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平岡的百姓就被接回來了。當然。一時之間,百姓還不能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專門找了三百間房屋,讓百姓臨時集中居住。野外住宿畢竟趕不上屋內。百姓不是士兵,沒有經受鍛煉,又沒有帳篷等輜重。所以,這麼快就接回了百姓。
閻柔這麼做,愛民的成分較少。閻柔自己,雖然剛剛與劉備結義,但思想上還沒有把自己當作官。也就是說,閻柔自己就是百姓。但是,並不是說,自己是百姓就會愛惜其他百姓。很多時候,正是因為自己是百姓,就不得不與其他百姓進行競爭,反而會不顧其他百姓的死活。而做官之後,尤其是做大官之後,就會有很多活的官吏、死的書籍告誡自己,愛民好,愛民就是愛自己。
閻柔處于兩者之間。對于閻柔來說,已經不存在與這些百姓競爭的問題了。算上閻柔的士兵同樣也沒有。閻柔這麼做,動機很單純。就是出自香火之情。在平岡維持治安半年多了,與百姓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了一定的感情。
閻柔接回百姓的行為,瞧在劉備的眼里就有了非同尋常的意味。劉備的思想里,可是早就達到了官的境界的。劉備雖然說微觀的戰術設計趕不上閻柔,但是在宏觀的戰略上的見識卻遠遠高于閻柔。因而,閻柔的行為就被劉備往宏觀上面去詮釋了。
劉備早就反復考慮過,是不是打平岡的問題。平岡人口稀少,防御薄弱,是很不經打的。一旦攻打,正常情況下,是很少有百姓能夠活出來的。在劉備的思想里,所關心的,並不是百姓的性命問題,而是平岡本身的重要性。
平岡自身,因為交易而存在。物資交易,就是平岡存在的價值。假如想要繼續交易,就應該保留平岡,也就是不打平岡。如果不需要交易物資了,就可以隨便把平岡抹去。
是否需要交易呢?交易是有利的,對民生、對稅收都有利。還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劉備想要的是佔領遼東和玄菟。佔領之後,還是否與關內做交易,首先得取決于北平是否已經被田潤所佔領。如果已經被田潤佔領,那交易就不敢做了。
從戰前得到的消息看,田潤在冀州沒有布置軍隊。于是,劉備認為。田潤當然遲早會佔領幽州、佔領北平,但短時間之內應該還不會。也就是說,當劉備佔領遼東、玄菟之後,多半還能夠與北平做物資交易。
從這個角度上講,似乎應該保留平岡。但是,劉備又認為,平岡位置不好。平岡的位置,處于長城關與新昌縣城之間。今後,劉備自己佔領遼東,那長城關與新昌就都是自己的了。田潤曾經更換汜水關、虎牢關的攻防方向。那事兒後來劉備知道了。劉備準備在佔領遼東之後,把長城關的攻防也換一個方向。因而,物資交易的地點應該設在關內。最好是長城關與遼西中間的盧龍。
因此,平岡也是可以打的。到時候,百姓不要殺完。留一些會做生意的百姓。商人趨利,屆時他們自己就會跑到盧龍去。于是,劉備就決定打平岡了。
現在,閻柔完整地保留這些百姓,比劉備的計劃要好上百倍。因而,劉備認為閻柔是在為今後的稅收做考慮。
……
兩日之後,劉備的士兵基礎上恢復了體力。只要不是最艱苦的那種戰斗,一般的場面。已經足以應付了。這個時候,對于閻柔來說,也可以算是個危險的關頭。
劉備這邊,可是全軍將士都落入了閻柔的算計之中的。這里面,如果有這麼一個小心眼,心里氣不過,再那麼一煽動,估計就會有很多人找閻柔算賬。對于這一點,閻柔考慮到了。但是卻並沒有什麼好辦法去化解。因而,閻柔就命令自己那五百軍士,留在院內,那兒都不要去。
但是,劉備卻考慮到了。劉備命令,全軍集合,但並不是要出征,而是要講話。待集合得差不多了,劉備才派遣親兵,過來相請閻柔。
