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上次來這里時,敖琪只是在里面走了個過場,從大門進去,側門出去。所以不知道靈隱寺里面如此之大。從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到後面的法堂,整整有兩站地那麼遠。這還是因為敖琪直著走進來,沒有繞旁邊的伽藍殿、觀音殿等。
平時靈隱寺的法堂是不對外開放的,只有初一十五一些有緣人,才有幸得方丈大師在此接見。
再加上現在已經是大晚上了,于是敖琪毫無懸念的被幾個身材壯碩的武僧攔在了法堂外面。看了看幾人暴露在外面的肌肉,敖琪很識相的決定以理服人。
「麻煩各位通傳,在下敖琪,有要事求見方丈大師!」
攔著敖琪的其中一名武僧板著臉開口道「方丈除了初一十五外,不見外客,施主請回!」明明是個僧人,卻長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嚇唬誰啊?
「我真的有要事求見,事關人命,還請師傅行個方便!」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阿彌陀佛!」
呃~用這麼愧對諸佛的臉說佛偈,還真是……
「願以此功德,莊亞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消除宿業障,同登無上覺。怎麼,難道師傅將這些都學沒了?只剩下任眾生寂滅為樂了?」
武僧被氣得瞪大了銅鈴眼「你,你這是砌詞狡辯!」
「何為狡辯,這佛偈又不是我杜撰來的!」敖琪給了武僧一個鄙視的眼神。
武僧剛要反駁,就听武僧身後法堂中傳出一個如空如幻的聲音,響徹四周。
「戒嗔,讓這位小施主進來吧!」
敖琪暗道,原來這佛法高深了,就連聲音都有功放的效果。敖琪側臉又看了看阻攔他的那個武僧,低喃道「這名字取的還真到位!」
然後沒理那個已經漲紅了臉的武僧,敖琪邁步進了法堂。
法堂正中的踏上端坐著一名僧人,身上穿著極其普通的僧袍,仔細瞧有些地方已然洗的泛白了。卻一點不顯窮酸,反而更透著一股子清減的素淨,讓人默然起敬,一看就是高僧。
應該就是靈隱寺方丈無塵和尚了。
待無塵停下嘴里念叨的心經,卻沒停下手中捻著的佛珠,只是睜開眼楮抬頭看向敖琪。敖琪再一次肯定了自己見到了高僧的想法,那是一張多麼普度眾生的臉啊~
還沒等敖琪感嘆完,就听無塵大師道「看來敖小施主對佛偈有些參悟啊!」
敖琪一稽首,听到無塵的敖小施主,就知道無塵听到了她剛剛在外面的自報家門。「不敢,知之甚少。」
佛偈上輩子是沒少看,記住的也不少,但是這該謙虛還是點謙虛的。
「實相無相」
無塵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敖琪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無塵的意思,緊接著回道「萬物于鏡中空相,終諸相無相」
無塵听了哈哈大笑起來,敖琪也抿起了嘴。
這一老一小笑罷,無塵才又恢復了平時的寧肅的面容,伸手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敖琪坐過去。敖琪也不客氣的撩袍坐下。
敖琪坐下,無塵才慢悠悠的開口道「如果老衲沒有猜錯的話,小施主前來可是因為趙夫人以及趙家小姐的事而來?」
說實話,敖琪有點吃驚,就算這老和尚再是得道高僧,也沒有到能掐會算的地步吧?除非……
無塵看出了敖琪眼里的懷疑「老衲並不知內情,只是趙夫人來此靜修的那段日子,言語中總是透漏著不安。老衲猜想趙夫人也許正陷于紅塵業障之中!而上次老衲曾見到你與趙家小姐交談,就猜想許是認識的。」
「大師明悟,確實如此。我這次前來就是想向大師請教前段日子,趙夫人及趙小姐來此小住的時候,寺里可曾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另外我還有一事相求于大師!」
無塵疑惑的哦了一聲,挑眉輕聲問道「不知敖施主所求何事?」
「听說靈隱寺從不收外客,一般在寺里留宿的都是寺里較熟的香客。」
無塵點了點頭「沒錯!」
敖琪嘿嘿一笑「那不知,可有在寺里留宿的香客名單?」
無塵微笑道「敖小施主,可是想查什麼人!」
敖琪也不掩飾,直接回道「正是,不知道大師可否給在下一個方便啊?」敖琪還搞笑的向無塵大師挑了挑眉。
無塵只有搖頭苦笑的份兒。
沒多一會兒,那個叫做戒嗔的拿著一本名冊進了法堂,無塵讓他將名冊給敖琪的時候,戒嗔還特意瞪了無塵一眼。
敖琪大囧,看來她是遭人記恨上了。
翻開名冊,敖琪大略的搜索著,可是將前幾日的記錄全部都翻了一遍,也沒看到自己想要找的名字。敖琪咬著嘴唇想了想,又從頭細看了一遍,直到看到冷雨齊這個名字,敖琪才終于露出了笑容。
「敖小施主,可是找到了!」
敖琪忙不迭的點頭「嗯,嗯,多謝大師幫忙。不過敖琪還有一事相求。」敖琪也知道她求的有點多,有點擔心的睨著無塵,生怕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師不答應,不過看來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師還是很德高望重。
無塵只是淡然的笑笑「敖小施主請講!」
「不知道,貴寺平時可是用香灰和面粉喂食魚類眾生的?」
「沒錯,本寺一直是用香灰加面粉蒸後與水族眾生結緣的!」
敖琪得意的笑,看來是猜的沒錯了。「那不知這平時加了香灰的面粉都放在何處?」
「這些物事都是有專司伙食的僧侶看管,多放在寺內的齋堂。」
