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環在第一眼看見李龜年身後所負之琴時,便明了了那,便是焦尾。「琴尾甚焦」,便是這焦尾琴的典型特征了。
還沒等玉環發問,李龜年便咳了兩聲,並未會過頭來,就如同玉環二人不曾出現。
「啊呀……本來想著,今天事情多,梨園後門沒人看,就來看一看。沒想到,還真得有人出來了呢……」李龜年背對著玉環二人,負著手搖頭道。隨後他突然將頭轉了過來,目光鎖定在了玉環的身上,意味深長地道︰「是吧,雲樂聖?」
玉環冷笑了兩下,看了看李龜年,又向著周圍環視了一圈,才稍稍放下了心來。
「看來,李大人並有帶其它的人過來呢。李大人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好了。」
既然李龜年是一個人來的,就必定不會對玉環造成什麼麻煩。而且,她可不會認為李龜年是偶然才到這里的。所以,長話短說才是最簡潔的方法。
他從背後將焦尾取了下來,放在不遠處的一處方石之上,緩緩地奏起樂來。而與此同時,玉環也感覺到元嬰之中那一股躁動之感正隨著聲音的緩緩飄來,而漸漸地變得愈加清晰,讓玉環心里不禁有些驚訝。這躁動的源頭,卻是來自元嬰乾坤太極圖的中心——三十六道。
見到這三十六道如此,玉環也不免費解許多。于是又將神識緩緩地探了過去。而當神識愈接近那三十六道的時候,那躁動之感也更加明烈;而且從接近之中細致的神識感知中,卻發現這躁動的最根源之地,是在三十六道之中的那一把綠綺。
同時,玉環在將神識靠近之後,更明確地感覺到了那躁動之感,倒有幾分像是一種共鳴。其發出的共鳴節奏和力量的舒緩,也是根據那焦尾所放出樂音的悠揚而變化。而這不斷的波動,卻在不停地激蕩著玉環元嬰之中的乾坤太極之陣,隱隱有著要爆發的跡象。
不過還好,李龜年見玉環臉色有些不對,遲疑一下便將手停了下來。玉環也因得喘息的時間。
「樂聖,這一曲可否點評一下?」
「這個……還不錯吧……」玉環心不在焉地答道,心里想的卻是︰看來這李龜年是來請教的了……只是沒想到綠綺和焦尾,居然會引起能震蕩元神的共鳴波動。看來的確要調查一下了。
而當玉環還在沉思的時候,李龜年在听到這一句之後,微微地嘆了口氣,然後把焦尾遞給了她。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玉環愣了一下,許久才反應過來。李龜年這一舉動讓得玉環很是不解,質疑地看著李龜年,道︰「這,給我的?」
說著,她又指了指焦尾一琴。
李龜年點了點頭,隨後就將琴放在了玉環的懷中。隨後凝重地與玉環對望了起來,而玉環也因為李龜年與她如此對視,所以也不好將眼光移走。于是兩人,就這麼一直對視上了。
許久之後,李龜年才將眼光一移,轉過身去。而她也此時才稍稍可以松了一口氣,順勢將琴放在了輪椅下面的格子之中,又用衣襟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些許冷汗。
「你……讓我稍稍想起了一個人。」還沒等玉環將一口氣喘完,李龜年突然說道,「這個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梨園還並未像現在這樣興榮。直到,那個人成為了……」
他突然回身指著玉環,繼續說道︰「……樂聖也就是,雲樂聖你的前一代。你知道這樂聖之位,之前的第一任者究竟是何樣子?」
他頓了一下,而後見玉環搖了搖頭,便思忖了一下,繼續講了下去︰
「樂聖——楊玄珪。——或許,現在應該叫前樂聖了。他的才能,我是難以比及的……」
玉環點了點頭。她也知道,凡人想要在不知道「境」之一字的情況下,想要將樂之道開拓到玄珪那種層次的人,這個世界上也絕對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當初我還年輕,氣盛,技藝也不錯。在他成為樂聖之後,就意氣風發地去挑戰他,想要把樂聖之號搶過來,但是卻敗的很慘……」
「他的確是大唐樂道的第一人,是我所不能比及的。」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屈居在他之下,收斂了我的銳氣,褪盡鉛華,在他之下做一個棋子。」
「但是即使作為他的棋子,我亦心甘情願。」
「當初梨園若是沒有他的鼎立支持,沒有他的奔走煩勞,就不會有今天的梨園。對于作為這一座大唐最高樂府創建者的他,我即使是作為棋子,即使對于他只有一點價值,我也很敬佩他,同時也很原因為他盡這份綿薄之力。」
