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雖然只是九月底。從柴達木盆地刮來的季風卻冰冷異常,觸臉生痛。眾人馬不停蹄,繼續前行。一個時辰之後,奔至情海。
再走近些,見情海之濱有幾個人影。再一掃視,遠處還有一座帳篷。這時,但听萬臨山喝道︰「停止前進。」張晉明聞聲往萬臨山一望。萬臨山正好說道︰「我們倆過去。」
張晉明跟隨萬臨山繼續前行,到了湖邊。
湖邊正是溫玉華和雷家四女。五人此時都身著俗裝。因為雷家有錢,雷家四女的衣服就更為光鮮一些。
張晉明因為一路驚嚇,不知軍隊有些什麼樣的安排,下了馬而未做聲。萬臨山因為事先有所約定,下馬後也不做聲。溫玉華等五人或站或坐,似乎對二人的到來沒有察覺。
過了很久,雷又招起身拍了拍塵土,走了過來,向張晉明道︰「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張先生,我們就此別過。萬臨山,你護送張先生至成都。」
「又軍師,我……」張晉明欲言又止。萬臨山走了過來,作了個手勢︰「請!」張晉明情急之下,向已經返身走向湖邊的雷又招跪下。道︰「又軍師容稟,學生奉閉合堂之命,還有一事要知會軍師。」
雷又招向其余四女道︰「我就說嘛,他大老遠的來一趟,不可能只是稱贊我們兩句了事的。」回轉身來,對張晉明道︰「有什麼事情快說。少在我面前玩花花腸子。」
張晉明再叩了個頭,道︰「請又軍師先赦學生無罪,學生才敢講。」
「你們讀書人真是多事。」雷又招道︰「你要說的是閉合堂的意思,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意思,你又有什麼罪?」
張晉明聞言如釋重負︰「多謝又軍師指點。」說完便自行站起身來,仍然躊躇了一下,才道︰「學生要說的是常執會的事。」說到這里,忍不住瞧了瞧眾人的臉色。見眾人似乎沒事一樣,才接著說道︰「四川官府,現分八支。八支各自獨立,自成體系。每當有事,總注重各自的利益而少了些配合。閉合堂的存在,本來可以好好地調停,然而每年例行**,間隔太長;中間臨時會議,又難以作主。因此,為更好地協調各方,為了全川的大局,閉合堂早在今年例會之時便自行提議,設立閉合堂常執會。常執會專司調停官府各司爭端之責,乃閉合堂常設之門戶。九名執事由閉合堂全體推舉,各自從雜政司領取一份糧餉。當九名執事意見分歧之時。采用少數服從多數的辦法,可以很快地作出決斷。如今,常執會得到除軍隊以外其余七司的認可,已經成立三個月了。」
雷又招听了,想了想,轉頭問雷絕招道︰「這里邊有什麼問題,四妹?」雷絕招答道︰「听起來順理成章的,張先生又怎麼怕成哪樣?問題肯定有,只是我一時不知而已。」
雷又招點了點頭︰「好。」轉過頭來,道︰「常執會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下面是張先生個人的事。請張先生說出先要我赦免死罪才肯說常執會一事的理由。若不能使我信服,張先生依然死罪。」
張晉明的心情經過一緊一松之後又是一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當下只得囁嚅道︰「學生……學生以為,閉合堂常執會有……有想做那個……想做主宰的嫌疑。」
「原來是因為這個!」雷又招道︰「官府各司,皆為民眾辦事,閉合堂是民眾的代表,本來就是主宰嘛。」
「三姐,好像有些不對。」雷絕招道︰「百萬人當千萬人的代表肯定是行的,五百人當千萬人的代表,就不一定行了。現在,常執會九個人說是當五百人的代表。實際上是在當千萬人的代表。千萬人的想法能夠與九個人一致麼?更何況,九人確定之後,相互輒斗,很快就會變作一個人。最終作為主宰的那個人一定就比張大人好麼?」
「有這麼嚴重?」溫玉華站起身來插言問道。
雷絕招道︰「我也是瞎猜的。」
