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不動峰上,濃郁的仙靈之氣凝結成片片煙霞,各種奇花異草茂盛生長,清泉泠動叮咚,到處生機勃勃。時有色彩艷麗的祥瑞之獸在林間出沒,它們生長于此,並不怕人,只知道每日飲泉喝露,四處自在遨游。在不動峰的半腰處,生有一種生命力長久的古藤。那古藤幾乎每年都在生長,直到現在,居然每一根根須都長到十五六丈寬,一直從幾萬丈高的山腰處垂下來,顏色古樸,狀如天梯。
這一日,在一根巨大古藤後,突然閃出一陣溫暖金光。
這光芒並不如何刺眼,卻眼見的吸引著周圍的仙靈之力。附近一只雪白天馬探出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這金光。它雖然背上並無雙翼,四蹄上卻能生出一種莫名雲氣,足以讓它在巨大的古藤上如履平地。
它眨眨大大的眼楮,腳下生風,輕輕一躍,就到了那古藤背後。
然後……它就愣在了那里。
那是……什麼東西?
那古藤後,卻是現出一小塊平台。那平台似有人活動留下的痕跡,而背風的一面,卻現出兩個小土包。那金光,就是從一個土包中散發出來的。
這些都還好。只是在它的靈覺感知中,這土包中……明明沒有任何生命氣息,那吸引靈力的……又是什麼?
卻見那土包驟然動了一下,上面壘得結結實實的土石,突然嘩啦啦的滾落下來。它一驚,蹄子一動,就要往後躍去。只留一雙濕漉漉的大眼楮緊緊將那土包盯著,很是驚疑。
那土石終于落完,卻現出一顆金蛋來。
那金蛋……似乎在吸收靈氣?
它疑惑地眨著眼楮看著,卻見那金蛋中突然閃出一道晶瑩之色,再一看,那金蛋卻突然消失,原地居然現出一道晶瑩透明的九層小塔而那小塔似乎吸收了足夠的靈力,一個呼吸間,卻突然飛起,在天邊劃過一條白線,終于消失不見。
只剩下那雪白天馬猶自發呆。或許是早些時候沒有休息好,出現了幻覺?
……
……
當時間已經淪為一抹抹無法言說的光影時,其實,時間,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這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從睜開眼,到閉上眼,到不踏實的睡眠,再到星夜過去,晨曦來臨,所看到的,就是黃沙,黃沙,黃沙。
不知道世界的盡頭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穿越過這沙漠,到不知名的地方去。甚至……連這里是哪里,她也不知道。
又一個漫天明星的夜晚,她坐在篝火堆前,在載歌載舞的人群中發神。
火舞狂沙,或許說的就是這個。她漫無邊際的想著,然後又不知所謂的笑了。甚至笑著笑著,卻突然有流淚的沖動。
「你在想什麼?」身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頭發卷曲,面目輪廓卻相當深刻。
她看了這人一眼,沒有說話,又轉過頭去。
旁邊又傳來「嘻嘻」的哂笑聲。一個面目黝黑的少女被周圍的人推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听著周圍一群青年男女的鼓舞,她終是一步一步走過來。
「扎頌……他們都說,這女人是個啞巴,你怎麼問,都不會得到答案的。」那少女先是拉了那人的手,又指指圍著篝火跳舞的眾人,「我們也去跳舞吧。好不好?」她充滿希冀地問著,一雙眼楮黑白分明,滿是忐忑的意味。
那叫扎頌的年青人先看看她,又回眼看著那不說話的女子,還是對那黝黑少女笑著搖了搖頭,溫和地道,「頓珠,你去玩吧。我有些累了,想再坐一坐。」
頓珠顯然有些失望,只是看他神色堅定,又素知他說一不二的性子,便強壓了心頭的失望,勉強笑道,「那好……那我先過去了。」說完這兩句,也不等扎頌說什麼,便轉身走了。
扎頌卻是在不說話的女子旁老實坐好。只是眼楮往篝火處看了片刻,卻又忍不住,將目光對準身旁這女子。
她……和他認知的所有女子……都長的不一樣呢。
雪白的皮膚,碧綠的眼楮。額間是一朵盛開的花,婷婷曼曼,妖嬈可愛。而身上穿的那襲金色的華麗袍子,卻又用一根銀色的腰帶,細細的裹起來。也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的,總是一塵不染,飄飄欲仙。
雖然是在上一次遷徙的時候遇上她的,可是這麼大半年了,卻從未見她說過一句話。只是她的神色飄渺靈動,他相信,她就算不能說話,也必是心思靈動的人。
所以一得空,他便找著各種機會,在她身邊說著話。究竟說些什麼,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可是,他會看到她認真傾听的神色。……這就夠了,不是麼?
