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珪又拿起了一壺酒，仰起頭來，便灌了起來。只見他喉結上下動了幾下，那一壺清酒就這麼下了肚去。正當他要拿起第三壺的時候，張九齡伸出臂去抓住了那壺，抱在了懷中，對著他說道︰「這壺可就不許喝了，我勞累一大天，還沒喝口酒呢。」
被搶了酒的玄珪先是一愣，隨後對著張九齡笑了笑，晃指評頭道︰「你啊你，那皇帝壽宴上的陳年佳釀，可是要比這清酒可要好喝得多。如果不是你這大門被你那些家丁守得那麼嚴實，我就跑出去去偷喝那些陳年的佳釀了。」
「你不知道那句‘伴君如伴虎’的為臣警言？今天要不是一些特殊的原因，那這幫大臣就真的和皇上起沖突了。而且為首的還是我，如果要追究起來，最後要被撤職甚至處死的是誰？在那種四面楚歌的境地我怎麼能好好品酒？」張九齡咂了咂嘴，無奈地道。
楊玄珪見他一副苦逼的樣子，咧嘴大笑起來，並不斷地拍手稱道︰「看你這麼糾結，我實在是太開心了，哈哈……」
張九齡見楊玄珪如此，臉色一冷。而楊玄珪此時也見張九齡臉色有些不對勁，于是笑聲也漸漸地放緩了下來。他見玄珪不再大笑，于是冷言道︰「不笑了？」
楊玄珪听張九齡語意不善，驚恐地連忙不斷搖頭。
「你再笑，我就把你踢出我家」他見玄珪乖乖地听話坐下了，便咳了兩聲，繼而道，「說正事吧。今天，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千秋節’之事，又或是今天我們的計劃是成功與否……」
「你人都沒事成功活著回來了，計劃八成是成功了，還用說麼。」楊玄珪插嘴道，而且看向他的眼光就如同看著一頭蠢驢一樣。不過被張九齡眼中的寒光一掃，便又變成乖乖了。
「我想說的，是這名接替你的樂聖……」他頓了一下，眼中也多了一分凝重，「這個樂聖，是個女子。」
楊玄珪不解，晃頭問道︰「那，又怎麼樣？現在有才的女子不是很多的麼？听說最近有不少進入樂道內鏡的女子已經‘出山’了。偶爾有這麼一位被皇上發現的，應該也不足為奇吧。」
「這，你可就是真的錯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本來是以歌伎身份入得梨園，但是壽宴之時，因為一些原因，她演奏了一首叫……好像是叫《漢宮秋月》的曲子。而且就是我這種不太懂得樂道的人，都可以在其中听出一二來。此女無論是舞藝，還是樂道方面的才能，都是頗為不俗。而且這些日子來，是因為那一張畫，才鬧得如此沸沸揚揚的。我在想，這兩件事情，是不是有著一定的聯系……」
听了這些之後，玄珪臉色稍稍微變，手中筷子夾菜的速度，也緩緩地慢了下來。
「而有關這名女子，玄珪兄你也應該听過。她就是雲恕玉……應該算是前江南四大美女之一了罷。不過，她的聲音雖然與以前相同，但是她的一些外表特征，卻是有許多不同。而且，讓我最懷疑的，也是那張她戴在臉上的假面這就讓我緩緩懷疑起來，那幅畫的作者是否，冒用了這雲恕玉之名，而混在梨園之中暫避風頭呢？只不過，她好像有些算計失誤吧，現在又成為了眾矢之的……」
而後，張九齡拍了拍頭，緩緩地將那認真的眼光射向了有些坐臥不安的玄珪，「近來攀談之中，我也有些明了玄珪兄的千金倒是有才得很；而且，玄珪兄的千金，也是依著我的關系，在宮中正在研習棋畫之道吧？」
「可是呢，我在四個月之前，可是受到吳畫聖對我傳來的密語，說貴千金已經離宮了。而與此同時，只是短短幾天之後，便听聞這傳說中的女子，現世的消息了。」
張九齡斜著眼，看了看已經是滿頭虛汗的玄珪，然後緩緩地說著最後一句話︰
「話說玄珪兄，你的姓氏，還真跟這女子的姓氏真相配啊……而且，玄珪兄在我這府中也住了幾年了，卻遲遲不肯將貴千金的名字告知與我呢。不只玄珪兄，是不是應該在今天，把貴千金的名字告訴我？」
楊玄珪听了之後，肩膀一松，將竹筷丟在了桌上，不屑地看了看張九齡，說道︰「既然都猜到了，為何還要問我這麼多此一舉？」
「我只是很好奇，你應該也知道她目前的狀況，但是看你現在的樣子，卻一點也不擔心她。她現在最多也只有十余歲吧，而且才能如此之高，你更應該像一塊掌上明玉一樣去珍惜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這里大口喝酒吧？」
玄珪聳了聳肩，灌了一口酒，隨後長嘆道︰「即便是助她，又能怎樣？她終究是我所抓不住的掌上明玉。從幾個月之前，從玉奴消失到有一名戴面具的歌伎當選上梨園新生三歌伎之一，我就大致猜到玉奴的去向了。而且在我多方面听到玉奴殘疾之後，備受**之時，我也想過要去幫她，可是冷靜下來想一想，卻發現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我在依賴著她。沒她在，沒你的幫助，我發現我自己什麼都干不了……」
他稍稍一頓，添了一口酒，繼而說道︰「她憑借自己的力量，獲得了樂聖之稱。也就是說，她並不需要我的幫助，而我就只是在暗地之中默默地為她加油罷了。」
玄珪說完，接下來的便是長長的靜默。余下來的聲音，便只有玄珪竹筷踫撞和喝酒之時的聲音而已。張九齡卻只是一直在旁邊看著他，久久沒有作聲。
張九齡許久之後，才緩緩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既然這樣，我也會適當幫助她的……」
「為了，不重蹈我的覆轍麼？」玄珪意味深長地看著張九齡說道。
他點了點頭，隨後便也拿起酒來，與著玄珪暢飲起來。
梨園門前，玉環和姜雨婷二人的面前，正佇立著一抹黑影。而很顯然的是，這黑影的輪廓來看，必定是梨園眾人。玉環運用起真實之眼後，卻發現那抹黑影正是李龜年。而李龜年只是淡然地站在她二人的面前。李龜年的身後，正負著一把古琴。而這古琴，其名正是——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