨來,剛才還燙手的熱,現在就只剩一些溫熱了。急步趕回來時,忘了束發,一頭銀白的長發如在陽光中沐浴的雪,閃著淡淡的光芒。
「我烤了青螺肉,快吃吧,一會要涼了。」琢玉騰雲過來,風雪吹拂著那長到腳踝的銀發,風中飄揚,十分美麗。
承淺坐起身看琢玉時,卻愣了一下,下一瞬就扔出一條帛帶,給琢玉,十分嚴厲地道︰「快把頭發綁上。」
琢玉尷尬地把青螺放到她面前,用帛帶把長發綁好,這才抱歉似地看著她。「對不起,烤好的青螺怕涼,所以得快些趕回來,這就忘了束發了。」
承淺木訥地點點頭,拿起青螺,嘗了嘗味道。
只有一點鮮咸,是青螺本身的味道。
雪緞一般的長發,任憑誰都會喜歡吧,可是承淺不行,因為承淺看到那披散的頭發就會想到瀟瀟死在她懷里時的模樣,他的頭發迅速變白,混雜著血腥氣息飄散在空中。
琢玉英俊的臉上泛著幽暗蒼茫的白,看著這樣的承淺,他心里不是個滋味,但卻無能為力。步秋塵的身體已經躺在冰棺里有幾日了,不知何時才能醒來。想到這,他挪步上前,想看看他。
乍看便萬分驚訝,他趕忙揉了揉眼楮,努力地看著冰棺里的那個步秋塵,因為他的睫毛輕眨,好像有要睜開眼的跡象。「淺承淺你師傅,他好像醒了」琢玉看著冰棺里的人大喊。
承淺抬頭,看著琢玉的眼楮有些不可置信,手上拿著的青螺啪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從雪地里翻身起來幾乎是瞬間的事,快步上來,果然,那張冰冷卻又嫵媚的臉上有了表情,顫抖著的睫毛與眼皮掩蓋了原本的驕傲之光,似在掙扎。
琢玉不敢觸踫冰棺,那疼痛讓琢玉的前腳瘸了好幾天,即便是守墓人的承淺也不敢貿然觸踫冰棺,而現在的承淺卻突然把上半身探進冰棺里,把步秋塵的身體抱了出來,她坐在雪地里,讓步秋塵的身體躺在她懷里,一手撫模著他的臉頰,眸中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心里沉甸甸的感覺在刺激著琢玉,失去之後才懂得的痛,她嘗過很多次了吧?好在她有機會挽回,這是她最幸運的。
如醒般璀璨的眼楮,視線漸漸放在了承淺的臉龐上,她留著眼淚,哭著叫他瀟瀟。「瀟瀟,你醒了,了,瀟瀟,瀟瀟」
多麼溫馨的一刻,步秋塵就在承淺的懷里,讓琢玉好生羨慕。
可就在琢玉也為之感動之時,清脆響亮的一聲震醒了承淺和琢玉。
步秋塵的手狠狠地甩在了承淺的臉頰上,下一刻,她的身體就被步秋塵的身體震的飛開了。
她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完美的像拋物線,落在雪地之中,翻滾幾圈。
這樣的轉變發生的太快,連當事人承淺都沒反映過來,她就已經被震出去了。「瀟瀟」她跌坐在雪地里,看著他。
步秋塵站起身,振袖撫蒼雲,眸光冷漠地看著承淺,丟出兩個字。「逆徒」
她深呼吸口氣,在氣達致定點時,忽然停頓下來,許久之後才吐出這口氣。
他不再是瀟瀟了,他是步秋塵。
琢玉回過神來,奔到承淺身邊,把她從雪地里扶起來,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步秋塵,大聲質問。「秋塵上仙,你瘋了嗎?」。
「爾等才是瘋了竟敢擅闖蒼梧山禁地」步秋塵厲聲說完,便走上前來,一腳踢在承淺的膝蓋上,她吃痛嗚咽一聲,再次跪下。
黑溜溜的眼楮在一瞬間瞪大,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步秋塵,然後攙扶著承淺,想把她再次從雪地里拉起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像變了個人?」
她抓著地上的雪,恭敬地跪在地上,放低的姿態讓人心疼。「我身體里的一魂一魄是我自己的命魂和他的第五元魄。」
如此一言,讓琢玉明白了一切。
第五元魄主宰七情六欲,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上仙又怎麼會像從前一樣縱容承淺?
