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是戰亂紛雜,邙山卻仿佛與亂世隔絕了,平靜安寧得多。
……
蕭若昨夜喝了樊阿開的藥,發起了低燒,又是發虛汗又是說胡話,折騰到近天明才睡著……
到第二日清晨,雪已經停了,四野白茫茫的一片。
她睜開眼楮,坐起身來,見屋子里沒人,稍微動了動,發覺頭沒有昨天那麼暈了,掀開被子正準備下床——
「吱呀——」
木門打了開,徐榮端著一碗藥走進來,走到她面前將藥碗遞過去︰「可有好受些?」
「嗯。」蕭若看著藥碗,微微蹙眉……遲疑……
雖然已經喝了大半年的藥了,樊阿這副還是她喝過最苦的。
見她一籌莫展的模樣,徐榮只得耐心哄道︰「里面加了蜂蜜,不苦了。」
「真的?」蕭若地抬起眼眸,一萬個不放心地盯著他看。
「真的!」肯定地點點頭。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藥碗,才喝了一口,就立馬拿開碗,被苦澀入骨的味道燻得直咳嗽,怒瞪這徐榮悲憤地控訴︰「……比昨天的還苦!」
「……」
「我去找點蜂蜜……」蕭若趁機將藥擱在一邊的幾上,就要起身,卻被徐榮一把按住,拿起藥又遞到她眼前︰「先趁熱把藥喝了。」
蕭若苦著臉,捧著藥碗,抬頭看他……
「忍一忍……喝過了就好了……」耐著性子繼續哄。
……
蕭若只得憋住一口氣,狠狠心把藥往嘴里灌,灌一口就不敢停,大口地繼續喝,等碗見底了,沖人的苦味幾乎將眼淚都燻出來……
喝完了藥,照著樊阿說的,白天的一副發散的藥喝下去之後宜在雪地里走走,吹吹風。
打開門,外面一陣冷颼颼的風就竄進來,院子里被覆上了一層瑩瑩的白色,一腳踩下去,幾乎淹沒了腳背。
她的手被徐榮緊緊拉著,一絲寒風也灌不進來,倒是不覺得冷,抬頭看見亳芍正在門口對著門外的人說著什麼,又是笑,又是答謝,手里提著一個麻袋,轉過身來,看見二人,感嘆了一聲;「大雪把路都封了……下山的路特別難走,還好村里有人送了米來,否則可要斷糧啦……」搬著那兩袋米又往前走了兩步,想到什麼,笑道︰「二位如果要去外面走走,往山里走最好,下雪的時節山里野兔多!兩位踫見野兔了順便打兩只回來……」眼楮瞄到徐榮,笑意更深︰「我記得這位公子的馬上有弓箭的……」
「打野兔回來給你做飯……」蕭若想了想,問道︰「給抵消多少診金?」
「……」亳芍怔了一下,嘆了口氣道︰「看二位也像是身份不凡的人,怎地恁地小氣……」說著搖頭晃腦地去了。
看樣子是鐵了心也不肯免診金。
「是誰小氣?」蕭若喃喃著,轉過頭,看見徐榮眼里含笑,正盯著她看……
「……」
不知為何,現在看見他笑,呼吸就有些不順暢,蕭若忙將目光移開。
「等我片刻。」徐榮道,將她的手放開,朝後院去了。
蕭若往前再走了兩步,打開門扉往外看,邙山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山,此刻都披上了純白色,看著有些扎眼。
不一會兒,徐榮就從後院走了回來,牽著他的那匹戰馬。
那匹馬也和蕭若有了感情,見到她長嘶了一聲,抬了抬蹄子,像是打招呼。
「走吧。」徐榮一手將她的手拉過來,往外走去。
……
往山下的路要陡一些,往上走則要平緩得多,樹林稀疏,不多時已經可以騎上馬。
放韁由著馬慢悠悠地走,風漸漸小下來,樹林里一片靜謐。
「弓你拿著。」看到地上的一串痕跡,徐榮將掛在馬背旁的弓取下來,遞到了她的手里︰「山里有野兔,一會兒看見了就射。」
蕭若順手接過了弓,開始左右四顧。
馬再往前走了一會兒……不遠處忽然有白影一閃——
蕭若立馬抬手架箭拉弓……
見她兩手抬起,徐榮伸手扶在她腰間,免得她掉落……然而手剛扶上,她原本連貫流暢的動作忽然一滯,箭離開弦,偏得有些厲害,釘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干上,巍巍顫動著……
白影早就跑的沒了影。
「這個……是……生病的原因。」
蕭若無力地解釋,同時心里暗暗將一切都歸咎于他最後關頭的搗亂
徐榮卻渾然不覺,沉吟片刻,道︰「初時還好,發力太虛,手腕偏了。」
「……」蕭若雖然不甘,還是一聲不吭,認了。
又過了片刻,似乎听到了什麼聲音,徐榮將她的手握住,就著她的手將弓弦拉滿——
手上傳來灼人的熱度,一直燙到了臉上。
察覺到手緊了緊,像是在提醒,蕭若忙將神思拉回來,看到一條灰影閃過,眉目一沉,目光凝聚到那一點,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這支箭合了兩人之力,破空而出,又準又狠,帶出森森的風聲。
「嗖——」
那影子抖了抖,便不動了,雪地上洇開一朵殷紅的花。
「射中了……」蕭若喃喃著,松了口氣。
徐榮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剛才想什麼了?」
「……」蕭若面上更紅,訕訕地道︰「我在想野兔是烤著吃還是煮著吃好……」
……
接下來還遇到了兩只野兔,一只有幸逃月兌,一只再次殞命當場,打馬而歸的時候,馬鞍上掛著兩只兔子,一灰一白。
蕭若提著這兩只兔子看,一面和徐榮談笑,馬到華佗宅子附近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影正從山下吃力地上來。
「將軍,姑娘!」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羊一看見兩人,叫出聲來。
「兩位可回啦?」亳芍聞言,忙打開門扉,迎出來,看到蕭若手中提的野兔,拊掌笑道︰「今晚可算是有肉吃了!」
蕭若假咳一聲,正色地要和他討論一下這兩只兔子和診金的問題——
「亳菊?!」亳芍忽地沖著山上上來的路叫出聲來。
蕭若轉過頭,見那人漸漸走近了,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著一件碧色棉襖,身後背著藥匣,人還沒到,看見亳芍已氣喘吁吁地喊道︰「先生回來了嗎?」。
亳芍詫然︰「你不是跟著先生嗎?」。
亳菊瞬間愣了,呆立當場,「哇」地哭出聲來︰「我和先生走散了,以為他先回一步……」
亳芍忙安慰道︰「不過是走散了,先生又不是不認得路……」
「你知道什麼?」亳菊慢慢走近,嚶嚶泣道︰「先生本已回來……半路中忽想起彭城有家人邀他那日去復診,便譴我先回了……我沒走多遠,彭城忽然逃出許多人來……听說兗州來了軍隊,屠了幾座城!人的尸體都把泗水堵住了……就要殺到彭城……山下王大叔說看見一人像是先生,已經出了城,我才趕回來……」頓了頓,渾身都顫抖起來︰「若是王大叔看走了眼,先生現在還留在彭城……可怎生好?!」
亳菊一面說一面哭,身子抖如篩糠,面色已紙一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