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忙的嗎?」。田潤道,「我怎麼沒看出來呢?」王越道︰「明天,我有個約會。押你回去,我就不能赴約了。當然,如果明天赴約之後,你仍然要求回去,那倒是可以的。」
田潤一听,只好死心。如果現在立即往廣宗趕回,興許到達廣宗的時候,天還沒黑。還能趕得上守城戰的一點點尾巴。若今日繼續往遠處走,距離將會更遠。明日王越赴約,後天往回趕,光趕路至少就得一天。到達廣宗,就是大後天了。大後天,已經是皇甫嵩約定的「三日之後」的兩天之後了。無論自己那幫部下是死是活,都水過三秋,鐵板釘釘了。
于是,田潤沉默了。當日無話,跟著王越穿山越嶺。王越倒是時常找些話與田潤說,但田潤沒有什麼心情,僅僅三言兩語,應聲了事。
下午,由于所經之地杳無人跡,吃的就是干糧了。繼續趕了一段路,天色尚早,王越便道︰「瞧見沒有,那座山峰,便是我約會之地。」田潤應道︰「那山上一定有許多花吧。」王越道︰「正是。現在時候尚早,我們先上去瞧一瞧吧。」
上了那座山,只見滿山都是艷麗無比的芙蓉花。王越道︰「在別處,此花多為秋後開放。這里盛夏綻開,許是由于此山寒冷,也未可知。」田潤問︰「你們的約會,是在今晚還是明晚?」王越道︰「明日午時,日正當中。」田潤道︰「那可就不對了。」王越問︰「怎麼不對?」
田潤道︰「古人雲︰月色花顏處處有,花前月下頻酌酒。攜花帶月月中游,嫦娥見月花含羞。由此可見,這‘花前’跟‘月下’是密不可分的。是故約會當在夜晚。」王越笑了笑,說︰「你說的,是男女約會。我說的約會,是生死之約。不是一回事的。」
「生死之約?」田潤道︰「假如你死了,我怎麼辦呢?」「哈哈哈哈,」王越笑道,「我死不了的。死是應該是他們。抓你之前,我就有勝過他們的把握。上午又承蒙你指點了一些獨孤前輩的武功,要取勝,更是易如反掌了。」
「那就好,」田潤又問,「你采過芙蓉嗎?」。「什麼?你是說,把它摘下來了?沒有過。」王越道。
田潤道︰「那你現在試試,摘一朵吧。」王越依言采了一朵淺紅色的芙蓉,捧在手里,看了看。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王越望向田潤,卻見田潤也正望著自己,眼神中沒有一點示意。扔掉吧,這麼燦爛的花朵,多可惜的。于是,王越便走了兩步,將手里的芙蓉花遞給田潤。
田潤見王越走過來,將身一轉,背對王越。王越便往旁邊繞,想繞到田潤的面前。田潤又是一轉,依然背對王越。
田潤這是要干什麼?捉迷藏?這麼大的人了,應該不會。而且捉迷藏好像也不是這樣的。王越見田潤始終不接芙蓉,靈機一動,便把芙蓉往田潤的頭上插去。
這動作,王越沒做過。王越多次見過頭上戴花的婦女。婦女都能做的事,想來應該簡單。誰知,王越剛一撒手,花就往下掉。免不了,又得重新插過。最後,好不容易插好了。王越退開兩步,細一端詳,只見人花相映,陪添妖嬈。不由得心中大是得意。
忽然,王越覺得有些不對。自己在田潤頭上插花,可花了不少時間。田潤怎麼會那麼老實呢?于是便偷偷向田潤望了一眼。田潤察覺到王越的目光,這才轉過身來,說︰「放心。我不會問你‘是我好看、還是花好看’的。」
……
由于時間充裕,這次找了個很不錯的山洞。還采了許多的枯草。除了在里面給田潤鋪了個床,也在洞口給王越鋪了。事情都忙完了,天還沒有黑。無事可做。田潤就倒在了自己的鋪位假寐。王越則在洞口盤坐。
過了一會兒,王越焦躁不安了起來。坐一陣,又走到洞外去站一陣。田潤就問︰「你怎麼了?」王越道︰「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忽然就擔心,怕明日打不過他們了。」
田潤一听,感覺幫不上什麼,就沒問了,繼續魂游天際。突然,田潤一個激凌,坐了起來,問︰「哎,王越,明日你去赴約了,我呢?」王越道︰「當然是把你捆起來。」田潤听了,終于明白王越是為什麼而擔心了。
