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小乾子八大胡同一日游
三阿哥府上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大狐狸牽著小老虎每日在工地上愉快地漫步,或指指點點,或斗嘴取樂,偶爾興致勃勃地幫忙刨個坑、撅個土,以示「重在參與」……府庫充盈的兩只,小日子過得滋潤滋潤的……
可憐苦逼的五阿哥,為了腦袋頂上八十萬兩的巨額錢款,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每日在文武朝臣中竄來竄去,腦補著面前的老男人是他「美麗的小鹿」,深情款款地套著近乎,嚇得一干老臣們渾身惡寒,雞皮疙瘩直抖。
乾隆對于他五兒子「謀朝篡位」的說法,在驚愕之後,便搖搖頭,表示不可能,隨發了高無庸去查查是怎麼回事,便該干啥干啥了。
可他萬萬沒料到,隨後發生的一件事,便讓他後悔莫急了!
乾隆一輩子效法聖祖爺,聖祖爺南巡,他也南巡,聖祖爺微服私訪,他也微服私訪,至少表面上如此,可實質上呢——
這一日,乾隆領著他的兩個寵臣傅恆和鄂敏,上街了,其實一般情況下,他喜歡帶紀曉嵐的,可是這一次不同,不能帶那個牙尖嘴利的煙袋鍋子書生,還是老實的鄂敏比較可靠。
走在四九城的大街上,听著沿途小販們熱情如火的叫賣聲,小老百姓們激烈的討價還價聲,還有茶樓酒肆里的爭吵吆喝,搖著扇子、踱著四方步的小乾子突然曖昧兮兮地湊向傅恆,「春和啊,朕听說,最近醉紅樓里來了個有名的清倌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咱去瞧瞧?」
傅恆抽了抽嘴角,很想問他一句,皇上,您老整日窩在養心殿里,這種事到底從哪兒听說的?再說了,說是「咱去瞧瞧」?有他反對的份兒嗎?
「一切听憑四爺吩咐便是。」傅恆雖未行禮,卻很是恭敬,也沒多余的話,他是純臣,不是諫臣,皇帝的吩咐他听著,阻止皇帝逛窯子這種事,是御史該做的,不歸他管。
乾隆一听,滿意了,搖著扇子,大模大樣地走在前面。
另一邊的鄂敏自然也听到了兩人的對話,一聲不吭地跟上,他是鄂敏,不是紀曉嵐,負責皇上的安全,勸諫這種事不是他的長處,也不歸他管。
兩人跟著乾隆,一路敏捷地躲過了天橋上遛鳥的和親王弘晝,閃開了從小飯館里出來的御史王大人,又機靈地避開了在帽兒胡同模著下巴詭異思索的御史周大人……歷經一系列艱難險阻,三人終于穿街走巷,接近了八大胡同的岔口……
「五阿哥,不是老臣不給您面子,實在是老臣一介漢臣,布衣出身,一年也就那麼百十兩銀子,供家人花費尚可,哪有什麼余錢吶?別說是三萬兩,就是三千兩,老臣也拿不出來啊。」工部侍郎畢恭畢敬地將五阿哥送到門口,神情為難,表情真摯,一句句「沒錢」的軟釘子讓五阿哥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
五阿哥領著二福從工部侍郎府上出來,他實在沒有預料到,這錢竟然那麼難湊,一個個不是沒錢,就是不在家,這些朝臣難道不知道他是皇阿瑪最寵愛的兒子、未來的儲君嗎?怎麼會這樣?難得他放□份,跑了這麼多家,忍著心痛將陪伴小燕子的時間花費在跟他們拉交情上,他們居然一點都不給面子。只有努達海將軍一人慷慨相助,但可惜將軍府余錢也不多,福晉雁姬七拼八湊才拿出不到一萬兩銀子……
唉——
五阿哥嘆了口氣,福爾康在一旁思索了一下,「五阿哥,我看這侍郎大人說的也在理,他一個漢臣,又不是滿蒙大族,一年也就百十兩銀子,應該確實是拿不出什麼余錢的。」
福爾泰也在旁邊幫腔,「是啊,五阿哥,我看吶,這事兒還是得找滿蒙大族,他們肯定拿得出來。」
滿蒙大族?五阿哥一邊走一邊思索,越想越有理,那些滿蒙大族都是世代積累下來,家里莊子、田產數以千計,確實不是窮酸的漢臣能比的。
不知不覺地,巨債當頭的苦逼三人組完全沒有發現,他們行進的方向竟然詭異地正是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的岔路口。
而這個時候,小乾子也正好領著傅恆和鄂敏躲過御史、避過皇親,站在八大胡同岔路口,長長地松了口氣,「啪」,瀟灑地抖開扇子,正準備以最瀟灑的姿態邁進溫柔脂粉香中……
「五阿哥?!」眼尖的傅恆一聲低低的驚叫。
小乾子臉上的笑容一僵,扭頭看向前方,果然,他最寵愛的兒子領著福家兄弟,也是一個三人組,正從對面過來呢。
有什麼比逛窯子被自己兒子抓個現形更尷尬的?!
