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轉瞬即至。
在這一月之中,雲紫化作的美少年一直靜心打坐,不理外事。峰頂又來了些什麼人,各大勢力的代表誰又缺席,她一概只做不知。倒是當年泠葉城一戰,她在這一月中,還听了不下數十個版本。
到底當時的事情算是震驚天下了。長生天的接引天王,不動天的金鵬兄弟,還有東極天的四大戰將,萬陰山的姬殤教主……這每一個名字,隨便在哪里也能引起轟動的,更何況全部集中在那一戰中呢以致于第一次听到這消息的人,第一反應就是懷疑。
「——不可能吧?」
「說笑呢。」
「啊,你剛剛說什麼?」爾後才是深深的震驚,還有……探尋這事件背後的隱情。于是各種傳言便出來了,什麼不動天將與東極天結成聯盟,共同攻擊長生天呀,于是接引天王趕來破壞聯盟……又有小道消息說的有板有眼,說這一大戰,完全是因為一個女人引起的……
「你不知道呀,那女子的魅力天成,引得金鵬將軍,鄔靖雲,孟無歡三人大打出手嘿。這還不算,就是林皓白林將軍,也……」那人一個個名字說將出來,神情猥瑣。對面那人听他說的邪乎,伸出兩根手指,「一,金鵬將軍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和另兩個後輩動手?這且不說,你說的……是東極天姝雅公主吧?前三個也就罷了,為什麼林皓白將軍也會……他們是親叔佷罷?」他說到這里,大搖其頭,看著先前那人的眼里滿是鄙夷。
……小道消息什麼的,最不可信了。
「別介啊,張兄,」先前那人訕訕地笑著,「其實這事大家都傳的邪乎。嗨,我不也是听別人說的麼。這還不算什麼呢,我還听說另一個版本,說金鵬將軍和林皓白,居然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有瓜葛那女子自稱是金鵬將軍的道侶,最神奇的,還是林皓白居然是為救她而死的——你說這傳的更神奇了罷?那女子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誰又知道?不過也有說那女子是天地神獸金環蛇的……」
「咦,金環蛇?我怎麼听說那是金鵬將軍的仙寵?最後還為金鵬將軍殉道了。」第三人在旁插了句,又神神秘秘地湊過頭來,「林皓白不是為救金鵬將軍而死的麼?大家都說他們兩個是一對呢……」
……………………
這都亂七八糟的些什麼那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美少年無奈的嘆口氣,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揉了揉額角。人說以訛傳訛,誠不欺也。當日的事情太過震動,想瞞,是決計瞞不了的。倒是現在傳成這些亂七八糟的樣子,說不定,就有天界各大勢力在其中的功勞。
呼……
經歷了這些傳言的摧殘,她也不再凝神細听。只留出一縷神念關注峰頂,其余盡數澄淨心神,打坐修行起來。
直到這一日,天宮終于將要出現了。
從大清早開始,天上的層雲就慢慢淡了起來。滿山峰的修士不似平日的嬉鬧,這一日卻顯得格外肅然。如非山風呼嘯而過,整個峰頂只余淡淡的呼吸聲,卻無一聲人語。到一輪紅日在遠方的雲海中躍出,峰頂上方的層雲終于淡的只剩一絲輕飄飄的影子。
此時……大概是巳時罷。雲紫從修行中清醒過來,仰頭望向天上,心中頓時一震。
這……就是天宮嗎?
只見那淡淡的雲影中,一座巍峨的宮殿慢慢浮現出來。
沒有想象中的氣勢無邊,威壓驚人,那宮殿出現的無聲無息,就如……僅僅是一層宮殿影子,透射在層雲的幕布上,飄飄渺渺,隱隱約約。她甚至不知道這宮殿是何時出現的,事先更無一點征兆。
神念緩緩地探上去,好半晌,她的眼角一跳,微露苦笑。果不其然呢,神念中,那里什麼都沒有。沒有宮殿,沒有層雲,就完全是空蕩蕩的一片,連天地靈氣都和別處的,沒什麼差別。
一眼望去,那天宮似乎由一整塊巨大白玉雕成,工巧圓潤,見之心喜。最中間是一座主殿,邊上還有影影重重的副殿,至于後面又有什麼,卻是看不清楚了。天宮並非直接立于他們頭頂,尚有一段斜度。他們能看到大半部分敦厚的白玉底座,和傾斜的殿門。
那白玉底座是如此的巨大沉郁,就像稍不注意,就要一整塊落下來一樣。
巳時一刻,傾斜的殿門,終于一點一點的,由外而內,緩緩打開了來。
這一刻,她明明是屏住呼吸,注意力極為集中的。可是轉眼,她的心思一轉,就發覺整個峰頂的呼吸都消失了。原來大家都有志一同的緊張了呢。她笑笑,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到頭頂的天宮上。
那扇白玉也似的殿門,終于全部敞開了。一道淡淡的白光從中噴薄而出,如實質的水銀一般,瞬時流瀉下來。
……這就是聖光了
雲紫心中念頭一轉,緊接著,就看到這聖光落滿整個峰頂,淡淡的銀光點綴其間,被東起的金輝一照,居然分出七彩之霞來。顏色瑰麗奇幻,幾乎要將一顆心溺進去,永世享有這美景才好。
……不過,這聖光,還真是名不虛傳。
是壓制的屬性罷?聖光一落到身周,雲紫就覺得全身似乎堆滿了重物,神念推出去,卻是萬般粘滯難行。她身上的幻影自然也消融了。俊雅修長的美少年散去光影,卻變作金裙素腰的美麗女子。
所幸這一刻,所有修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宮之上,倒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變化。她下意識地抬手看看,卻發覺自己的行動,其實並不受限制。除了神念難以離體,法力難以施展,其余都還好。
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是自己掌握的好。她實在受夠了身不由己的感覺。那種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能做,受人操控擺布,生死安危都不由自己做主的境遇……她是受夠了。現在這樣,還算好的。
聖光落下來,除了壓抑之感,還帶著一點點溫暖觸覺。
是……在聖光中,聆听天音罷?
