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南有座久無人煙的破廟,偶爾成了過往行人避雨的地方。廟外面大雨滂沱,廟里卻干爽的很,一尊不知名的佛像雖然破舊,卻寶相莊嚴的屹立在殿里。而此時殿中則升起了一堆篝火,照亮了四周,也給火堆旁那一對母女帶來了久違的溫暖。
「娘,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一把稚氣的聲音在破廟中想起,清脆的如晨曦的鳥鳴。
問話的小女孩,看起來五六歲上下,原本稚女敕可愛的臉龐現在卻被滿臉的泥污掩蓋。如果細看,那面上除了泥土外,還帶著幾處傷痕,臉頰也微微紅腫,看的旁邊的母親無比的心疼。
「小蘇乖,我們再在這破廟住幾天,等娘的事情一了,娘就帶小蘇回家。很快的!」母親溫柔的聲音似是給女孩帶來了無比的勇氣,剛剛還一臉委屈的小臉,終于綻放出了笑容。
「嗯,小蘇會很乖的,娘,等咱們回家了是不是就不用到處跑了?」
看著孩子那那充滿了希冀的眼楮,母親不忍的抱住女兒,有些哽咽的答道「是啊,不會再到處跑了,到時候娘會在小蘇最喜歡的河塘陪小蘇抓魚,然後給小蘇做最喜歡的核桃酥,晚上還會給小蘇講故事睡覺。只要……只要我們回家,娘答應小蘇的一定都會做到。」
母親的眼淚就那樣滴落在女孩的發頂,緊緊的抱著懷里那小小的身體。做著最美好的夢。其實這只是一個母親最平凡的期盼,但是現在卻成了奢侈的願望。
「那該是多美好的生活啊!」
「誰!」一個陌生聲音響起,讓早已如同驚弓之鳥母親瞬間警覺了起來,迅速將女兒藏于身後,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
「別怕!是我們!」另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神奇的讓那位機警母親放下了所有的防備。
「是恩公嗎?」。那名母親剛問完就見兩個人影從破廟外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邊整理著被雨水澆濕的外衫,又捋了捋濕的已經貼在額角的頭發,然後身後的人抱怨道「囧,渾身都濕透了,義莊又不是沒有傘,你要不要這麼急著當落湯雞啊!」
跟在後面的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了給某人擋雨,其實他濕的更淒慘,于是苦著臉道「好了吧姐,我都被你罵一路了,還不能讓你消氣啊!」抬頭正好看到殿中央的火堆,如見到救命的靈藥道「咦,正好有火堆,快去烤烤一會兒就干了。」
烤干了,就不會再被某人催命了!
那名母親本來一臉放松的神情在看到首先進來的人時,立馬又如同刺蝟般恢復了防備。
敖琪看著渾身都在警惕著她的的柳娘笑道「干嘛一見到我就好像見了鬼一樣!」
「敖先生!」
敖琪微微一笑,看來還認識她啊!她以為抹黑完她,就不認識她了呢。
「柳老板!別來無恙!」
「你怎麼會跟恩公在一起?」
「恩公?」看敖琪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趙鉞不得不上前,指了指自己,示意敖琪柳娘嘴里的恩公是他。
「哦,這小子就是你的恩公,我差點忘了是他把你們弄出來的!」
趙鉞听了,自己在一旁郁悶,他是有多容易被忽視啊!
