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聞秀當即傳令,從進攻東門、西門的軍隊中,各抽調一萬五千人馬北上,由甫石良和周澤國分別率領,迂回到敵軍側翼,侍機包抄。然後,杜聞秀帶著親兵,來到了韋富陽軍隊的北沿。
萬臨山見到敵軍亮出帥旗,這才打馬越眾而出,迎了上去。遠遠的,萬臨山便提氣喚道︰「聞秀兄別來無恙乎?」
杜聞秀縱馬出列,問道︰「萬兄率兵到此,可為踐單打獨斗之約而來?」
「非也。在下此來,還是為了送信。」萬臨山道︰「不過這次的信,是送給杜兄的。」說完,萬臨山掏出一支箭,伸左手三指折去箭尖,綁好了信,然後射向杜聞秀。
杜聞秀接住來箭,抽出信件,展開。上面寫道︰「字諭大理國元帥杜兄︰兵者乃凶器,戰功源自白骨。為免殃及百姓,肯請杜兄即刻息兵。杜兄若是應允,我方保證不派兵追擊;我方另補償杜兄糧草十萬石,于西昌交割;並于此後一年之內,不向大理報復。此諭,雷絕招、尊重。」
對于尊重,杜聞秀久聞其大名。此時見尊重名字下面雖然蓋有帥印,但卻排在印鑒還是只一個絕字的雷絕招之後,顯然職務比雷絕招低。于是問道︰「素聞川軍乃溫玉華當家,不知其如今安在?」
萬臨山答道︰「川軍由溫姑娘當家不假,但卻由雷又招、雷絕招二人作主。」
經過一問一答的緩沖,杜聞秀對于求和之事已有了思考的余地。成都屢攻不克,軍隊已經疲勞,自己本來就有些想退兵,對方求和,乃正中下懷。但對方雖是求和,言語中卻不客氣。補償糧草,還要在西昌交割。此外,一年平安之期也太短了。于是,杜聞秀問道︰「如果我軍不要四川補償糧草,可否多得幾年平安。」
「什麼?」萬臨山裝作沒听清楚,打馬前行了一段。為防杜聞秀起疑,萬臨山下馬步行,到了杜聞秀近處。听了杜聞秀重復問話之後,萬臨山小聲答道︰「實不相瞞,雷絕招如今還未滿十七歲,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小小年紀,考慮不周,事前並未交待在下。杜兄之意,在下只好回稟之後,再作答復。」
「那就有勞萬兄了。」
「為黎民百姓免受戰爭之苦,些許奔波,何足掛齒。」
杜聞秀回歸本陣,當即派出三人。其中兩人負責喚回包抄的甫石良和周澤國兩路人馬,另一人招喚其余將領到北面商議。然後,杜聞秀向韋富陽、步賢寓兩位將軍簡單地說了一下四川求和之事。韋富陽道︰「不如派探馬跟蹤,找到雷絕招駐兵的所在,然後再相機行事。」杜聞秀道︰「算了。那萬臨山武功高強,一般的探馬卻瞞他不過。」
一頓飯功夫之後,大理諸將全部來到北面。杜聞秀先客氣了幾句,然後將川軍求和之信傳閱諸將。
甫石良說道︰「什麼‘字諭、此諭’,太霸道了點吧。」
杜聞秀道︰「目前四川新人輩出。那雷絕招才十六歲多一點,不知朝庭禮儀。此等小節,諸位不必介意。」
韋富陽道︰「對方許諾的糧草為何不就地交割,而要指在西昌?這其中恐怕有詐。」
步賢寓亦道︰「一年內不報復,時間也太短了點吧。」
眾將議論紛紛,然後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周澤國才道︰「卻不知元帥是怎麼想的?」
杜聞秀干咳了兩聲,道︰「我軍圍成都已有一月。成都軍隊堅守不出,我軍久攻不下,進退維谷。如今我軍將士均已疲憊不堪,挫傷了銳氣,已失去了攻城掠地的能力。而國內也因為我軍長期陳師在外而吃緊。因車破馬死,以及盔甲、弓箭、戈矛、盾牌、牛馬、戰車等等耗損,致使國內物價飛漲;國內物價飛漲又致使百姓錢財枯竭;百姓錢財枯竭,就難以應付各種賦稅和勞役。兵力日益耗盡,財力日益耗盡,國內日益空虛。兵貴勝,不貴久。現在的確已到了應該退兵的時候了。對方求和之信,等于是給我軍一個退兵的理由。因此,我認為,我軍應珍惜這個機會,稍稍討價還價之後就立即撤軍。」
步賢寓問道︰「我想,除了補償糧草之外,川軍恐怕還另外有什麼表示吧?」
杜聞秀道︰「步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也就隨口這麼一問。」步賢寓話鋒一轉,繼而又道︰「不過,我還真的想知道它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自然是沒有。」杜聞秀道。