敖琪拄著下巴思考。不對,要是齋堂的話,李無悠身上不會那麼整潔,怎麼都會沾染上廚房里的味道。
「那這些香灰和面粉未混合之前放在何處?」
「這個嗎?老衲不是知之甚詳,待老衲直接找人帶你去看看如何?」
「好!」敖琪自然樂不得去現場看看。
帶著敖琪去看的是名叫了空的和尚,據說是個專門管齋堂的僧人。那些用來喂魚的魚食都是歸他負責。敖琪跟著他走了有一會兒,就來到了靈隱寺的西面,過了祖師殿到了後面的禪院。
在一個禪院內停了下來。了空和尚指了指院子角落靠著月洞門旁邊的幾個袋子道「那就是平時積攢下來的香灰和一些香客所施的面粉。當然面粉是極小的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被送去了齋堂。」
敖琪走進,打開那幾個袋子看了看。還用鼻子嗅了嗅。「這些東西都是師傅你,將其混合後再拿去齋堂蒸過,才會拿去喂食魚類吧?」
「是的,這都是貧僧分內的工作。」
敖琪起身看向那月洞門,近前的幾步,伸頭看過去「了空師傅,那邊的院子也是師傅們住的禪房嗎?」。
「那邊也是禪房,不過不是寺里的僧人住的,而是平時給香客們準備的住所!」
敖琪回頭問道「香客們不是應該住寢堂的嗎?」。
了空笑道「施主,本寺雖然不是山野小寺,但也地方有限。哪里有空閑的地方專門設置寢堂啊,加上寺里的僧人也不是很多,所以香客來了都是與僧人一同住在禪院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
「那師傅,你是住在這個院子嗎?」。
「對,貧僧就住在這個院子!這院子離齋堂近,很方便。」
「那前一段時間,旁邊的院子可是住著相思書院的趙夫人和她的女兒?」
「正是,雖然趙夫人靜修,不怎麼出院子,但是貧僧經常看到趙小姐出入。」
「師傅的禪房離趙夫人他們的院子如此之近,前些日子可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聲音?」
了空伸手在他那圓圓的腦袋上模了模,皺著眉憋了好一會兒,突然啊了一聲道「貧僧想起來了,就在本月十四的那天晚上。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敖琪迫不及待的問「什麼事情?」
了空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道「貧僧那晚本來應該在伽藍殿守夜,結果因為其他事,被頂替了下來。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在貧僧回房之前曾見過趙小姐。她當時沒有看到貧僧,人匆匆忙忙的就進了屋,好像很急著回去的樣子,裙角上好像還沾了土,黑了一片。貧僧當時猜想可能是女孩子愛干淨,怕其他人看到,才那麼匆忙的想回屋整理」
「但是現在想來,她一個女子,那麼晚才回房,這已經很奇怪了。」
「那你回來的時候大概是什麼時候?」
「貧僧記得當時剛剛過了三更!」
敖琪覺得肯定是那個晚上了,一個大家閨秀,三更了還未回房,那只能證明她一件事,肯定有什麼大事發生,才讓她不得不滯留在外。推算一下李無憂的死亡時間,正好是十四那天晚上。
「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的嗎?」。
「再無其他了。」
敖琪眼珠轉了幾轉道「那大師,如果我猜的不錯,在那的第二天,你放香灰和面粉的地方是否有凌亂的跡象!」
了空一臉驚奇的看著敖琪「你怎麼知道的?第二天香灰和面粉散了一地,貧僧當初還在想是不是小和尚們玩鬧的時候弄的,要是知道是誰干的,一定處罰他們。敖施主這麼問可是知道是誰干的?」
敖琪沖著了空笑了笑,這位大師的性子還真是憨直的可愛「大師就不要再追究了,要真是小師傅們做的,也只是貪玩的鬧劇而已,何必太較真呢。」其實敖琪想說的是後面那句,如果不是……他也追究不來。
「敖施主說的是,那貧僧就饒他們一回。」
敖琪給了空失了佛禮「那我沒什麼要問了,麻煩大師了!」
「不麻煩,不麻煩……」
「對了,了空師傅,我想在這四周轉轉,不知冒不冒犯?」
了空爽朗的笑道「佛門光明之地,沒有什麼可藏掖的,敖施主自便!阿彌陀佛」
了空說完就離開了,敖琪也就開始順著禪院挨間的轉了起來。
順著了空的院子進了趙家母女曾經住過的院子,路過月洞門的時候,敖琪注意到挨著堆放香灰和面粉的那一側門欄比左側要低,呈現一個較小的斜坡。敖琪盯著那個斜坡,彷佛能看見幾天前曾發生在那里的場景。
一個漆黑的夜晚,凶手托著一具早已沒了氣息的尸體,當路徑斜坡處時,被磕絆了一下,尸體就那樣撞向了旁邊裝有香灰和面粉的袋子。然後那人沒顧上什麼,再一次拽起尸體,托著走了出去。
敖琪從趙家母女的禪院出來,正打算拐回前面的法堂,去跟無塵道聲謝後再離開。可是眼前的情節卻讓敖琪停了下來。禪院前面是祖師殿的後身,現在正有幾個工人在維修。看過去,就知道是祖師殿的後牆年久失修,早已裂紋斑斑。所以才重新整修。
可是就是因為重新刷牆,所以祖師殿後身到處都是維修用的工具,靠近祖師殿的右側還有一攤和好用來抹牆的泥。因為翻修,周圍更是早已沙土飛揚,塵埃漫天了。
敖琪突然就站在那沙塵暴土的地兒,閉上了眼楮,然後眼前閃過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那些片段一個一個在腦海中掠過。有清明的,有疑惑的,如潮水般在敖琪的腦海中翻涌。然後一點一點的由一條看不見的線慢慢的接連在一起。
當敖琪再睜開眼楮的時候,不自覺的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