「你們認識?」柳娘驚疑道
「是,我們不只認識,而且還很熟呢!」敖琪一把抓過趙鉞,將手搭在趙鉞肩上。身材高挺的趙鉞,在瞬間被迫壓矮了一截後,指了指敖琪道「就是她叫我去查你們的消息,所以我才順手把你們救出來的!」
順手?敖琪睨了一眼趙鉞,知府衙門加上杜秋生身邊的高手,她真的想知道這小子是怎麼個順手法。
柳娘听完,這才算卸下了對敖琪的戒心。對著兩人躬身一禮道「柳娘謝過兩位的恩德,此恩柳娘無以為報,以後如果有什麼可以用到柳娘之處,還請兩位不必客氣,盡管吩咐。」
敖琪連忙將柳娘扶起「柳老板客氣了!」
柳娘自嘲道「早已不是什麼柳老板了!千絲坊估計我是再也回不去了。兩位叫妾身柳娘就是了。」
「好,柳娘,我也不兜圈子,這恩就不必謝了。我們救你有我的目的,所以咱們也就算兩不相欠了。」
「不,這恩不可抵,兩位從那虎狼之地救了我們娘倆,還讓我們母女團聚,這恩德大過天,不可不報。至于敖先生的目的,如果我猜的沒錯——是為了那件喜服吧!」
敖琪點頭承認「就是那東西,這回我想知道的詳盡些,柳娘可否相告?」
柳娘看敖琪如此爽快,也不遲疑干脆的道「柳娘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三個大人都坐到了火堆旁,小蘇則依偎在柳娘懷中。畢竟還是小孩子,一開始還瞪著大大的眼楮好奇的瞅著敖琪和趙鉞,不過沒多一會兒就在柳娘懷中睡了過去。
柳娘將那喜服的由來和她知道的一些事情,前前後後都巨細靡遺的講了一下。倒是與敖琪的猜想八九不離十。那件喜服里的確藏了不該藏的東西,是一本賬目。是各級官員給杜秋生行賄的詳盡記錄。本來杜秋生自認為讓李無咎一個官場外的人來做這件事,肯定萬無一失,結果還是出了紕漏。他沒想到朝廷中還是有人查到了李無咎的身上,更沒想到的是李無咎的死和柳娘的背叛。
只能說老天爺還是有眼的,注定了杜秋生命里有著一劫。
李無咎與柳娘兩個人雖然為杜秋生辦事,但是兩人卻都見識過杜秋生的狠厲,兩人為了以防兔死狗烹,這才有了那件喜服。卻不想本來風平浪靜的水面,卻被李無咎的死帶起了漣漪。
柳娘知道,杜秋生為了賬本什麼都做得出來。李無咎一死,為了避免有人查到賬本,那麼只要杜秋生一拿到賬本,必定會殺人滅口,她就等于斷送了活路。于是李無咎死後,柳娘立即派人查探喜服的下落。
「結果你找到了李無憂!」敖琪求證道
柳娘肯定的道「沒錯!」
趙鉞挑高了眉毛問道「你查到李無憂,也就是知道李無憂是殺人凶手了,你怎麼知道李無憂一定會和你合作藏匿那件喜服呢?」
敖琪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讓原本漸小的火焰又旺盛的燃了起來。然後幫柳娘回答了趙鉞「因為那是李無咎的遺物!也是李無咎的……」
「名聲!」
Bingo,柳娘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李無憂愛李無咎,所以必定不會讓李無咎死了以後還要背上貪官走狗的罵名。再有李無咎能將那賬目放于喜服之中,說明這喜服本身就具有著某些意義,這樣一件遺物,李無憂是怎麼都不會讓它落在杜秋生手里的。所以和柳娘合作也就成了必然。
「切,喜服都下落不明了,還名聲呢!現在是什麼聲都沒了!」趙鉞郁悶道
柳娘驚道「你是說李無憂把喜服丟了?」
「錯,李無憂不僅弄丟了喜服,還弄丟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無憂死了?」敖琪見到柳娘得知李無憂的死訊後,渾身不由一顫,就連驚醒了小蘇,小蘇一直叫她,她都沒注意到。可見柳娘對杜秋生的畏懼可以說是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了。
「李無憂不是杜秋生殺的。喜服也沒有落到杜秋生的手里。」這句話倒是讓柳娘稍稍冷靜了下來。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一直抬頭一臉擔心盯著她的小蘇,安慰的拍了拍小蘇。才又問道︰「那喜服現在在何人手里呢?」
「我估計喜服應該在凶手手里。」
「敖先生可是心里早就有了懷疑的人?」
敖琪但笑不語,轉頭去問趙鉞「叫你查的查的怎麼樣了?」
趙鉞這才想起差點還有事忘了說「按你吩咐的,我去查了副院士,你猜怎麼著?真讓我找到了一些東西!」
「別磨嘰了,快說!」