小乾子腦筋飛快轉動,躲是來不及的了,因為傅恆那聲「五阿哥」雖然聲音很低,但出于對自己稱呼的敏感,五阿哥立刻耳尖地察覺到了,一抬頭,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這個皇阿瑪呢。
無數個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在小乾子腦中飛快閃過,總之,他絕對不是來逛窯子的!對!路過!就是路過!順便可以倒打一耙,教訓一下永琪這個壞他好事的臭小子,是不是來逛窯子的,嗯,對!就這麼辦!
小乾子打定主意,胸膛一挺,就等著他兒子來拜見了。
不料,卻見他最寵愛的兒子好像狼看到肉一樣,疾走過來,直接略過他,沖著他側後方的傅恆一臉驚喜,熱情如火地貼了上去,「傅恆大人?永琪見過傅恆大人!傅恆大人怎麼會在這里?不對,孝賢皇後乃是永琪的皇額娘,永琪兒時也曾養在長皇額娘的膝下,論輩分,永琪也該稱傅恆大人一聲‘舅舅’才對啊,舅舅在上,永琪有禮了……」說著,就給傅恆行禮。
嚇得本來傻住了的傅恆急忙避過身,「奴才見過五阿哥。」慌慌地把禮還了回去,還偷眼瞅了小乾子一眼,見他臉黑得可以當炭燒,傅恆滿心的慌亂無語,這五阿哥是什麼毛病啊,不給他正牌的爹、他皇阿瑪行禮不說,還當著皇上的面跑來拉攏他,舅舅?!!饒了他吧,結黨也不是這麼個結法吧,這不是老壽星嫌命長嗎?
傅恆哪里知道啊?人家五阿哥現在腦子里就只有一個概念︰傅恆富察家滿蒙大族!!
人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三個腦殘加起來雖然還是腦殘,可好歹也有了六只眼楮,雖然五阿哥那兩只視網膜直接把他皇阿瑪過濾了,可不還有二福嗎?
福爾康、福爾泰已經看到了小乾子。
只見福爾康胸膛一挺,氣宇軒昂,目光炯炯有神,就在這窯姐兒嫖客你儂我儂、打情罵俏的八大胡同岔路口,雙拳瀟灑一抱,聲音鏗鏘有力,「臣福爾康叩見皇上!」
一時間,喧鬧的岔路口頓時一靜,正在打情罵俏的窯姐兒嫖客齊齊一頓,扭頭,皇上?沒听錯吧?
正在疑惑是否幻听之際,那邊的五阿哥迅速幫了他們一個大忙,「皇阿瑪?您怎麼在這兒?」五阿哥您終于看到你老爹了?
一听他兒子這話,乾隆的臉瞬間綠了。
難為他東躲西藏,穿街走巷,結果,卻被他兒子和那個不長眼的死奴才給暴露了,還是在八大胡同的路口上。
岔路口的人全都愣住了,皇阿瑪?果真是皇上?!
