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馬。遠遠看見那片山影,可是當她真的走進這片雪山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這片雪山一眼望不到邊際。皚皚的白雪,永恆的冰峰,似乎要將時間永遠封存在這里,守著自己的一份安寧寂靜,不管人世喧囂浮華。
雪山下卻真的是一片綠洲。
在永遠單調的黃沙烈日中,這一抹綠意,甚至有些傷眼。
雲紫不慍不喜的走進這片寧靜的綠洲,心中說不上什麼感覺,最多……也就是這樣而已。因為挨近雪山,這里的氣溫也變的溫和起來。不似在沙漠中的犀利,這里中和了燥熱和嚴寒,反而出現了春天般溫和的天氣。
從山上流下來的雪水在這里匯集成一彎清泉,河床清澈見底,在陽光和冰峰的反射下,映出五光十色的琉璃光芒來,晶瑩又瑰麗,絢爛又魅惑。只是雲紫卻並不為這些迥異世間的美景停留,她的腳步不停,徑自越過綠洲,往雪山間走去。
因為那里,居然在偶爾的白雲後,現出了朱紅的宮殿影子。疑似天上宮闕,哪是人間氣象。她呼吸著甘冽的空氣,心中居然有了一絲期盼。
諸神的宮殿?抑或是能照前世今生的三生井?真的有這些東西麼?
她的腳步頓了頓,有些疑惑地听著前方的動靜……那里,有紊亂的風的呼嘯,和……隱隱的人的呼喝聲?
不,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
她從山坳處轉出,就看到幾個漢子正提著大刀,「 嚓——」數聲,血濺三尺,澆落在晶瑩的冰峰上,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鮮艷來。然後是幾具被反綁雙手的無首尸身齊齊往旁邊倒去,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
「哈哈——痛快」那幾個提著大刀的漢子生的虎背熊腰,在這氣溫明顯偏低的嚴寒地帶,身上卻只粗粗裹了幾件葛布短衫,又用細棉布把腿腳裹得嚴實,既保暖,又不至于阻礙行動。此時被那還熱著的鮮血一激,不由齊齊樂了起來。
「洛柏——大當家的讓你看看那邊是怎麼回事?」一個細長的聲音驟然響起,雲紫這才發現,在山坳更里面,居然有一塊冰峰形成了寬廣的石台。剛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殺人的一幕,卻沒見到那石台上,還有不少漢子看著。
而那個扯著細長聲音說話的,說的就是她這面。她本就大大方方走出來的,沒有躲避的意思。或許是經歷的太多,或許是看的淡了,又或許怎麼也不真實的感覺,讓她總是有置身事外的感覺。從前的小心謹慎,躲躲藏藏,含蓄保留,在這一刻,通通忘卻。
就是看著一個壯漢提刀走過來,她也並不閃躲,一雙眼楮盯著石台上,最中間的那人。那是個約莫二十七八,個子高挑瘦削的青年人。身上穿的是濃黑的長袍,將全身上下籠的嚴嚴實實,只剩下一張雪白的面孔。大概因為個性的原因,他的嘴唇緊緊抿著,雙眉間隱隱有壓抑的神色,顯得很是陰沉。
雲紫仔細打量著這人,卻見他不避不閃,隔著遠遠的距離,卻居高臨下的睥睨過來,很有一種唯我獨尊的意味。這人……應該就是這群人中的首領了吧?
「你是什麼人?——」先前那叫洛柏的壯漢走了過來,當先打量了雲紫,等了半晌,卻見她始終不說話,目光直直的,眼瞅著是視他為無物,不禁心頭大怒︰「你是什麼人?快些說清楚——不然——」見她依舊沒反應,他鼻間哼了一聲,轉頭向那陰沉的青年人大聲喊道,「大當家這女子來歷不明,怎麼處置?」
卻見石台上那青年人對旁邊一人說了幾句,爾後居然頭也不回,帶著一群人,轉身就走。到是一個身穿干淨葛布長衫的中年人留了下來,扯著細長的聲音道,「先抓起來。大當家親自審問——」
洛柏一听,嘿嘿一笑,就招呼弟兄過來,拿著一種古怪堅韌的藤條,就往她身上綁。當然他們的動作一點也說不上憐香惜玉,甚至還有趁機揩油的,口中不干不淨說的著什麼,她也不反抗,這種事情……真的說不上稀奇。反正在漫長的旅途中,再惡劣的她也見識過了。甚至被綁起來吊上一夜,第二天又架起火,將她當作巫女燒死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她反抗……怎麼反抗?
