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俱都靜了……只剩下亳菊一人的哭泣聲。
听清楚亳菊說的話,蕭若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久久緩不過神來。
……
曹操的父親曹嵩在瑯琊郡被陶謙的手下所殺,曹操悲痛萬分,率兵攻徐州,奪一城,屠一城,老弱婦孺皆不放過,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余,尸體堆積成山,泗水為之不流。
華佗所在的彭城,在泗水邊上,是受難最重的城池。
可是——
南下路途中,听說譙縣在徐州境內蕭若就考慮過會不會剛好撞到曹操屠城的事。
她非常清楚地記得曹操破徐州屠城是在193年六月。
而現在是192年十二月。
整整提早了半年……
如果上一次馬超誤殺鮑信是她記錯了,這次則絕無可能。
……
察覺到她的手冰涼,徐榮伸手安撫地握了握,斜過眼去看向亳菊,問︰「你和華先生在何處分的道?」
「彭城西邊兒的九里山……」亳菊抽泣著答道。
亳芍聞言,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楮一亮——他已然听樊阿說看此人的氣度、坐騎、佩劍和隨從,應當是一名武將,而且是大將,只不知是誰。
亳芍尚不知曉外面各個勢力間的混戰,只道是將軍的話,應當都會有法子的,說不定攻打徐州那人還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退兵。
忙走過兩步,對著徐榮一拜到底︰「夫人的病非先生不能救,求公子……救救我家先生!」
……
蕭若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臂,輕聲問︰「你上次在滎陽和曹操交手……他認得你嗎?」。
徐榮沉默片刻,反問︰「曹操是誰?」
「……」蕭若正想笑,忽然覺得眼前黑了黑,知道又在犯病,強將不適壓下去,道︰「賈詡曾給你說的,平天下者必此人的曹孟德,上次你在滎陽打敗過他的……」
徐榮似在思索,半晌才道︰「滎陽我從後包操,未曾與主帥打過照面。」
蕭若微微松了口氣……還要說話——
「你隨我下山一探。」徐榮已翻身下了馬,對亳菊道。
蕭若拉緊了馬韁,靜靜盯著他看,不知該說什麼。
「先下山在村莊里問一問……」她頓了一下,又道︰「別去彭城,率兵屠城的就是那個……曹操。」
……
白日里打的野兔,熬成了兔肉粥,再端上來的時候,蕭若已經沒有半分胃口。
亳芍也滿面憂色,與她一般擔憂,將碗擱到了一邊,喃喃自語了一句︰「這都大半夜了……還沒回來……難道真去彭城了?」
蕭若聞言,目光微變,抬起頭——
「亳芍勿要妄語。」樊阿將扣在蕭若腕上的手取回來,淡淡地道︰「夫人,今晚的方子,在下不能開了。」停了片刻,神色沉重地道︰「待先生來,再作打算……夫人切記不可下床走動……免得損耗過大。」
蕭若皺了眉,盯著他看,眼里滿是懷疑︰「我白天……」
知她想問什麼,樊阿沒等她問出口,便先一步答了︰「昨夜極熱,今日極冷,再配上在下的方子,原本以為能稍稍化去夫人體內之淤,未曾想到……」說到一半,話止住了,長嘆一聲︰「願徐公子能早些將先生帶回來。」
……
這夜樊阿沒有開方子,蕭若卻依舊渾身發熱,輾轉床榻,不像昨晚那樣有徐榮在身邊照顧,只有亳芍隔一會兒來一趟……睡得極不安穩。
恍恍惚惚之中,窗外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蕭若一驚,坐起身來。
門拉了開,羊一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對著她,緩緩地道︰「邙山下搜遍了,不在,將軍明日往九里山走,特遣小的回來說一聲,勿要掛念,姑娘安心養病就是。」
蕭若稍稍放了心,點點頭,還沒說話,羊一又道︰「姑娘,這次來的都是將軍的親兵,身經百戰的,都很厲害,你放寬心,一切有將軍呢。」
羊一來了一趟,她才總算睡熟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都是如此,羊一回來得一日比一日晚,神色也一日比一日疲憊……
只說出了邙山,到處都是亂兵,尋人十分艱難。
好在到九里山蕭縣,又找到了一個曾見著華佗的人。
第五天……徹夜,羊一的馬蹄聲也未響起。
第六天整整一天,也無人從山下上來。
一直等到了傍晚,蕭若終于忍不住,從床上下來,拉開門。
門外雪已經化盡了,目光所及之處,唯有一座緊連著一座的山橫在天邊。
「夫人,不可下床來!」亳芍見她出門,忙囑咐道。
「我站一會兒……」蕭若收回了正邁向外面的腳,在門口站定。
暮色緩緩暗了下去。
直到四野俱都黑盡,還是不見有人來。
天明時分,窗外響起了一陣淅瀝雨聲,恍恍惚惚之間,外面似乎有人談話。
門拉了開,一雙與樊阿不一樣,粗糲的,布著老繭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蕭若渾身一顫,睜開眼。
只見床邊坐著一個白發白須的老人,頭發被雨水打濕了,神色勞頓,手在她腕上停了片刻,抬起頭來,對亳芍道︰「取針來。」又對一邊的樊阿道︰「你去煮麻沸散,我有話對夫人說。」
蕭若想到了什麼,艱難地喚出聲︰「華先生?」
白發老人微微頷首,面上掛著笑,語調清緩地道︰「多虧了徐將軍,老夫才能從彭城月兌身。」
蕭若四顧著,手撐著床,想坐起身來,卻被華佗攔住了︰「夫人不要亂動,山下有追兵,徐將軍正與他們周旋,拖著時間……」停了片刻,道︰「老夫有一言與夫人說,夫人好生斟酌,再答。」
蕭若怔了,點點頭。
「夫人的傷有兩法可治。」華佗捋著胡須,道︰「其一,藥劑針灸可治。其二,則要夫人受些苦,要動刀,只是老夫有麻沸散,夫人不會太受苦楚。」
蕭若怔住……
再想想這里的醫療條件,心里一凜,再不猶豫︰「我選第一種。」
「兩者有別。」華佗道︰「第一可挽夫人一命,第二可根治,夫人或可再育子嗣。」頓了頓,面色依舊淡然︰「夫人,山下追兵不少,第二種法子,可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