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不……對不起……」支離破碎的勉強說完‘對不起’這三個字,紫洛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想要努力隱藏的情緒,卻在眉宇之間表露無疑,于是只好趕緊掉頭,落荒而走。
腦袋昏昏沉沉的,紫洛失魂落魄的走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那些彎彎曲曲的長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子的,反正等到她又有了意識時,人已經坐在屋里了,臉頰上隱約還留著兩道淚痕,證明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一室靜謐,只有紫洛坐在屋中庸人自擾。
「我到底在怕什麼?我究竟在怕什麼?為什麼我不敢告訴楊大哥我有辦法救那些人?是因為我怕再見到他嗎?」。紫洛傻傻的問著自己,十指漸漸僵硬,她拂過那冰冷的空氣,只覺得這屋內的沉香燻得她昏昏欲睡,那彌蒙如縷的裊裊浮上心頭,浮的她眼底微微發澀。
「我……」然而,這樣的自問根本不能解決問題,紫洛張張嘴,卻發覺喉嚨好像被什麼給粘住了似的,就算她如何的用力想要發出聲音,到最後依然什麼都講不出來。「我……」其實,根本沒必要再多說、多想什麼,紫洛本就是在逃避,逃避有關幽夜凰的一切。
這一坐便是一個多時辰,窗外的藍天隨著日落漸漸暗去,黑色的夜空,沒有星星,只留下一顆皎潔的圓月,透過紙扎的窗紙投射進屋里,在地上畫出幾道森冷的、斑駁的陰影。忽地,一陣寒風襲來,屋中的燭火被風吹滅,屋內頓時漆黑一片,紫洛猛然間驚醒過來。
「有時候,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在這時,門也被風給吹開,一個悠長深遠的聲音從遠處緩緩傳來,仿佛一道良藥,瞬間落入紫洛的心里。
起身,黑暗的屋里,月光若隱若現,紫洛依稀見到墨空道人站在屋外。她深吸口氣,沉聲問道︰「老頭,你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回去了,他……他會听我的勸嗎?」。紫洛默默問著,但心里卻是一點底氣也沒有,「他是萬凰妖王,他遙不可及,他早已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了,那樣的他……還會听我的勸嗎?」。
「孩子,我們做事有時要隨著心境的變化而變化,更有時只要隨著心中所想,放心大膽的去做。」墨空道人淡淡笑道,話中的深意恐怕只有紫洛自己才能夠參透,「同樣的,有些事,你不做永遠不知道對還是錯,你不去問,永遠不會知道他是否是有苦衷。但你要相信,你們之間所經歷過的故事,就算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去,但只要經歷過,記憶便會永遠的留下痕跡,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抹去的,你懂嗎?」。
苦衷?他會有苦衷嗎?接近她是因為苦衷嗎?
聞言,紫洛抬起眼眸,讓月光柔和的照射進她的眼楮,慘淡的光芒下,蟲兒在冷漠地、不停地鳴叫,黑夜與睡夢仿佛將大地籠罩,四周萬籟俱寂。「只要經歷過,便永遠都會留下痕跡……」紫洛默念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願意和我擁有相同的回憶,這便說明他的心中是有我的?」突兀間想起當日的情景,幽夜凰的確有向自己伸出手,只是她甩開了罷了。
墨空道人慈愛的笑著,卻是不語,這個時候,恐怕只有靠紫洛自己參透了。
「是的,是的,他還欠我一個解釋呢。當日我因知道他在騙我而負氣離開,並沒有追問他那麼做的理由,他還欠我一個解釋。」想到這里,紫洛低低垂下眼簾,精心描摹過的長睫覆下寧和而深沉的影子,連那笑意也逐漸深了,仿佛匿進了唇角的笑里。「而且,如果他真的不在乎我,那麼當時就應該直接取走我的仙骨,我相信以他的能耐,他是可以做到的。但他沒有那麼做,反而讓我離開,這是不是說明他對我……」這般想來,紫洛的心境突然開闊了很多,原本積壓在心中的郁結似乎也逐漸散去了。
從第一眼見到紫洛這個孩子開始,墨空道人就已經察覺到她的不同之處。她不僅身藏仙骨,而且悟性極高,卻偏偏生做妖精,不知是否是老天在刻意捉弄她,還是她的出現是為了守候另一個人。「這就對了,很多事情一旦想通,一切便都會好起來的。」輕輕拍了拍紫洛的肩膀,墨空道人淡淡地說。
是啊,想通了,紫洛心中那種悲觀的想法便也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沖動,是想要見到幽夜凰,想到得到答案的沖動。「沒錯,我這就回去找他要答案,我要問問他,之前他所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話一落,紫洛便急急要走。
身後,墨空道人輕笑道︰「那也不至于如此之急,這樣吧,明日,我讓展軒陪你一起去。」
