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趙大人听了。叫道︰「來人哪,把這個竊賊拿下!」
眾差官正要出手,李遠方道︰「趙大人且慢。‘民不告,官不究’,我不願告他,我要憑一雙肉掌敗他以泄恨。」
這一來,局勢大為改變。萬臨山儀表再難從容,心中方寸已亂,思緒不清,出招生硬,變式沾滯,十數招便被李遠方搶得上風。
兩人斗得百余招左右,萬臨山左肩、左腰分別被李遠方印上一掌。若是沒有打斗前的一番話,遭遇如此敗績,萬臨山認輸也罷;有了這番話,便不能認輸了事。
斗到分際,萬臨山又被一掌擊在當胸,不覺吐出一口鮮血。李遠方道︰「剛才萬兄不肯相讓,現在可以認輸了吧!」
萬臨山耳聞此言,心中氣極,說不出話來。猛然間再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地。
當萬臨山醒來之後,發現尊重在旁。忙欲起身,尊重按住他,道︰「勿須多禮。」
萬臨山回想起暈前之事,見尊重還願與自己相交,不覺露出又是慚愧又是感激的神色。
尊重見了,安慰道︰「萬兄休要擔心。昨日與你對掌之人乃當今御前侍衛統領王宗浩。他對你極為賞識,已命趙志群破格讓你進入擂台賽。至于昨日下午李遠方之言,聖人有雲︰‘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我們官府中人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萬臨山經昨日一事,對官府的看法剛有點改觀,聞「刑不上大夫」之言,感到實在難以接受,不覺有些迷朦。
尊重卻以為萬臨山擔心自己的傷勢,寬慰道︰「萬兄的掌傷並不重,只要放寬心,日內就可復原。你好好養傷,明日輪到你出場之前,我再來看你。」
尊重走後,萬臨山思緒如潮,久久不能平靜。
大丈夫立身處世,應該俠義為懷,懲強扶弱。然而強的就一定該受懲麼?這似乎也要分一下強是怎麼來的。只是若要查清楚,時間多半不允許。
萬臨山又想,劫富濟貧。必須同時進行。如不劫富,哪來金銀濟貧。然而富的不一定就不仁,似乎富裕本身並不是罪過,不仁者才應該劫。劫富濟貧四字應改作劫不仁者濟貧才好。不,貧者也可能不仁,應改作濟仁才是。
回想自己一念之差,就被李遠方逮住了口實。好在大錯尚未鑄成,今後須得防微杜漸,一點大意不得。絕不能從自己這里壞了冰原派的名頭。
想到尊重的邀請,自己尚有顧慮。無論如何,長期以來的耳燻目染,總覺得官府不是好東西。昨日被李遠方一說,也覺得若是好人當官,似乎也能造福于天下。只是官府中種種行為,自己總覺得格格不入。
就這樣胡思亂想,不知何時,竟入眠了。這一覺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起床後,稍事梳洗,听到腳步聲響,原來是尊重又來了。
尊重一進門,瞧萬臨山的氣色。高興地道︰「萬兄恢復得不錯啊!」
萬臨山道︰「只是覺得渾身無力。」
尊重道︰「沒有關系。來,服下這顆丹藥,我再助你行一遍功,包你旗開得勝。」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取出一顆黃色的藥丸。續道︰「一般說來,擂台賽第一場比較容易,難的是第二場,萬兄可要挺住。」
萬臨山問道︰「這是什麼丹藥?還不知對手是誰就一定能勝,竟有這麼大的威力!」
尊重道︰「如果僅憑藥力就有用處,我們都不用練功了。藥力加上我功力相助,只能令你盡快恢復,並不能決定勝負。來,先服藥。」語氣容不得絲毫抗拒。