「我所希望的事情,也唯獨只有一件而已,而且,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要求……」
玉環听了之後,沉重地點了點頭。李龜年見了,有些欣慰地,臉色緩了許多,嘴角也流露出點點溫馨之意。
「我希望你能,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順-從-本-心……」隨後對著玉環輕輕一笑,「當初玄珪他,便是在不斷地順從本心,最後成就這一座天下第一樂府。而我從你的身上,能隱隱看到他的殘影。你或許,能比他做得更好吧……」
言至此,玉環也若有所思地沉下頭去。
李龜年說完,便轉過身去移動腳步走了。不過剛剛走了一半,便突然又轉過身來說道︰「還有,忘了謝罪了呢。你差一點就被……那個的原因雖然不是我引起的,但是我還是要謝罪的。畢竟還是我管教那幫副管事們實在是太會鬧事了。」
「姬棠副管事向我說了你在門口答應了她,不會計較之前的冒犯,對于這我很感謝你;她們這麼做……」
「情有可原。畢竟她們他只是因為隨波而已,再說我也確實是有些過分了。也就罷了吧。」玉環指尖輕輕點了點眉心,嘆息道。
「既然如此,最好……我已答應姬棠副管事,將其調入宮中。宮中人際關系混雜,我希望她能多受你些照顧,否則也會被那些宮女欺負吧。畢竟在梨園的女子,大多都是歌ji、樂女出身的。若不是如同樂聖你這般名正言順的,大多被轉過去的人,都被碾壓在最底層了。」
說完,李龜年便又邁開步子,身影漸漸地走向一旁,漸漸地沒在了濃黑之中。
「小姐,看來老爺也確實是個多才之人呢。」一直在旁邊當看客的雨婷也終于把持不住,見李龜年走了,便急忙說道。
玉環苦笑兩下,心想這楊玄珪在她記憶之中,大體上就只有三個詞的印象︰懶,酗酒,頹廢。哪里堪稱得上是「才高八斗」之人。想到這里,玉環還不禁有些費解,又有些想笑。
「快走吧,時候不早了。如果再加拖沓,娘親就要醒過來了。」
雨婷猶豫了一下,隨後問道︰「那個……在我們離開之前,是不是應該告訴夫人一下我們的身份,難道小姐你的事情要一直對她瞞著藏著麼?已經瞞了幾個月了,現在也沒有告知她實情如何,這卻是不是有些……」
正當雨婷說道一半,玉環便伸出手遮住了她的雙唇,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對著她說道︰「有些事情,該發生的時候,必然會來到的。我們能做的,就是要把這件事情的好壞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現在,並非告訴娘親她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只需要依舊從隨著這個身份,便是最好。」
見雨婷點了點頭,玉環也稍稍長舒了一口氣。
李龜年走了之後,周圍倒是更靜了幾分。玉環見周圍無人,便開啟了三十六道中的第一通道,從里面顯現出一張古色古香的琴來。之後,她又將輪椅下方格子之中的那一把焦尾,也都拿了出來,放在腿上細細地觀摩起來。
而她與此同時也給輪椅施加了一些小法術,讓得輪椅自己走了起來。而雨婷見她已經走出很遠,才慢跑了兩步追了上來。雨婷一邊走著,一邊看著玉環手中的兩張琴,指著玉環拿出的那一張琴問道︰「這是什麼琴?」
「這個嘛……此琴,名為——綠綺」玉環見雨婷一臉驚訝的樣子,而後輕輕一笑,「剛剛你也見到了吧,在李龜年彈奏焦尾的時候,我臉色有些難看是吧?」
雨婷閉目沉思,思忖一下之後說道︰「的確。當時我還以為小姐擔心這件事情被拆穿而擔心,所以臉色有些不對勁呢。難道有其它的原因麼?」
「的確是有些其他的原因……」
玉環一邊說著,一邊彈動了綠綺的琴弦。而也正是在同時,焦尾琴突然放出了大量的能量,將玉環沖擊得不禁後退了幾尺。而在一旁不行的雨婷,更是向後退了數十尺之後,倒在地面之上的。
躺在地上的雨婷不可置信地說道︰「這麼大的能量,這究竟是什麼力量?」
只是玉環剛剛撥動一個音節,這琴之間的共鳴,就恐怖如廝,讓得玉環也尤是震驚。就又不禁地感慨這三十六道的堅固程度。如果只是一些下級靈寶,估計就不單單只是不舒服這麼簡單了。而且如果同時用兩把琴操控起來,用之攻擊的話,那麼怕是這個能量已經超過常人所能想像的範圍了。
也因此,玉環急忙將琴又收了回去,生怕出了些許差錯。
玉環輕笑,看了看一臉驚訝的雨婷,自語道︰「這一次,看來運氣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