「听說在沙漠的另一面,有一片很大的雪山。那雪山下面,就是諸神居住的地方。那里到處都是綠洲,雪山上流下來的河流,五顏六色的鮮花,隨處可見。」他說起部族里流傳甚久的傳說,心下雖然不信,卻意外看到她側耳傾听的模樣,心中一喜,卻講的更加認真起來。
「那些什麼溫泉啊,甘露啊,處處都是諸神用溫泉洗澡,以甘露為食……」沙漠中滴水難得,在他們心中,一生中,若是有幸看一眼溫泉長什麼模樣,都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能用上溫泉洗澡的,不是傳說中的神靈,還是什麼?
「傳說在諸神的宮殿中啊,還有一口三生井。這井里的甘露甘甜無比,而且能治百病。最重要的是,到一年中月亮最圓的日子時,那井中,還能看到一個人的前世今生……」說到這兒,扎頌有些神往,不過旋即又笑起來,「……如果真有這三生井就好了。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將來的……」
他最後幾個字說的輕快,她雖然听見了,卻沒有絲毫反應。
只是……三生井?
那里,就是自己的目標嗎?
她仰起頭,看著漫天明朗的星辰,心下嘆息。這個部落……終于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李雲紫。
你是李雲紫。你不要忘記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里來。也不知道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可是當年的記憶她並未忘記。那一招玉石俱焚之後,她應該就陷入了沉睡。就和曾在遺跡中見過的肖瑞一樣。可是……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她卻看到了這漫天黃沙。
她慢慢蘇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法力都不見了。自己體內……空空蕩蕩,唯有這一個莫名其妙的身子。
就算醒過來,她也應該是一條金環蛇才對。可是她的法力全部消失,自己卻恍若寄靈在與以前一模一樣的凡身里面。雖然,她其實也不需要吃飯喝水,受了傷,也不會流血。要不是會呼吸會奔跑,會痛會難過,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是一縷幽魂了。
可是她現在的生存狀態,卻委實奇怪的很。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總想往沙漠的另一面走去。甚至那邊是不是另一個連綿的沙漠,或是其他的什麼,她都不知道。只是單純的「想」而已。
她雖然沒有法力,不需要喝水吃飯,卻依然會疲累,會休息。所以,從她醒來,便一直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沙漠里穿行。到現在……已經多少個年頭了?沙漠里沒有分明的四季,而時間對她更是沒有絲毫意義了。
她一直往沙漠那面掙扎著流浪。偶爾會遇到沙漠中的人群——在這之前,她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天地間唯一活著的有靈生物。遇到在沙漠中的旅人或者部落後,若是順路,她有時會跟著同行一段日子。
只是,她再不願說話了。連微笑什麼的,都不願意現出。最多只是默默看著,看這些旅人部落中的單純熱血,或者爾虞我詐。她有時會覺得新奇,可是日子一久,她就厭倦了。然後又離開,重新流浪。直到遇到下一群人為止。
盡管有時候會遇到危險,有時候還會被這些凡人當成巫女,不過……她無所謂。這些人……都是過客,不是麼?他們于她的生命,不會產生一點波折。他們甚至就是她旅途中的風景,他們怎麼想怎麼做,她不必理會。
只是這樣想的時候,她有時候又會憂傷。
如果這些人是過客……那以前的呢?以前遇到的種種……莫非也都是過客麼?
對于過去的事……最近幾年,她已經很少想起了。
那些人,那些事,在踏足了多個部落後,已經變的有些發黃。在記憶中,都模糊起來。說起來,她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對于過去,為什麼還是那樣執著?
甚至潛意識里覺得,那傳說中能照過去未來,前世今生的三生井,就是她這條漫長旅途的盡頭?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從沙地上自顧站起身,也不理會扎頌驚訝的眼神,轉身走入沙漠。
夜色在她身後漸漸濃郁,她金色的窈窕身形,終于一點一點,消失在這個部落人的眼中。
…………
在這片沙漠中,她足足走了多少年,她也算不清。只是那一顆期盼的心,在漫長的尋找之中,終于慢慢變的死寂。
可是這一日,她辭別了上一個部落不久,卻驟然看到了眼前,出現了一片影影重重連綿的群山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狀似山的東西。
她晶瑩如玉的面上卻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只是腳下頓了頓,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