趙鉞撇了撇嘴,沒再賣關子「這事情要從二十年前說起。副院士冷霽本不是福州人,是二十年前才來到這兒的。一來就托關系進了書院當老師,這一干就干了二十年。待趙端陽辭官回鄉當了相思書院的院士,冷霽也就憑著在書院的老資格當了個副院士。」
「還真被你猜著了,相思書院那個淒美的殉情傳說是真的。而冷霽也確實跟二十多年的那個發生在相思書院的案子有關系,當時那名與李無憂一樣在相思園上吊自殺的女死者也姓冷,叫冷湘月。而那名為冷湘月殉情的男子叫陳笙,是書院里的學生。據我查證副院士正是那冷湘月的哥哥。」
敖琪了然一笑,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不知道怎麼敖琪這幅表情就是很讓人看著想咬牙。趙鉞就是這麼想的,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繼續道「可是副院士是冷湘月哥哥的這件事。整個福州城卻每一個人知道,就連以前曾和冷湘月相熟的趙院士和趙夫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敖琪听到這里不由的皺起眉頭,卻沒有打斷趙鉞的話。
「相思書院雖然對收生的限制不多,但是畢竟女孩子能進學堂的,當時還是為數甚少。冷湘月一開始嚴格來說不算是書院的學生,她只是被當時的院士所救,暫住在書院里。因為都是女孩,所以與當時院士之女葛青蓮走的極近,沒多久,陳笙、冷湘月、趙端陽、葛青蓮這四人便成了至交好友。後來院士也就默許了冷湘月這個學生。」
「接著就發生了那個相思園傳說的故事!」敖琪問道
「沒錯,而且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當年插入陳笙和冷湘月中間的那個女子就是葛青蓮,現在的院士夫人。」
「這事怎麼听著巧了些!」听了半天,就連柳娘都覺得這事里面有些蹊蹺。
趙鉞嘿嘿一笑,搖手道「這還不算巧,更巧的還在後頭呢!就在那陳笙和冷湘月雙雙殉情後不久,趙端陽就娶了趙夫人,結果新婚的第二天,趙夫人就陪著趙端陽離開了福州城,上京趕考去了。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直到趙院士辭官回鄉,這才接下了老丈人的祖業,當了院士。」
一直待趙鉞說完,敖琪還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悶頭思考著。
趙鉞本想叫她,又怕打擾了敖琪的思路,正為難的時候,卻听敖琪終于開了口道「可查了當年的仵作記錄,冷湘月死的時候,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趙鉞為難的回答「就這點想不通,這事怎麼都算巧了,但當時的驗尸記錄明確的寫著冷湘月是自殺,沒有任何疑點。」
「要說疑點的話,陳笙身上倒是有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疑點的疑點!」
「什麼叫不知道算不算疑點的疑點?是在陳笙身上發現了什麼嗎?」。
「據驗尸記錄上記載,導致陳笙死亡的毒藥,就是相思子。可是與李無咎不同,李無咎是被謀殺,所以大量咀嚼相思子算是疑點。可是陳笙是殉情而死,想死的意念很強烈,在這個意念影響下,隨手可得相思子,不正是合情合理的毒藥嗎。所以我說這是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疑點的疑點。」
敖琪听完,哼笑了一聲。「看來這案子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在按著人家設計好的套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一個躲在二十年前案件陰影下的謀殺計劃,只是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是死者們自己將自己逼上那條有去無回的不歸路。
敖琪不顧破廟里的兩個人,站起來急匆匆的就要離開破廟。
趙鉞連忙喊了一聲「你干嘛去?」
才听已經奔出門外的敖琪回了一聲「我去印證我最後一個猜想,你留下照顧柳娘和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