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彥手上仍端著酒杯,笑吟吟地看戲,腳下卻一挑、一送,將倒在身旁的一把椅子翻起,貼著地面滑到白老爹下,白老爹一跌坐在椅子上,椅子卻又繼續向前滑行了兩米,恰好躲開了那人形武器。分寸把握地剛好,分毫不差。
多隆從地上爬起來,哼哼唧唧的,嘴角腫了一大塊,沖著富察皓禎橫眉豎目了半天,又氣哼哼地瞪了白吟霜一眼,「死耗子!你給我記著了,總有一天,我要你好看!」說完,一把從身邊隨從手里奪過金鳥籠,領著一群「哎喲哎喲」痛呼的隨從氣憤憤地走了。
富察皓禎整整衣服,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昂首挺胸,高傲地睨視著失敗者「逃之夭夭」,然後,回過身來,「 」手中折扇一開一合,自以為風流倜儻、彬彬有禮看向白吟霜,眼中滿是壓抑的火熱深情,嘴角勾起溫柔的笑意。
白吟霜柔柔地站在一旁,微垂著頭,眼神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無限柔情、千言萬語,盡在這曖昧的一瞥之間。
四目相接,仿佛這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
皓禎陶醉了,一步步走來,吟霜含羞帶怯,默默等待。
前世的姻緣今生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個風度翩翩、文武雙全,一個嬌柔無限、美貌傾城……才子佳人,一段千古佳話將要永世流傳……
「啊!——」
「噗通——」
哪知,下一秒鐘,佳話的男主角、風度翩翩的耗子大帥哥突然慘叫一聲,腳下一軟,「撲——」,五體投地,整個人撲倒在了女主角小白花童鞋純白的粗布孝裙下。
「 、 、 !」
夢境破滅!!
小白花那張含羞帶怯的小臉一僵,不自覺地低頭,正對上趴在自己腳邊的男人抬起的頭顱。
事出突然,耗子大情聖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地按照自己原先的劇本,仰著脖子,嘴角掛著僵硬的溫柔笑意,深情無限地道︰「姑娘,你沒事吧?」
說話間,兩管鼻血「刷」地流了出來。
小白花一張臉,紅一陣青一陣,有事的……應該不是她吧?好半天,她才勉強扯了扯嘴角,柔柔地對著趴在地上、鼻血橫流的「才子」福了福身,「吟霜無事,多謝公子相救。」
「哎喲,我的貝勒爺喲——」一旁愣愣地睜大了眼楮的小寇子驚呼一聲,趕緊上前攙扶皓禎。
皓禎也不是傻子,回過神來,明白是遭了暗算,暴跳如雷,咆哮聲響徹整個龍源樓,「是誰?是誰暗算本貝勒爺?」
希彥從盤子里捏起又一顆花生米兒(又?那第一顆花生米的下落咧?嘿嘿!一切盡在不言中!),扔進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著。她沒有站出來說話,當然,不是怕了那只腦殘的耗子,只是,她突然很感興趣,想知道QY女乃女乃金手指下這對天造地設的才子佳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很明顯,眼前的小白花,絕不是耗子那白痴眼中只知道情情愛愛的純純小芙蓉,相反,這個女人心里是有著一定的算計的。
瞧瞧,耗子那一摔,「才子」形象一下子破滅了個干淨,這白吟霜本來已經退縮了,卻一听小寇子吼出「貝勒」一詞,又站住不動了。
本來嘛,以她這樣的相貌,雖稱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但也屬上上之選,跟一個年老體邁的老頭行走江湖,如果不是有點腦子,早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還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里?
皓禎還在扯著嗓子咆哮,卻沒發現,廳中眾人都拿他看猴戲一樣,本來嘛,這龍源樓不是普通的酒樓,來到這里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達官貴人,耗子一個未受封的所謂「貝勒」,許多人還都是看不上眼的。
再加上,那個什麼「捉白狐放白狐」,什麼「留母增繁,保護獸源」,滿人本就是狩獵起家的民族,對于獵物的繁殖規律早已熟透,自然不會在母獸繁殖期跑去打獵,至于說什麼「憐憫」、「仁慈」,更是扯淡!你要對獵物「憐憫」,要「仁慈」,那你還去獵場干嘛?在家吃女乃得了!