萬臨山知道如果尊重要害自己,有的是機會,也犯不上花費偌大心思弄顆毒藥來哄自己吃。于是,放心地服下藥丸,然後盤膝打坐,運功催使藥力化開。
尊重待萬臨山功行一周後,再伸掌抵住萬臨山背心命門穴,內力一絲一線地透了過去。
剛開始時萬臨山感到,尊重傳過來的內力也不甚強。不久,便與自己的內力融合在一起,使自己引導得異常輕松。逐漸地,尊重傳過來的內力愈來愈強,竟束縛了萬臨山本身的內力,使萬臨山無法再加以導引。萬臨山這時方知那日晚間兩人比賽輕功之時尊重完全沒有認真,自己的內力差得太遠。于是干脆全身放松。將自己完全交給尊重控制。
放松之後,萬臨山先沒注意內力的走向。待得後來,只覺得內力似乎越行越急,越行越強,這才注意到這時候內力行進的路線竟是自己聞所未聞的。
武林之中內力行進路線一般分大小周天。把任督二脈連接起來,這叫小周天。手的三陰三陽,腳下、兩腿一直到頭發、身體都走一遍,這就是大周天。小周天世人皆知,練通了也沒有什麼大用。各門各派內功修煉的差異就在這大周天具體走向上面。然而,萬臨山只覺尊重控制著自己的內力從百會穴開始,走陰陽兩面的交界處,從耳朵邊下來,然後走肩頭,一個一個指縫地走,然後再從另一側下去,走腳下,從身體的側面上來,也是一個指縫一個指縫地走,轉一圈到頭頂。這種走法,沿途沒有任何經脈。
這樣行了三遍之後,尊重將手撤回,道︰「好了,可以迎戰了。」
萬臨山站起身來。只覺精神抖擻,與平時格外不同,不禁問道︰「請問尊兄剛才引我內力的走法是何名稱,乃傳自何處?」
尊重道︰「平時大家常練的大周天不管具體方法有何差異,均為子午周天。剛才這種走法叫卯酉周天。萬兄照此行功,與子午周天相配合,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此功乃得自殷商時期的楊戩,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二郎神。」
萬臨山早就听說過尊重以奇遇為主的事跡,眼前這般,等于是尊重將不世奇遇慨然相贈,故大喜。于是。隨尊重出門上了馬車,出客棧再赴迎賓館。
到了迎賓館,尊重給趙志群打過招呼,便對萬臨山道︰「萬兄,我這次赴京,非正式公干。官方公開場合不便露面,我要回避一下。願萬兄旗開得勝。」
萬臨山感激地道︰「尊兄厚誼,我銘記于心。」
趙志群過來道︰「尊兄請放心,我會關照萬武舉的。」
尊重走後,趙志群領著萬臨山來到擂台,道︰「現在台上正是少林派的李遠方與陰山派的田仁壽。李遠方首場,若勝,則由武陵派鐘雲凱挑戰;田仁壽是第二場,若勝則需休息,就由你出戰鐘雲凱。你先坐這兒觀看,叫著你的名字時就上。我還有事,失陪了。」
萬臨山道︰「趙大人請便。」
趙志群走後,萬臨山細看台上的打斗。只見李遠方一進一退均有法度,一招一式頗具功力。不由暗忖,那日自己就算不被言語所激,心平氣和地與之交戰,也無勝算。眼看那田仁壽武功也頗不凡,想到若都是這般武功,自己怎麼也沒有連戰二人之力。不覺萌生一絲退意。
猛听有人喝道︰「田仁壽敗,由武陵派鐘雲凱挑戰少林派李遠方。西夏冰原派萬臨山、崆峒派岳彰武準備。」待萬臨山細看時,台上打斗已經結束,竟沒留意李遠方是如何得勝的。
李遠方若敗,自己就須挑戰鐘雲凱。萬臨山忙精神一振,注意台上鐘雲凱的路數。
只見那鐘雲凱作文士打扮,身材瘦削,想必是練大力鷹爪之類外家功夫的。
鐘雲凱來到台上,和李遠方交談了片刻,不知說些什麼,太遠了听不清楚。然後,二人竟拼起掌力來。
砰地一掌相交,兩人各退一步,似不分勝敗。萬臨山想道。這鐘雲凱首場拼掌力,肯定是怕被別人模透招式。聰明反被聰明誤,要知掌力的比拼最難持久,呆會他若勝了,自己也找他拼掌力,他便不好拒絕,這就行了。