「師傅,徒兒錯了。」承淺顫抖著聲音說,連頭都不敢抬,目光只盯著地上的雪,跪著的身體將她顯的那麼渺小,渺小到可以被人忽視的地步。
步秋塵冷漠地看著她,冷哼一聲。「守墓人盜墓,該如何處置。」
「受八十一根攝魂刺,一百零八個勾魄鐮之痛,打入東海受冰刑,永世不得翻身。」她說完,將身體壓的更低,幾乎是用頭磕在地上了。
「你瘋了承淺」琢玉大喊,雖然不知她口中的攝魂刺和勾魂鐮是什麼刑罰,但他覺得,那兩樣東西好像比鎮魂調還要厲害。
這時,卻見步秋塵的手中已經出現了幾根蠍子刺一樣的東西,在那東西射出之際,琢玉翻身,把跪在地上的承淺護在自己懷里,用自己的脊背抗住了十根攝魂刺。
在那一瞬間,琢玉只覺得承淺把他抱在懷里,對步秋塵說了什麼。可是他听不到,嗡嗡的耳鳴聲讓他集中不了思緒,緊接著便是元魂被刺入一根針一樣的劇痛,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嗡嗡的耳鳴過後,琢玉便听到承淺在大喊一句話。「求師傅看在這些年的師徒之恩上,上徒兒取得逆天鱗再受刑罰吧」
「胡鬧」步秋塵嚴厲的怒斥乍起。
「不承淺不行」琢玉努力地喊,可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如細若蚊蠅,被掩埋在風雪之中。
「師傅,求您成全淺兒」她把琢玉護在懷里,對他大聲祈求。「淺兒沒為自己所生之子做過任何娘親該做的事,現在只是救我一兒子一人,我有錯,但孩子是沒錯的,看在他是師傅您的徒孫份上,救救他吧」
說到這里,她已經泣不成聲,這些話勉強說完,就放開琢玉,保住步秋塵的一只腳,跪在地上求他。
步秋塵冰山般的臉終于有所動容,回憶翻江倒海,自己徒兒再錯,那徒孫也無錯,但惡龍乃上古時代,舜帝封印住的,那惡龍又怎會讓承淺取下逆鱗呢?痴人說夢的妄想罷了
看著無動于衷的步秋塵,承淺的心立刻涼了半截。一雙凝水的眸子盯著他的狐狸眼,那雙眼楮里不會再有往日的濃情蜜意,只有無盡的寒冷。
哽咽了聲音,她緩緩道︰「師傅可帶琢玉太子出去,逆鱗我若取來,便取來,取不來,也不會讓惡龍出了盤龍寨。」
步秋塵看著她,許久後模了模自己的乾坤袋,卻發現里面的伏羲琴和凝水劍都沒了,轉而看向承淺,她卻垂下頭,認錯般地道︰「師傅,凝水劍已毀,伏羲琴還在手中。」
「你」步秋塵氣的說不出話來,心中怒氣翻滾,許久後才沉下氣,低聲道︰「那便把伏羲琴交出來吧。」
伏羲琴那是致勝蒼梧龍的決勝武器,若沒了伏羲琴,恐怕她
承淺搖頭,凝聲道︰「師傅,沒有伏羲琴,徒兒勝不了惡龍。」
「交出伏羲琴。」威嚴的聲音如天神,壓迫著跪在地上的承淺,讓她直不起腰身。
多麼決絕的話,交出伏羲琴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七情六欲,斷的真徹底。
能怪他嗎?現在他是少了一個元魄的人,如果把這個元魄還給他,他會不會因為之前她做的事而有一絲動容?
「我不想說第三遍。」步秋塵斜睨著她,雙手之中多了幾根攝魂刺。
承淺眼角一抬便能看到那些攝魂刺,顫抖著手,從乾坤袋里拿出了伏羲琴,雙手奉上。
「承淺」琢玉伸出手,阻攔著她的動作,可那十根攝魂刺太厲害,讓他的身體都動彈不得。
她看著琢玉,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把伏羲琴獻了上去,把伏羲琴還回去,跟惡龍還有的斗,但如果現在身上立刻受刑,死的不只她一人,還有她的兒子,肖瑾。
步秋塵看著承淺,把她雙手奉上的伏羲琴取過來,凝聲道︰「你若取了逆鱗回來,那便自行來領刑罰來吧。」
「是。」她點頭,跪在地上仰望著這個男人。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像九重天上和九泉地下這麼遠了吧。
眼中有千萬種情愫,嘴上不說,誰又能真正的明白?
無言以對的畫面,成就了他們的未來。
目光放在琢玉身上,發現他已經成功飛升,而承淺身體里的蘊藏的仙氣也沒有了。心下一驚,難道自己死後,她竟然
步秋塵的思維就此停住,沒敢再想。「你可還有與琢玉太子要交代的話了嗎?這一別,許是你們最後一面了。」
她回頭,看了眼琢玉,扯開一個微笑。「琢玉太子,我們完了,互不相欠。」
是的,她說我們完了,互不相欠。
說的很淡然、輕松。
「別忘了你的身份,夢貘族是不允許迎娶別族女子的,更何況,你還是夢貘族太子。」步秋塵看著掙扎著的琢玉,提醒道。
琢玉死死地抓緊了地上的雪,想著母後的話。
「母後已經為你物色了一名女子,相貌品德皆是一等,就算你不喜歡,但你也要為夢貘族著想,你可是唯一的繼承人。」
步秋塵面朝風雪,身影顯得森冷而尊貴,一揮袖便把琢玉帶走了,沒給他們任何機會。
因為他們之間,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