劉備集合軍隊的動靜,閻柔是听見了的。不過,卻沒往心里去。閻柔知道,劉備這邊隨著體力的恢復,肯定是要進行必要的訓練的。閻柔估計到可能有人會找自己的麻煩,但劉備肯定不會。自己對劉備,是有好處沒壞處的。因而,迫于劉備的壓力,其他想找自己麻煩的人,多半只能暗中下手,或者借題發揮。其中,借訓練為名。借題發揮的可能性較大。因而,閻柔就來了個閉門不出。
直到劉備的親兵來請,閻柔這才知道劉備集合了大軍。于是,慌忙帶人出來,到了北面壩子。北面壩子五萬人是絕對站不下的。其實上沿途的街巷就站了人。只是因為劉備在北面壩子,所以親兵才帶著閻柔等人往北走。
……
到了。壩子這邊,劉備派人搭了個台子。台上設有白旄黃鉞,遍插五色旗幟。但劉備和眾將都只是站在台子的前面。
「來了,」劉備見到閻柔,打了個招呼,這才上了台子。閻柔不知道是不是要點兵出征,便只有站在眾將旁邊等候。
壩子的邊上,有士兵擂起了戰鼓。鼓聲中,劉備在台上的桌案之上取了三枝香,湊到正在燃燒的火燭上點著了,向天作了三揖,最後插在香爐之上。隨即,鼓聲停止。
「全體將士,」劉備朗聲道,「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說到這里,劉備有意停了一下。所謂的全體將士就有些不是滋味。這是因為,這幾天並不是作戰辛苦了。而是拉肚子辛苦了。但是,整個平岡依然保持著鴉鵲無聲。軍隊的紀律還可以。
「閻柔到台上來。」劉備喚到,閻柔當然只得上去。閻柔無表字。當然,後來也可以取一個。但閻柔堅持不取。無表字,代表微分卑微。閻柔認了。卑微就卑微。閻柔認為,堅持不取表字,有利于時刻告誡自己,不要忘本。
目前天下英雄之中,無表字的頭一個應該算田蘭。田蘭沒有表字,卻並非出自閻柔這樣的自覺。田蘭先沒有表字,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或者不方便。跟田潤之後。叫來叫去都叫的是籃子。最後出來擔任掛名元帥的時候,倒是應該取一個表字的,但是由于田潤是現代人,不重視這些;田蘭雖然是古代人,卻又歸屬于粗人,沒有注意到這個。後來就算了。其實,有沒有表字,對于有身份而身份又不高的人才重要。也就是說,對于田蘭並不重要。田蘭的身份已經夠高了,不可能有任何人會因為田蘭沒有表字而小看她。對于閻柔則要重要一些。
「前天,對,就在前天,大家跑肚拉稀,不亦樂乎,」劉備道,「就連我劉備,也未能幸免啊。這一切,均拜閻柔所賜。將士們,我們恨閻柔嗎?」。
……
其實大部分將士都還是有點恨閻柔的。但是,劉備這麼一問,就不一樣了。劉備這種問法,也就是在問,是不是把閻柔當作敵人了。因而,將士們一轉念,就又覺得並不是那麼恨閻柔了。
「不要不好意思說。我來說吧,我恨。閻柔害得我不舒服,我當然恨了。」劉備道,「不過,閻柔有沒有做錯呢?」劉備這種先抑後揚的說法方式,很多將領都是知道的,但閻柔卻不知道。著實把閻柔嚇了一跳。
「閻柔是遼東公孫度派在此地的校官,負責本地的安定。我等雖為仁義之師,然兩軍相對,各為其主。閻柔為遼東公孫度盡忠,職責所在,因而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因此,閻柔一點都沒有做錯!」
公孫度。尊稱的話,就是平州牧公孫升濟;一般地稱呼,則只承認他遼東太守的身份,再加上「公孫度」這個名字。劉德就是這樣稱呼的。並沒有使用貶稱。不使用貶稱,既出自于劉備自身的道德修養,也考慮到閻柔的感受。
「由于我軍崇尚仁德,為民為本;而遼東公孫度嚴刑峻法,施行苛政;閻柔為天下蒼生著想,棄暗投明,加入了我軍。閻柔此舉,實乃百姓之幸、社稷之福也。我軍,也因為閻柔的加入而如虎添翼。下一次,擔肚子的就不是我們了,而是我們的敵人。」劉備說到這里,士兵們忍不住爆發出一片笑聲。