步賢寓點頭道︰「好,好,好。自然是沒有。我們自然也是相信的。不過,那個什麼萬臨山下馬走到元帥的跟前的時候,卻不知他說了些什麼?」
杜聞秀答道︰「他那時候只是說,他們的軍師如今還未滿十七歲,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什麼的。」
「哦,」步賢寓點頭道︰「原來萬臨山在為元帥您做媒呀。這自然,我們自然也是相信的。」
杜聞秀頓時大怒,喝道︰「你放肆……」
「怎麼?我弄錯了麼?」步賢寓道︰「莫非萬臨山不是在為元帥您做媒?如果是那樣,只消元帥您說一聲,我們自然還是相信的。」
杜聞秀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旁邊韋富陽喝道︰「步將軍言語中休要再沖撞元帥。我們做下屬的,怎麼能隨便議論上司的家事?」
甫石良在一旁笑道︰「步兄真是魯莽得可以。對方軍師與咱們元帥素未蒙面,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元帥怎麼會答應?再怎麼說,也得相看相看啊。哈哈哈哈。」眾人隨之爆發出一陣笑聲。
「砰!」的一聲,眾人以為是杜聞秀憤而拍案,均止聲觀望,誰知卻不是。這時,負責進攻南門的將軍單柘林說道︰「城內好像有鼓聲。你們听到沒有?」
負責進攻南門的監軍庖西田說道︰「對方該不會利用我們不在那里而趁機殺出城來吧?」
甫石良笑道︰「城內是天朝皇帝的軍隊,根本就不知道川軍與我們議和之事,怎麼可能趁機出擊?」
韋富陽道︰「甫兄之言有理。這麼多天,他們都堅守不出,絕不可能剛好在這個時候出擊的。」
杜聞秀拍了兩下手掌,然後道︰「大家靜一靜,小心為上。還是听一听吧。」
眾人這才屏聲禁息,仔細傾听。朦朧間,卻是北面傳來了鼓聲。杜聞秀道︰「糟了。對方議和,恐怕只是為了消除我軍的戒心。甫石良、周澤國,你二人還是原班人馬,從原路進行包抄。步賢寓注意成都北門的動靜,防止敵人內外夾攻我軍。其余諸將,且隨本帥上陣觀察敵情。」
甫石良等三將領命而去。杜聞秀率領剩下五將來到陣前,待敵軍走近之後一望,卻原來只是一支千人鼓隊。
其實單柘林並沒有听錯,成都方向的確有鼓聲,只不過後來被自北而來的千人鼓隊掩蓋了而已。
自從大理軍隊圍城以來,川軍一直沒有截擊他們的糧草。這是因為如果斷了他們的糧草,就等于是逼他們向百姓掠奪,源自愛護百姓的一般原則。然而,此原則卻不能過分。在一般的行軍途中及戰斗結束之後,軍隊確實不能踐踏百姓的莊稼;而在戰斗之前的埋伏、轉移及戰斗之中的前進、後退之時,卻是不能考慮百姓的莊稼的。該沖鋒的時候,不管前面有莊稼還是房屋,甚至是突然出現一個小孩,軍隊也要照沖不誤,不能因小利而害了大局。四川刑司對強盜挾持人質的法令,即不接受任何要挾,在這一點上,意義是相同的。
次主力軍留下三萬守灌縣之後,其余十二萬軍隊南下。其中,主力作戰軍隊十一萬人分作五隊,雷絕招親率三萬,王濟恩及三位監軍各率兩萬。另外一萬人又分作三個三千人的沖鋒隊,由三位吐蕃將軍率領。
根據雷絕招的調遣,監軍紀波明和敖聞喜二人各率兩萬人馬分別埋伏在成都東北的龍潭寺和西北的蘇坡一帶,其任務是阻擋杜聞秀北面的主力軍。監軍敖聞喜和王濟恩各率兵兩萬繞道桂溪、保和兩地,進攻南門和東門外的大理軍隊。雷絕招自己親率三萬軍隊自成都西南花紅院方向殺入,居中策應。
兵法雲︰「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兵法又雲︰「若五倍于敵,則三術為正,二術為奇;三倍于敵,二術為正,一術為奇。所謂一以當其前,一以攻其後也。」現在川軍兩倍于敵人,城內城外又正好各有十余萬,似乎本身就已經符合兵法的‘倍則分之’、‘內外夾擊’的道理了,就不需要作進一步的部署了。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
以圍棋為例,在棋盤中央,要圍住對方一顆子,自己需要有四顆子。十則圍之就剩下了六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