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紀曉嵐的折子約見
跟當今聖上逛窯子被抓包這風靡整個四九城的花邊新聞相比,五阿哥被禁足景陽宮、二福因御前失儀被狠揍了二十大板這點小道消息就像滔天巨浪中兩朵小小的浪花,除了宮里的有心人,其他的,基本上都不是沒注意,就是懶得理會。
坤寧宮里,皇後娘娘一邊因丈夫逛窯子而臉黑,一邊又為大敵五阿哥被禁足而幸災樂禍,這位滿洲第一美人的漂亮面龐那叫一個扭曲啊。
延禧宮里,令妃娘娘難得地跟死敵皇後同一戰線,一邊對皇帝逛窯子咬牙切齒,小手帕撕爛了一條又一條,一邊恨恨地瞪著景陽宮的方向幸災樂禍的同時,又擔心皇上真的徹底厭了五阿哥,她還沒生出兒子呢,這五阿哥還有用。
其他六宮的主子小主們自然也不用說,內務府的帕子這兩天差點供不應求。
被打了臉的後宮女人們頭上統一飄著濃濃地哀怨之氣,飄散在內宮每一個角落,堵得小乾子這兩天老老實實在養心殿呆著,臉色鐵青地坐在堆積如山的御案前。
御史的折子還在像雪片一樣,花花地飛往養心殿御案上,一層疊一層,毫不客氣地往小乾子鐵青的黑臉上繼續潑墨。有的痛陳厲害,有的婉轉勸誡,有的循循善誘……總之,小乾子徹底領略了他手下的御史們文筆是如何地精妙絕倫,中華五千年積累下來的語言是如何地豐富多彩……
尤其是,大才子紀曉嵐,嘖嘖,那文筆可真叫人嘆為觀止啊!
「……陛下一代聖君,堪比三皇五帝,堯舜禹湯,繼聖祖、世宗之大統,承泱泱大清之未來,萬里江山盡在陛下寬闊胸懷之內,寥寥民生難逃陛下銳利法眼……思陛下寧以身試險,與民同樂,臣感之、敬之、愧之,惟願于陛下效犬馬之勞……」
通篇洋洋灑灑,沒有一句貶義詞,盡是贊譽褒義,單個拎出來,說得真是好听啊,可是,合在一起,放在這種情況下——
小乾子捏著奏折,咬牙切齒,他有點痛恨自己為啥這麼聰明了,如果笨一點,是不是就看不出紀曉嵐這廝的明褒暗諷?
氣死他了!
什麼「萬里江山盡在陛下寬闊胸懷之內,寥寥民生難逃陛下銳利法眼」,分明是說他連青樓的窯姐兒都要抱在懷里,那等粗俗的姿色都能瞧上眼,還有後面那個「與民同樂」,這不是說他跟那些嫖客共享……呸呸!這個該死的煙袋鍋子!
還有後面那一大通,翻譯過來就是︰皇帝你下次實在忍不住想「與民同樂」的時候,找倆可靠的奴才,趁著月黑風高,去八大胡同扛一個回來,趕緊辦完事,再趁著月黑風高扛回去,既辦了事兒,又神不知鬼不覺的,絕對比你親自出馬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事兒沒辦成,還鬧了個滿城風雨要強得多。
最後總結,皇帝陛下,您是「金面」,也就是金子做的臉,一槍戳不透,不怕丟臉,咱大清國可不同,玉做的臉面,一踫就碎,得小心護著!
朕要撤他的職!撤他的職——!!小乾子攥著折子,內心怒吼!
可他卻不知道,在他後宮里,一個被他忽視的角落,有個人的臉比他還黑!