這個奇怪的身體,不僅連法力都沒有了,卻……怎麼也不會死。會疼痛會受傷,卻沒有血不會死……這是玉石俱焚後會發生的事情嗎?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這小娘子生的好奇怪,看這皮膚白的……」一個漢子輕佻的想往她面上模去,卻被她一雙清澈翡翠般的眼楮盯著,那眼神無悲無喜,只是盯著他,卻讓他心里有些毛毛的,伸過去的手就有些遲疑。被那洛柏看到,他一巴掌把那漢子的手打掉,哼哼道,「大當家說要親自審問呢,哥幾個知道什麼意思,不要在這里犯了大當家的忌諱,白白送了性命」
「……多謝柏哥,伯哥提醒的是,是我太不小心了……不是啊柏哥,我是說,這小娘子生的這麼奇怪,該不是山魈變的吧?看她一身……」那漢子攬著洛柏當先走著,剩余幾個漢子哂笑幾聲,一個推搡著雲紫往前走,另幾個則互相看了一眼,小聲嘀咕道,「……馬屁精。」
這里已經離了綠洲的範圍,眼見著是冰峰交加了。太陽折射在晶瑩剔透的冰山上,晃眼的很。雲紫被反手綁著,隨著那幾個漢子順著山坳走了進去。那山間的小道曲折又隱蔽,不易尋找,也是這些漢子在這里生活日久,方能來去自如。
順著隱蔽的小徑上了山,卻又拐了數拐,雲紫眼前一亮,一座建造的金碧輝煌的宮殿映入眼底。這宮殿巍巍峨峨,很有氣魄。全身以朱紅磚牆磊就,還被工匠細細刷了金漆,飾以雲紋,殿頂的飛檐高高翹起,琉璃瓦片層層堆砌,在陽光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莊嚴。
只是走的近了才發現,這大殿的其實早已染上歲月的斑駁。朱牆上有些地方已經剝落,而殿門更是塌了半扇,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光景來。那些漢子攜著雲紫,將她帶進大殿中。她跨過高高的門檻時,才發現倒塌的半扇門上,還有著凌亂的足跡,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野蠻的漢子幾腳踢踏的結果。
殿中供奉著不知名的神明,因為年久失修,長幔垂掛,不僅積灰甚重,就是泥塑金身的神明也被骯髒的布幔遮擋住了,流露出繁華落盡後的頹敗。
那些漢子並不在此停留,呼喝著將雲紫徑自往殿後帶。也不知道走了幾重院落,卻終于在一個廣場上丟下了她。他們將她放在這里,也不怕她逃跑,就嘻嘻哈哈地散開了。
而雲紫也不去管他們,只看著那廣場上,狀似祭壇的模樣。
那應該是一座祭壇。或者,曾經應該是一座祭壇。雖然鋪滿了灰塵,但是陽光照過來,卻依然顯出一份凝重和莊嚴。祭壇最中間,卻是一個石台。
嗯……也不對。
她的雙腿仍能行動,雖然雙手反綁,但依然氣度依然地往祭台上一步一步行去。遠遠望著這里舉動的黑衣青年人注視著她的行動,眉毛蹙到了一起,以致雙眉間都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
雲紫卻沒想那麼多。她雙手被綁,平衡不是很好掌握,所以走的緩慢。雖然有些步履蹣跚,倒還是慢慢上來了。圍著中間的石台走了幾圈,她的心中,罕見的冒出一絲好奇。
這……與其說是石台,不若說是在一塊石台上,壓了一塊青石板。
她有些不便地彎下腰,往板下看看,見那支撐著石板的建築卻呈六邊形,上面雕了玄奧的浮雕,很有些意味。
「你在干什麼?」驟然一個陰沉的聲音從下來傳來。
她轉眼看去,卻見是那全身都籠罩在黑衣里的雪白青年。他的眼神卻似一段犀利的劍光,木木地刺著她的面龐。她看了他幾眼,仍是覺著這人于她,也沒什麼特別。便轉過身,繼續研究那青石板下的浮雕來。
那人見她不理不睬,勃然大怒,幾步踏上階梯,走到祭台前。他伸出手將她後頸的衣領一拉,讓她的面目對上他冷冷的目光。只是多看了幾眼,他卻覺得心中更不自在起來。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卻也僅是這樣了。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她目光中帶著一股「死氣」,死氣沉沉,如一灘死水。縱然那目光依然清澈,卻看得人心里發涼。
他手一推,見她一下子推倒在青石板上。她仰著面,仍然盯著他。滿頭的青絲堆灑了一片,流露出幽幽的光芒,襯著那段雪頸,柔女敕的粉唇,真是說不出的瑰麗魅惑。
他卻松了手,冷笑起來,「是誰派你來的?——果真沒頭腦,一來就只會盯著三生井看」
……三生井?
這當真是三生井?
她的心中緩緩波動一下,卻是慢慢揚起上身來。
他猶自冷笑,「怎麼,你之前的前輩沒告訴過你這井里的秘密?——那想來是沒有了……你是不是也想看看?」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臉也湊了過來,往她雪白的頸邊啃去,「——你要是取悅了我,我就告訴你這井中的秘密,還放你回去復命,這樣……好不好?」
她的眼楮眨一眨,居然緩緩勾起一抹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