最靠近岔路口的一家「倚翠樓」門口站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龜公,自然也被這一幕驚到了,不過,很快,他迅速反應了過來,皇上?大客戶啊!媽媽說了,拉進一個大客戶,賞兩串錢,這皇上,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客戶了嗎?!那賞錢……怎麼也有一兩吧?
眼珠一轉,為了一兩銀子而奮斗的小龜公一下子想起戲台子上皇上出場的情景,立刻清了清嗓子,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又尖又細地高聲叫道︰「皇上駕臨倚翠樓——」長長的音調劃過雲霄,瞬間壓住了八大胡同所有的喧鬧……
整個八大胡同像突然被人掐斷了嗓子,瞬間一片寂靜,緊接著,「嘩」,喧嘩一片——
「什麼?皇上來了?」
「真的?真的是皇上嗎?」
「剛才是有人喊皇上來了吧?」
那些大白天休息的窯姐兒們一個個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戶,一邊急匆匆地理著鬢發,一邊嘰嘰喳喳地互相詢問著……本來門可羅雀的妓院大門,一個個飛快大開,衣著暴露的鴇兒姐兒們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
倚翠樓的老鴇反應最快,一听到小龜公的吆喝,就妖嬈地扭著老腰,扯著嗓子朝樓上喊︰「如花、如月,姑娘們快下來呀,皇上來看你們啦……」
一群鶯鶯燕燕從樓上嬌笑著扭了出來,嘰嘰喳喳地往門口涌。
小乾子的臉早綠得沒法看了,全身僵直,手機械地捏著扇子,傅恆和鄂敏都使勁兒地垂著腦袋,恨不能在地上找個縫兒鑽進去,既是因為頂頭上司的怒火,更是因為……
丟人哪!!
還好,再怎麼說,皇帝在老百姓中的威嚴還在,那些姐兒鴇兒龜公們倒是不敢太過放肆,至少不敢直接撲上來,窯姐兒們一個個不規不矩地扭著腰,妖嬈地跪在地上,雜亂地嬌聲道︰「如花(如月……)見過皇上……」甜膩膩的聲音里帶著勾人的韻味。
可惜,小乾子現在卻一點欣賞的心思也沒。他眼角已經瞟見了,遠遠的,對面街口一個腦袋飛快地探出又縮回,如果他記得不錯,那個腦袋疑似都察院劉御史,而且,從太陽映射過來的影子看來,這廝正拿著小本子齊刷刷地記著什麼呢……那搖頭晃腦的樣子好像在說,嘿嘿嘿,逮到一條大魚……
小乾子深吸口氣,雙目噴火地瞪了五阿哥一眼,扭頭就走。
傅恆和鄂敏急忙跟上,頭卻始終沒抬起一點。
可,小乾子萬萬沒想到的是,後頭的窯姐兒們一看金主要跑,也急了。
如花靈巧地從地上爬起來,朝著小乾子就喊︰「皇上,別走啊!奴家專程練了好幾個月您最喜歡的歌,準備唱給您听呢——」
「哎喲,你以為就你會唱啊?皇上,您不要听她的,奴家唱得比她好……」又一個妖嬈的聲音。
「哎呀,你們兩個知不知羞啊,明明唱得最好的是我,皇上,且听奴家唱來……」第三個妖嬈的聲音。
「呸呸,虧你們還有臉說,在我面前你們還敢班門弄斧,皇上,不要听她們的,奴家唱得最好……」第四個妖嬈的聲音。
……
嗯?他最喜歡的歌?
雖然在發怒,小乾子仍然被這個詞吸引了注意力,而且,好像這些人都知道他最喜歡什麼歌……後面的傅恆、鄂敏、五阿哥他們也是,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皇上/皇阿瑪最喜歡的歌?
就听後頭如花她們都爭先恐後地清了清嗓子,一張嘴,尖細的女高音「吱」刺得小乾子一陣耳鳴,「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嘿嘿參北斗哇)……」
小乾子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後頭的傅恆、鄂敏也是如遭雷擊。
皇上喜歡這風格的?這口味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