偏偏就這只腦殘的耗子,跑到獵場去裝模作樣,還狗血地被腦殘龍又是夸獎,又是賞賜的。鬧得一眾拎著獵物的八旗子弟被當眾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還是在蒙古人面前,面子里子丟了個干淨。
皓禎又咆哮了一會兒,見沒有人搭理他,自以為是對方怕了,裝模作樣地哼哼了兩聲。轉過頭來,又看向他的梅花仙子,眼中是無限的深情,擺出一副溫柔的嘴臉,可惜他不知道,配上他那副鼻血橫流的惡心樣子,滲人地猙獰,還自以為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地一拱手,「在下富察皓禎,乃是碩親王世子,敢問姑娘芳名?」
小白花垂著頭,低眉斂目,含羞帶怯(喂,你確定她不是被惡心的?),「奴家白吟霜,見過貝勒爺。」
「吟霜?你叫吟霜嗎?(希彥聖母︰耗子!敢學你家姑女乃女乃我!有種!)哦!多麼美好的名字!多麼動听的嗓音!我可以叫你吟霜嗎?哦,吟霜,你知道嗎?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一定見過!是前世!前世我們一定曾經相逢!……」皓禎動情地看著他的梅花仙子,眼中滿是火熱。
「不,貝勒爺,吟霜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賣唱女……」白吟霜羞怯地低著頭,柔柔地躲開皓禎激動伸過來的手,頗有些欲拒還迎的模樣。
「哦,不!吟霜!請不要叫我‘貝勒爺’,叫我‘皓禎’!不要讓那冰冷的身份成為隔絕我們心靈的鴻溝……」
「不,貝勒爺……」
「哦,吟霜……」
……
一個化身情聖,一個欲拒還迎,完全旁若無人,樓里的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但很快,回過神來,俱都鄙夷地看著他們。
可憐白老爹在一旁不安地立著,手足無措。
看到這里,希彥停了嘴,暗暗翻著白眼,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將那今天霉運罩頭滿臉倒霉相的跑堂小二小六子招了過來。
「六子啊,」希彥笑眯眯地看著小二,一副「咱倆很熟」的模樣,「你們主子……」
小二一驚,滿頭冷汗又開始冒了,哎喲喂,您自來熟就算了,反正小的這名字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本來就是給人叫的。
可,您怎麼還提這茬呢?
「我說客官吶,小的就是一跑堂的奴才,主子的事,小的實在是所知不多啊。」所以,您就別問了行嗎?
小二也顧不得「顧客是上帝」的偉大理念,立馬截斷了希彥的話。
希彥撇撇嘴,瞥了小二一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本姑娘不過就是想問問,你們主子在不在,不在的話,這里誰做主,你緊張什麼。」
「啊,這樣啊。」小二松了口氣,終于恢復了職業性的殷勤笑意,「客官您有什麼吩咐,只管跟小的說,小的要是沒主意,自有我們掌櫃的出面。」
「嗯。」希彥點了點頭,「那,是這樣的,本姑娘呢,出門的時候走得急,沒帶銀子——」話沒說下去,希彥用一雙「你懂,我也懂」的眼神朝小二眨了眨,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二愣了,看了看滿桌子上每樣都被叼了兩三口的菜,還都是特色、招牌菜,貴著呢。
喂,姑娘,您是來找茬的吧!您一定是來找茬的吧!……
「你放心,我呢,也不是來找茬的,也不願意為難你……」希彥繼續笑嘻嘻地開口,小二的臉早黑了,您確定?您真的確定?自從您一進這門,小的我就沒舒坦過!我這個倒霉催的喲!
「……我那後院不是還拴著一匹馬嗎?那可是大草原上的千里良駒!抵押一頓飯錢足夠了!記住了!是抵押!不是出賣!懂?」希彥起身,笑眯眯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放心!本姑娘一定會來贖回的……在有生之年內……嘻嘻……」
話音未落,人影一閃,已經消失在原地。
小二愣了,回過神來,急忙大叫著追了出去,卻只看到遠遠的一條白影在人群中飄忽穿梭,轉眼間消失無蹤,小二的眼楮差點瞪凸了,腿肚子直抽筋,喂喂,這還是人嗎?不會是鬼吧……
哎喲喂,主子啊,您老多保重啊……千萬別讓鬼給惦記上啊……
後院傳來一陣酒足飯飽的馬嘶干嚎(嚎什麼嚎?不知道嗎?剛進了你肚子里的東西就是拿你自己換的,笨馬!),小二一哆嗦,哎呀,怎麼忘了,那「鬼」可還留了匹馬(牛?馬鬼?牛鬼?)在後院呢……趕緊告訴掌櫃的去……
樓上包廂里,兩個貴公子一個滿眼興味,目光閃閃,嘴角掛著不羈的笑意,一個一臉鄭重,冷沉著面孔,不知在想什麼,俱都望著希彥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