聞言,紫洛頓住腳步,抬眸望了望天。是啊,現在天都黑了,就算真的很急也不差這會功夫,紫洛傻傻一笑,撓頭道︰「也好,那就等明日吧。」
淡淡一笑,而後,墨空道人便悄然離開了。
紫洛將房門關上,腦中一直浮現出墨空道人的那一席話,或許真是放開了,紫洛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從未如現在這般舒暢過。根本了無睡意,紫洛坐到窗邊,開始回憶往事。
晃神間,只見風正在一點點地鋪散開,帶著重重、默默的思念,在暈白的月光下緩緩彌漫。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讓紫洛回憶起過去的所有往事,那些塵封許久的記憶,曾經的一覽無遺,現在卻在她的腦中漸漸蘇醒。
的確,之前的紫洛只是因為皇甫夜瞞著他就是幽夜凰而遷怒于他,卻忘了他們之間那曾經的山盟海誓。沒錯,有些事是不會作假的,紫洛記得那個眼神,她記得幽夜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愛,是真的愛,不是利用,不是窺竊。
所以,她願意再賭一次,真真的賭上一次。
終于,天蒙蒙作亮,紫洛在窗邊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卻絲毫不曾察覺。
那是一種美妙蒼茫的時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還散布著幾顆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顫動,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一只雲雀,仿佛和星星會合一起了,在絕高的天際唱歌,寥廓的蒼穹好象也在屏息靜听這小生命為無邊星辰唱出的頌歌。
遠山、近樹、叢林、土丘,全都朦朦朧朧,像是罩上了頭紗。黑夜並不是千般一律的黑,所有的這一切也都不在是靜的,都像在神秘地飄游著,隨著星空游動,朝著天際靠攏。
這一切簡直太美好了,紫洛抬眸,讓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穿過她的手指。
這一刻,心是平靜。
從這一刻起,她腳下的路,只為她自己而鋪。
「要回去了,這一次一定要問個清楚!」終于天亮了,紫洛站起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然後便簡單收拾了一番,只帶了幾樣貼身的物品,笑眯眯的來到墨然道觀的大殿。
來到大殿時,紫洛只看到楊展博站在那里,便上前問說︰「你大師兄呢?到時辰出發了。」
聞言,楊展博的表情欠佳,有什麼想說的,卻支吾著不知該怎麼開口。「師兄他……」
什麼他不他的,紫洛見楊展博這般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事發生,連忙拉著他往楊展軒的屋子走去。「楊大哥怎麼了?你快帶我去。」
來到楊展軒的屋前,只見墨空道人也在外面,紫洛上前一步問︰「老頭,楊大哥怎麼了?」
墨空道人回眸淺笑,平靜地說︰「孩子,看來這次的旅途得由你獨自上路了。」
獨自上路紫洛並不介意,她現在擔心的是楊展軒的身體。「他……沒事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說病就病了。」想要往屋里走,但墨空道人依舊攔在自己身前,紫洛愣了愣,便識相的停下腳步。
「你放心,展軒暫時無礙。」墨空道人淡淡地說,接著便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透明的瓶子,里面裝著一些藍色的水,「此物你好生收好,等達到日月城並找到瘟疫的源頭,你就用這瓶子里的水將其澆滅,這樣瘟疫之害便會煙消雲散。」
接過瓶子,紫洛將其緊握在手,保證道︰「您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下來,我一定能辦到的。」說罷,她最後望了眼楊展軒的屋子,對楊展博說,「你記得幫我跟楊大哥說一聲,請他保重,等我處理完事情之後,我會回來看他的。」言畢,紫洛便義無反顧的下山去了。
身後,望著紫洛遠去的背影,楊展博突然皺皺眉,回眸盯著楊展軒的屋子看了好久,最終才喃喃問道︰「師傅,大師兄他……他怎麼會變成那樣的?」不是他們不願紫洛見到楊展軒,只是此時的楊展軒,真的已經不是那個已天下蒼生為重的楊展軒了。他那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才一夜的功夫竟然會變得如此,楊展博全然不知。
對于楊展軒的變化,墨空道人無話可說,只驀地嘆聲氣,望著天喃喃道︰「劫難啊劫難,看來為師當初真的做錯了。」劫數,這恐怕便是楊展軒的劫數。
「師傅……」
伸出手,墨空道人止住楊展博,深吸口氣說︰「且罷,讓這一切順其自然吧。」是啊,孩子的路,就讓孩子自己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