無牽掛,就無所謂擔心。擔心即是有了牽掛。明日之戰,如果王越身死,接下來被捆綁的自己就會被活活餓死。王越擔心的便是這個。雖然說這種牽掛,跟人們常說的牽掛有點不同,但好歹是因為自己。而自己的生死,自己還能不在乎麼?因此,田潤覺得自己再不能置身事外了。于是問道︰「明日的對手很強嗎?」。
王越道︰「明日的對手有兩個人。他們的身手很強。昨日抓你的時候,你的部下有三個人跟我過了招。除了高順,另外的兩個,如果騎在馬上,就跟明日的兩個對手大致相當。但如果下了馬,就打不過明日的兩個對手了。」
「你呢?」田潤問。王越道︰「明日之戰,在山上,屬于步戰。就武功而論,我應該稍擅勝場。上午你指點之後,我應該更強了一些。取勝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了。但是,忽然我心緒不寧。這有可能會影響到我的武功。」
田潤道︰「那,我就把獨孤前輩的武功再給你說一些吧。」接下來,田潤講了「招是死的,人是活的」的道理。王越很認真地听了,又靜靜地想了很久,終于平靜了下來。
……
上半夜王越閉目沉思,所思所想,便是如何將以往的武功招式融會貫通,以便活學活用。由于王越所學武功甚雜,所會招式也特別多,所需要思考的問題也就特別多。又是到了黎明前的黑暗,這才睡去。
田潤則不然。天還沒黑,田潤睡著了。睡得早,醒得也早。田潤睡的時候,天還沒亮。田潤坐起身來,看了看王越,又把外衣月兌了下來,輕輕地走過去幫王越蓋上。然後再走回自己的鋪位,呆坐,加胡思亂想。
田潤忽然想起,前一日王越就說,叫自己不要給他蓋衣。但已經蓋都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錯,就算了。田潤又想,自己為什麼要給他蓋衣裳呢?趁著他睡熟了,跑了怎麼樣呢?
現在,距離廣宗城已經十分遙遠了。逃跑的意義幾乎沒有了。昨天為什麼不跑呢?對了,昨天想的是,跑不掉。騎馬的話,有馬蹄聲,必然驚醒王越。不騎馬的話,自己腳程太慢。等到王越自然醒來,還是能夠追到自己。
但田潤想來想去,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給王越蓋衣裳。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沒有愛上王越。這麼一個抓自己的人,處于敵對的立場,有什麼好愛的。今後還是從自己那些部下里面找吧。
這麼一想,田潤的腦海里,很自然地,就掠過了關羽、張飛、高順、黃川等人的面龐。不行的念頭莫名其妙地橫空插了進來。田潤忽然發覺自己在愛情這條道路上存在著極大的障礙。
自己是三十九歲半的閱歷,不到二十歲的身體。憑著年輕的身體,如果找四十歲以上的男人,感覺太虧了。但對于關羽、張飛、高順、黃川等年輕男人,自己總有一種隔代的感覺,總認為老牛不應該吃懶草。看來,變年輕了是好事,也是壞事。要找另一半,因難了。
……
王越醒了。發現身上蓋的衣服,什麼也沒說,就拿下來還給了田潤。然後王越離開了一下,讓田潤有方便的機會。
時辰差不多了,王越到馬鞍那兒取下一個包袱,再從包袱里拿出繩子。問田潤︰「你想呆在外面還是洞里?」田潤道︰「外面連個路都沒有,更別提過路人了。就呆在洞里吧。」
王越把田潤捆上了。返身將往外走,田潤叫住了他,問︰「現在你有把握了吧?」王越道︰「把握是有了。但是很奇怪,我既覺得自己很強大,也覺得自己很渺小。」
「渺小?」田潤問,「這是怎麼說的?」王越道︰「想那獨孤前輩,弱冠之前使用利劍;三十歲前使用軟劍;四十歲前恃重劍橫行天下。我王越空活四十有一,居然還在使用利劍。實在是……」
「且慢!」田潤大喝一聲,「你說你有四十一歲?」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王越十分驚奇田潤如此強烈的反應。
田潤道︰「沒事。沒什麼不對。我突然瘋病發作。你不要在意。你去吧,我等著你。」這話,田潤越說越軟了。王越四十一歲的年紀,二十多歲的相貌,代表什麼?代表著,王越就是上天送給自己的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