「閻柔對我軍的誠意如何,是不是真正的忠心呢?」劉備續道,「答案是肯定的。閻柔已經用事實告訴了我們,前天,就有一個機會,閻柔可以殺掉我們全軍將士。他殺沒殺呢?沒殺。因此,今後在任何時刻,我們都可以相信閻柔,他絕不會背叛我軍了。現在,我委任閻柔擔任我軍行軍司馬,今後但凡戰事,閻柔可一言而定。」
這樣的任命,超出了閻柔的意料。閻柔期望的是,當大將,能夠獨自領軍,單獨完成任務。領兵的人數,最好能超過三千人。而劉備的命令,卻將閻柔一下子置于眾將之上了。閻柔听了,熱血直沖腦門,暈了暈了。
「備不才,與閻柔一見如故,已結義金蘭。倉促之間,還未能禱告上蒼。今日,就借著這個機會,請全軍將士為證,焚香禱告。」
說完,劉備到桌案旁取了香,分出三支遞給閻柔。卻見閻柔整個人都呆了,只得伸出左手,在閻柔右肘上一捏。閻柔吃痛,這才猛醒。劉備忙低聲道︰「焚香結義。」閻柔忙點頭,表示懂了。然後二人走向燭台,點燃了信香。
劉備向天一拜,然後將香插于香爐。閻柔也跟著拜了一下,插好了香。然後二人退了幾步,再次拜倒。劉備說︰「今劉備、閻柔,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閻柔亦發誓道︰「今閻柔,奉玄德為兄。定然盡心竭力,共救國難。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同鑒此心。若違誓言,天地不容。」
隨後,二人下得台來。公孫續、嚴綱等將立即上前道賀。然後田楷上台,宣布犒賞全軍。
……
劉備在本故事里面,比在演義中更加坎坷。有很多讀三國的讀者,都十分羨慕劉備一開始的狗屎運。關羽、張飛那樣的忠勇猛將,竟然一上來,就抓住了。三國里面還有這樣的猛將麼?呂布,演義說他是反復無常的小人;許褚和典韋,則統兵能力不行。算來算去,能夠與關羽、張飛相提並論的,就只有趙雲、馬超和黃忠了。他祖母的又被劉備抓去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有所得必有所失。劉備在本故事中,關羽、張飛很快就失去了。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在這條新的道路上,劉備沒有感覺到關羽、張飛那樣的絕對強大的武力,提前,就認識到了戰爭中計謀的重要性。因而,劉備比演義中成熟得早得多。
當然,閻柔跟諸葛亮是沒辦法相比的。肯定也是趕不上徐庶的。而且,就連郭圖都比不了。閻柔還不能算是合格的軍師。但是,閻柔具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具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韌性。在閻柔在被劉備感動之後,同樣會迸發出閃亮的光彩。
席間,公孫續、嚴綱、田楷、單經、鄒丹、關靖連番向閻柔敬酒。彼此間相談甚歡。讓閻柔明顯感到了與公孫度那邊的不同。劉備需要自己為他設計,因而對自己好,這是很好理解的。但閻柔分明感覺到,劉備對所有的武將都好。盡管劉備的年齡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在閻柔看來,卻儼然是一副慈父的模樣了。
劉備這邊以往無人管軍事方面的設計。四名高級文吏中,只有田楷時不時會表達一些看法,提出一些建議。這時,大家酒已經喝了不少了,就放下了拘束。因而,田楷就向閻柔提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