她閉上眼楮,沉靜心神,然後仔細感應落在身上的聖光。
那是……細碎的,溫和的,略帶一點暖意的光芒。
此外……她緩緩睜開眼楮,深沉的眸光中,滑過一絲失落。
此外……此外,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她果然不是那什麼有緣人呢。目光所及之處,卻見不少修士和她一樣,睜著眼楮,茫然地四顧。更多的修士則閉著眼楮,如老僧入定,面上一點神色不露。
看來,只有那一步了。雲紫緩緩站起來,望著天上,雙手卻是交疊在一起,結成神妙異常的掌型,如一朵開得正盛的花朵,緩緩朝天空移去。
那奇異的手型上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往天上一揮,變化立時出現。雲紫身周三尺的聖光居然扭曲起來,而她金色修長的身影則一步跨出,居然上升了三尺
周圍有茫然的修士望著這一幕,先是一怔,然後齊齊驚呼起來。聖光雖然死死地壓制了個人的神念法力,卻不阻擋人的行動聲音。這一片驚疑的聲音,很快就引來更多人的注意,然後……
整個峰頂都驚疑起來。
那金衣長裙的女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居然能在聖光中,飛上天空啊不,是走上天空,她步履款款,腳下就如有一道無形階梯,托著她緩緩上天
「那女子好生眼熟。」
「金衣,銀腰,額間有一點朱淚……」
「是……她?」
「我認得,我認得」
「她是誰?」
「難道又一個萬琨出現了麼」
「……」「……」
各種議論起伏,見過的人震驚,未識得的又趕緊追問,整個峰頂居然瞬間沸騰起來。
「她……不是死了嗎?」。人群中,一個頭戴青玉頭冠的青年公子有些發怔,爾後卻是垂下眼簾,輕笑起來。「李雲紫啊李雲紫,真是不能小看你……」他將手中的金色折扇一疊,輕輕拍了拍額角,面上卻笑的神采飛揚,「……你,究竟又是什麼人呢……」
雲紫卻是根本不知道下面的議論。因為她此時,已經很累了。
這聖光,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壓制的法力本就是勉強鼓動起來的,現在能支持她一步步上天的,還是她發揮「控制」,將身周三尺之內的空間控制為己用,才慢慢上的天去。可是這樣……終不是辦法。
她已經很累了。
而抬頭望望,那天宮的殿門,卻還有千里之邀以她現在的速度,又如何能在半日內上的去?況且,體內的靈力能不能支撐到那麼遠,也還是個問題。
可是,不趁著現在天宮開啟的時候想辦法進去,她也沒有辦法了。難道再等下一個千年麼?等一等也還好。就怕下一個千年,也仍然沒有辦法。那麼……那下半卷天書,就這樣與她無緣了?
她心中雜七雜八地想著,面上卻絲毫不露。遠山青黛的眉,如玉溫潤的面,落在下面修士的眼中,是那樣的沉著悠然。……這女子,竟是這般的風采
雲紫又勉強上升了百來丈,耳中卻驟然听到一聲「咦」。那似乎……是來自遙遠的天上的驚疑,蒼老的,又有些……隱隱的熟悉。她一時心中波瀾驟生,等了一會,卻再沒有其他聲音出現。
然後……她听到了下面修士整齊的呼聲。
轉眼看去,一道金色的影子如颶風般,從不動峰的一角,迅速移了過來。她不動聲色的看著那金色的影子裹挾著颶風的氣勢而至,呼嘯間,來到了她的面前,影子一頓,露出了真容。
那竟是一只金色的大鵬鳥。
心中一悸。
她瞬間明白過來。
那是……展翅大金鵬
(呃……本打算今天就進天宮的,然後發現……居然還進不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