李遠方先戰一場,氣力未復,第三掌,便多退一步。但他似有謀略,第四掌本來估計最多再多退一兩步,他卻多退了七八步,竟一直退到台邊,再慢慢走回,多了些調息的時間。
而那鐘雲凱也非弱者,第五掌便擊出一連環掌,即是連環兩掌。本來,連環兩掌沒有一掌有力,但他算準李遠方留有余力以待後退,故此第一掌以弱敵強,以分散對集中得以堪堪敵過。跟著第二掌擊到,李遠方尚未退開,被結結實實地一掌打下擂台。
若能細看鐘雲凱,就會發現他嘴角有一線血絲,原來剛才連環兩掌中的第一掌以弱敵強也使他吃了不小的虧。但誰也沒有發覺。
一旁差人喝道︰「李遠方敗,由西夏冰原派萬臨山挑戰鐘雲凱。崆峒派岳彰武、大理點滄派杜聞秀準備。」
不僅我西夏有人,大理也來人了,萬臨山想到。一邊縱身上台,正欲拿話套住鐘雲凱,也拼掌力,卻見鐘雲凱不行見面之禮,施輕功滿場游走。
萬臨山仍是躬身一揖,道︰「萬臨山這廂有禮了。」
鐘雲凱邊行邊答道︰「萬兄放馬過來便是。」
萬臨山心知鐘雲凱是想以輕功拖延時間,以便恢復功力,心想你既不欲力敵,我就以力敵你。當下紋絲不動,細看鐘雲凱之身法路線。到得分際,搶先往鐘雲凱將要現身之處一掌全力擊出。
這一掌時刻拿捏得甚準。掌力擊到,正好是鐘雲凱身到之時。鐘雲凱身法不停,揮掌抵擋,料想自己只須抵得七分,借奔跑之勢又能消得三分,還是佔便宜了。
大凡揮掌發力之際,都需深深的吸一口氣。鐘雲凱吸氣之時,萬臨山掌力已將自己籠罩,胸膛更是倍受壓迫,一吸竟吸不到多少氣。匆忙之中急剎身形,想用雙掌擋過萬臨山這一掌。
一聲悶響之後,萬臨山收掌定楮一看,那鐘雲凱左手小臂竟不可思議地拐了幾道彎,顯然已斷;猶其觸目驚心的是︰對方胸膛深深塌陷,眼見是被自己打死了!
萬臨山曾與李遠方相斗,而這鐘雲凱剛才也與李遠方相爭。萬臨山原想自己與對方功力只在仲伯之間,這個結果簡直將萬臨山嚇懵了。
旁邊有人喝道︰「萬臨山擊斃鐘雲凱,著即拿下,比試暫且押後。」
眾差官一擁而上,將萬臨山捆綁起來。萬臨山略想掙扎,卻半點力也使不出來。
萬臨山身陷囹圄,尚百思不解,自己的功力如何就會高出鐘雲凱那麼多。難道是運行卯酉周天的結果?想想似乎也不大可能。
門開了,進來一名衙役,道︰「來來來,把枷戴上,過堂了。」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萬臨山順從地戴上枷,隨衙役來到刑部大堂跪下。
威武呼過,大堂上大老爺「叭」地把驚堂木一拍,喝道︰「下跪何人?」
萬臨山答道︰「草民西夏冰原派萬臨山。」
大老爺道︰「冰原派地處昆侖山北麓,也算是文明發祥之地。怎地不通教化,隨便草菅人命,將人打死?」
萬臨山道︰「啟稟大人,草民自問武功與鐘雲凱相差不大,誰知,誰知一掌竟能將他打死……」
大老爺道︰「從死者傷勢來看,絕不是一時收不住手所造成的。分明是武功相差懸殊,卻狠心致人死命。」
萬臨山道︰「啟稟大人,前日草民與少林派李遠方相斗過,大家武藝相差無幾,我尚且敗給李遠方;今日見鐘雲凱戰勝了李遠方,所以才敢全力出手;並非是想致他于死命。」
大老爺道︰「這三兩日間你的武功就能與他們拉開如此差距,你這話何人相信?」
萬臨山道︰「是啊,我自己也不相信。」
大老爺道︰「你也知道難以置信了。」頓了一下,道︰「萬臨山,你打死鐘雲凱,依律罪當處死,一命還一命。你有何辯解?」
萬臨山道︰「草民雖感冤屈,但事實如此,也無從辯解,只好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