呯呤嗙啷——桌子掀了!杯盤碗蓋碎了一地……
自從上輩子聖祖爺欽賜了「戒急用忍」四個大字後,幾十年來,胤禛就再也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整個阿哥所溫度降到了冰點,奴才們打著哆嗦琢磨著,這快入夏的天兒咋還冷颼颼的?六阿哥、八阿哥背著書包上學堂的時候都是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從牆根做賊似的挪出阿哥所的……
而與阿哥所的氣氛完全不同的是,三阿哥府里,主子、奴才、伙計們都一個個干勁兒十足、熱火朝天地挖土的挖土、刨坑的刨坑,氣氛那叫一個熱烈啊……
當身兼管家、挖土工人、小報記者于一身的吳管家鼓著腮幫子屁顛屁顛地向他家爺報告最新花邊新聞的時候,胤從一堆「土木工程」資料中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喲,老四,你兒子還挺有趣的嘛……
深坑里,親自披掛上陣的希彥也刺溜站起身,露出個小腦袋,樂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永璋,你爹還挺有趣的嘛……」
胤嘴角一抽,低頭繼續研究「土木工程」……
至于和親王府,那自然不用說了,和親王弘晝差點樂得在地上打滾,抱著肚子好半天直嚷嚷著痛,而一牆之隔的十四爺胤禎則挑挑眉,小乾子,你狠!爺服了你了!轉而看向阿哥所,表情怪異,似幸災樂禍又似嘆息不忍,四哥,這回怕是真的氣著了吧……
但,讓胤禛、胤、胤禎沒有想到的是,此刻的宮里,竟還有另外兩個不起眼的角落,對于這則皇家丑聞有著與他們相似的異樣反應……
胤禛畢竟非同常人,暴怒之後,很快便冷靜下來,緩緩坐下,微閉著眼楮,思索了一下,打發貼身的小太監收拾了茶碗碎片,便起身出了阿哥所,看目光,冷凝清明,顯然已做出了某種決定。
一路出了宮門,胤禛腳步突然一頓,靜默了一會兒,對空無一人的身後道︰「去三阿哥府上,請三阿哥到龍源樓一敘。」言罷,腳步一轉,拐向了龍源樓的方向。
胤從「土木工程」資料中緩緩地抬起頭,面色淡淡地看向吳管家,神情中有著幾分淡漠,幾分思索。
吳管家吞了口唾沫,小心征詢,「爺?」
胤移開手邊的書,端過茶杯,輕輕劃動著茶蓋,「來的是誰?」
吳管家微微一愣,皺眉思索了一下,疑惑道︰「老奴也不認識,沒見過,卻不是四阿哥貼身的小太監。爺,莫非……有問題?」
胤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杯中的茶葉,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茶蓋。
希彥早听到了兩人的對話,從坑里跳出來,洗了下手,邊擦著,邊走過來,「怎麼?那個四阿哥真的有問題?好像每次提起他,你樣子都挺怪的,你們有矛盾?」
胤手一頓,搖搖頭,放下茶杯,臉上已恢復了淡淡的笑意,「哪有的事?不太親近罷了。」
希彥斜睨著他,「只是不太親近?好像他每次見到你樣子也挺怪的,你們之間……怎麼說呢?有點別人插不進去的感覺,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
希彥側頭,望天思索。
胤看著她,心下微凜,這丫頭……不會看出什麼來了吧?(八爺,您太多心了,即使希彥腦子月兌線,一般人也不會往借尸還魂這種事上想)
「嗯……」希彥思索了好半天,終于咬出幾個字,「……這種感覺……嗯……藕……斷絲連?」
啊?!!吳管家眼楮一鼓,嘴張的老大,滿臉駭然。
胤眼中的凜然僵住了。
「爺!」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遠遠跑來,到了胤面前,利落地打了個千,「爺,宮里傳話,皇上宣您到養心殿呢。」
胤略一思索,眼中突然帶上了一絲笑意,站起身,招了貼身太監小明子梳洗更衣。
「爺,那龍源樓那邊呢?」吳管家跟在後面詢問。
「即是聖上召見,自是聖上為先了,四阿哥那兒,讓他候著吧。」胤淡淡地說道,可是,走了幾步,又突然頓住了,對吳管家道,「派個人去給他回個話吧,他要是願意等,爺見了皇上,自會過去,要是不願意等,那便罷了。」
說完,轉身進屋了。
吳管家「」了一聲,轉身一溜煙兒吩咐去了。
希彥在後模著下巴暗暗思索,這兩人,絕對是有問題!從第一次在養心殿前看到他們的樣子,就不正常,後來更是如此,四阿哥只來了那麼一趟,兩人好像一直都沒說話,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現在卻又突然約見龍源樓,為什麼不直接到府上來?非得在外面?是刻意要避開她?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永璋」看起來也知道些什麼,還真是有默契呢。
難道皇家子弟都是如此?還是……
希彥想想,還真沒見過「永璋」跟其他皇子阿哥接觸,實在無從判斷,呃,除了五阿哥那個叉燒。
話說,和親王家那個永瑍阿哥……好像也不太對勁啊……
希彥搖搖頭,猶豫了一下,突然一扭頭,往廚房找小離,補充營養去了……管他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縱然有古怪,「永璋」自己不想說,她難道還能真的去打探不成?那算什麼?
龍源樓二樓包廂里,胤禛听到三阿哥府來人的回報,沒說什麼,打發了人離開,便下意識摩挲著手里的茶杯,目光透過窗戶投向街面,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什麼,連後院那頭死馬殺豬似的干嚎聲都充耳不聞。
哦,對了,說起死馬這些天的遭遇,那就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悲催啊!
幾天前,正當死馬吃飽喝足,邁著四方步悠哉悠哉地散步時,它的死對頭跑堂小二小六子突然提著桶水,臉上笑得像盛開的菊花,和藹可親地朝它走過來。
「喲,散步呢?嘖嘖,真是悠閑啊,心情不錯?來來來,前兩天不是鬧著要洗澡嗎?這回可好了,你哪輩子馬祖宗積德,有福啦。有位心善的大爺啊,不但替你那吃霸王餐逃跑的主子還了賬,還專門囑咐了小的我,‘好好’照顧你!尤其是,要把你從里到外、從腦袋到,徹徹底底洗得干干淨淨、清清白白!」
小六子從水桶里拿出一個大毛刷子,突然陰陰地一笑,「嘿嘿嘿,你放心,小的我啊,已經在那位爺面前打了包票了,要不把你這頭死馬黑毛刷成白的,老子就退銀子!!喲呵!你還想跑?伙計們,給我抓住它!」
一陣雞飛狗跳……死馬徹底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