溫玉華走近張晉明說道︰「還有什麼情況,請張先生一並全說了。」
「是。」張晉明道︰「後來,當閉合堂的常執會成立之後,官府其余各司也相繼成立了各自的常執會。以往,若官府各司臨時重大決定錯誤,相應的責任者就會受到嚴懲。現在,他們把所有的決定都讓常執會去作,事情辦好了,他們有功;辦砸了,錯誤由常執會承擔。常言道︰法不責眾。這樣就形成了所有官員都有功無過的局面。真算起來,這也是我們閉合堂成立常執會所帶來的惡果。但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學生在此肯請軍隊各個官階也成立相應的常執會,以策自身的安全。」
遠處雷再招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常執會的執事?」
張晉明躬身答道︰「回稟……這位姑娘,學生是。」
「現在你們九個執事誰說了算?」雷再招又問。
張晉明道︰「回稟姑娘,如今九人之中有六人沆瀣一氣,學生等三人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尋求軍隊的支持。」
「二妹休听她胡言。官府各司之中,最重要的便是雜政和軍隊。他此次能夠成行,定然已經壓住了其余八位並已獲得了雜政司的支持。依我看,就是他想要取代張大人。」雷招弟緊接著又補充道︰「我指的是張永張大人。」
張晉明連忙叫道︰「學生絕無此意……」「別說了!」溫玉華止住張晉明,向情海深處望了一陣,然後回過頭來,慢慢說道︰「兩三年了,我們都在奉閉合堂指令行事,大家都心中有數。為什麼總是說閉合堂在猜測張大人的決定。為什麼不直接說明是由閉合堂在作主呢?這是因為張永張大人尚在人間。四川並未月兌離朝庭,四川的主宰得由朝庭決定。朝庭任命的是張大人,權力就始終在張大人手里。大家都找不到張大人,但我們能找到。常執會之事我們不置可否,但我們今後還要問問張大人。張大人若是反對,常執會就得取消。」
張晉明辯道︰「張大人若是搬家了,躲開你們呢?」
雷絕招道︰「前日我曾說過,抓住了佛祖就抓住了整個藏區,這個道理有些歪。真正的道理是,軍隊才是一切權力的根本。一般的事情,我們也不想過問。真正過問起來,無論你是閉合堂還是哪個司,都必須照辦不誤。」
「是是是。」張晉明道︰「絕軍師教訓的是。學生也明白這個道理。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向各位討個主意。絕軍師指向哪里,學生就奔向哪里。」
「張先生有這個態度就好說話了。」雷絕招道︰「西夏國現在只是軍隊降了,它們的皇帝及其很多城市都還不知道。我們一來要發還奪自他們的糧食,二來要配合雜政司接收政權,全軍還要在西夏境內巡回一番。張先生貴人事忙,就請回川吧。」
這一次,張晉明真正地走了。只不過,並沒有讓萬臨山護送。
「看起來,閉合堂似乎有些變味兒了。」沉默良久之後,溫玉華出聲說道。
「什麼常執會。把其余各司都帶壞了。」雷再招嚷道。
雷絕招道︰「我想,治理天下有很大的學問。說不定常執會早就在張永大人的意料之中。好在我們在閉合堂之上,還能夠直接聆听張永大人的訓示。」
「這些不懂的事多說無益。」雷又招又道︰「對了,溫姑娘,軍隊之所以不能立即回川,除了剛才四妹對張晉明所說的兩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打龜茲和回紇。」
「啊?」溫玉華似乎沒有听清︰「你說什麼?」
「其實也不是真的打。」雷又招道︰「按照四妹以往的分析,西夏滅亡之後,諸多國家會引起恐慌,有可能結成同盟。犯我天朝。龜茲、回紇兩國與西夏接壤,假使他們在同盟國的壓力之下進犯西夏,而我軍又萬一陷在大理,則形勢不妙。因此,這一次的進兵,不是為了佔領,而是要迫使龜茲、回紇兩國答應息兵。」
「嗯,不錯。你倆想得真遠,不愧是軍師。」溫玉華道︰「不知什麼時候動手?」
「明日出發,兵分兩路,四妹打回紇,我打龜茲。」
龜茲國的龜字,寫起來是烏龜的龜,念起來卻與山丘的丘字同音。龜茲國東起玉門關附近,西抵尼雅,南靠昆侖山,北臨高昌,西接吐火羅,首都設在樓蘭,全國疆域五萬萬畝。
龜茲土壤肥沃,百姓安泰祥和。塔里木河從遠西而來,孔雀河由天山南下,車爾臣河自昆侖北上,三條大河在龜茲境內並行東流,貫穿全境,滋潤廣袤的大地。在奔騰千里之後,三條大河像疲倦的孩子一樣,最終都投入了位于樓蘭城東的羅布泊的懷抱。
龜茲國雖屬小國,卻因為國王治理有方,政通人和,加之氣候溫和,水利發達,故此全國經濟興盛,富甲西域。全國共有六個城市,二十二個鄉鎮,兩萬八千個村落。處處湖山秀麗,山溫水軟。煙柳畫橋,珠簾玉帶。百姓就像是生活在圖畫之中,過著神仙般悠閑的日子。
樓蘭,又名牢蘭。因為這個原因,東郊的羅布泊,也有人把它叫做牢蘭海。
羅布泊集三條大河之水,水波漣漣,煙波浩渺。遠觀水天茫茫,境界開闊。近看水清風爽,波光相映。不論陰晴雨雪,依然風韻萬千。始終是風光旖旎,掩不住浪語梵音。湖濱奇花異草,蘆葦成片。沿岸綠茵連綿,花木扶疏。這里的菊花最負盛名。
樓蘭城作為龜茲的首都,城池相對龐大,城牆首尾相接,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寬敞筆直。城內巡視的士兵、化緣的僧侶、出巡的車騎、游動的商旅、揚鞭的牧民,一切都井然有序,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安居樂業的歡樂與滿足。夜晚,城門關閉,整個樓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在明月之下,就像一位安然沉睡的美人。一切都那樣的平靜。
然而,平靜是不能持久的。
情海戰役之後,三百多名吐谷渾難民慌不擇道,各自南北東西。轉來轉去,大部分人回到了原來輾轉遷移的地區,小部分人則翻過了祁連山。
翻過祁連山的這些難民知道西夏國軍隊已經降川,不敢在西夏境內逗留,只得匆忙踏上了西去的路程。不久,就來到樓蘭。
于是,龜茲的平靜被打破了。樓蘭城內,到處傳播著情海戰役的消息。老百姓三個一群,五個一堆,都在神秘地談論。人們有些驚恐,又有些好奇,既害怕听到,又忍不住向人打听。行人的腳步都加快了,人人都在注意有沒有被人跟蹤,整個城市充滿了恐怖的氣氛。
幾日之後,奉國王尉闕之命,武將金人壯率兵將吐谷渾難民盡數捕獲。經過檢查,證實這些難民的確是吐谷渾人,而不是其它國家的奸細。
只是陸地怎麼能變成大海呢?而且,吐谷渾難民描繪四川大炮的威力也十分離譜。猶其是第二輪炮擊,說是在炮擊一天之後,炮彈還在爆炸。令人實在難以置信。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難民是某國派出的奸細,特意來龜茲散布謠言,那麼其謠言就應該能夠自圓其說,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留有諸多破綻。因此,也不可等閑視之。
難民之所言,也許有,也許無。但不論有無,任何一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都必須闢謠。所謂闢謠,是指在百姓之中闢謠,是為了人民的安居和國家的穩定。為此,龜茲國石泊熙、仝桑園等重臣還趕編了幾段趣聞,用來引導民間的言論。
僅僅闢謠還不夠,還得驅逐這些吐谷渾難民,堵住「謠言」的源頭。龜茲國的驅逐,實際上是將吐谷渾難民趕出城外,然後再擒住,秘密關押起來。避免他們到國內其它地方再次傳播「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