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徐安易的電話時,蘇傾城正坐在公司的食堂里,默默的盯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努力抑制著胃里不斷翻騰著的惡心感。
徐安易聲音很慌亂,手機里不時傳來陣陣嘈雜的聲音︰「喂,一笑,你有時間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季雨醒了,我得跟過去照顧,但是又不能讓虔誠見到她,你能不能過來幫我看著他?」
徐安易說得很急,蘇傾城只應了一聲,還來不及詢問手機里就傳來了一陣斷線的提示音。
打車趕到醫院時,蘇傾城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麼徐安易會變得那麼慌亂。
沒有了下肢的季雨,如同一截沒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般,面無表情的平躺在床鋪上,厚實的棉被掩蓋住了她現在可怕的缺陷。
蘇傾城走到近前,才發現季雨的眼神有些過于空洞。徐安易對著她招了招手,蘇傾城忙跟著他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徐安易有些慌亂的看著她︰「醫生說季雨得了極嚴重的抑郁癥,需要心理醫生進行疏導,剛才做了一個小時的心理診療,但效果並不明顯。」
蘇傾城看著眼前如同做錯事的小孩子般的徐安易,皺了皺眉頭︰「她,醒來時沒有說過什麼麼?」徐安易茫然的看著她,搖了搖頭。
蘇傾城沒再說什麼,只是轉頭透著門口的玻璃窗子看著里面平靜躺著的季雨。她不知道徐安易心里究竟有沒有想到些什麼,又或者他真的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看護徐虔誠對于蘇傾城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現在的徐虔誠仿佛突然長大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如同無頭蒼蠅般拉著所有能見到的認識人,小心著盤問季雨的情況。他只是安靜的坐在病床上,捧著一本極厚重的少兒讀物認真的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蘇傾城小聲的詢問︰「虔誠,這本書你都能看懂麼?」
徐虔誠極認真的點了點頭。
蘇傾再次問道︰「那,這本書一定很有意思吧?」
這一次,徐虔誠沒再點頭,只是默默的看著她,童稚的小臉上透著一絲掩飾不去的決絕︰「不好看,但是我想學習,這樣我才能快些長大,我想以後能養活我老爸和媽媽。只有我長大了,他們才能在一起,不再離開我。」
徐虔誠在說著這些話時,白淨的小臉在這些天里第一次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蘇傾城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虔誠,你知道麼?若是你媽媽真的醒了,听到你說的這些話,一定會很欣慰的。」
徐虔誠突然伸手拉住蘇傾城的手︰「小阿姨,你真的不會再和我媽媽搶我老爸了吧?」
蘇傾城被問得一愣,剛想說些什麼,就感覺到緊緊抓住她的徐虔誠極認真的注視,到嘴的話,突然變得不再有任何意義。她看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徐虔誠瞪著烏溜溜的大眼楮︰「小阿姨,在很多時候,我也曾把你當做過我的媽媽。」
听著徐虔誠童稚的語言,蘇傾城心里瞬間流過一股暖流,她張開手,輕輕將他擁入懷中。
安然重新回到了健身中心,每到中午休息,她總會準時出現在蘇傾城的辦公室門口,手里永遠拎著那個有著小碎花圖案的保溫飯盒。
安然越來越熱衷于烹飪了,蘇傾城幾乎成了她專人的飲食評定家。每當蘇傾城認真的將所有菜肴吃光後,安然總會笑眯著眼楮極有成就感的告訴她︰「一笑,這些都是未來我要做給他吃的。」
安然口中的那個他,對于蘇傾城來說漸漸變成了一個真實的人,雖然她依然認為安然只是被她未婚夫徹底傷透了心,才會這樣不斷的自欺欺人,用一個虛無的人物來不斷安慰著自己受傷的心靈,但是更多時候,她很願意配合著她一起做著這個幻想出來的夢。
所以她會用著極認真的目光看著安然,仔細詢問︰「那你什麼時候去同他說明一切呢?」
每到這時,安然總會害羞的擺擺手,然後低下頭,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著︰「還不到時候,真的,我會有些害怕。」
晚上下班時,蘇傾城會抽出一部份時間去醫院探望仿佛不再有生命氣息的季雨,和越來越沉默的徐虔誠。
徐安易在過了一個多星期後,終于再次提起了離婚的事情,看著他扭捏的樣子,蘇傾城心里明白,姜和暖又催的厲害了,不知她究竟哪來的勇氣可以用一個假肚子這般耀武揚威的逼迫別人,但這些同蘇傾城都不再有什麼關系了。
跟著徐安易來到結婚登記處時,蘇傾城看著一旁喜笑顏開的新婚夫妻,握著小紅本的手,就有些控制不住的輕顫。她不知道若是她依然是蘇一笑,那麼現在她還會不會站在這里,也不知道當初蘇一笑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喜悅心情,站在這里,同徐安易一起填表領證。
正胡思亂想著,一旁的徐安易伸手推了她一把︰「一笑,該你簽字了。」
一張干淨整潔的文件擺到了她的面前,男方的位置上清晰的寫著徐安易的名字,蘇傾城握著筆,仿佛回到了讀書年代,小心謹慎的在女方一欄中認真的寫下了蘇一笑的名字。
每寫下一個筆畫,她都不由自主的輕松一分,仿佛已經徹底卸去了原本屬于蘇一笑的一切東西。
跟著徐安易拿著離婚證,蘇傾城看著上面分別屬于她和徐安易的一寸相片,心下不由一陣感慨,當初第一次成為蘇一笑時,徐虔誠就是捧著那本大紅的結婚證攤在她面前,上面的照片是蘇一笑同徐安易緊靠在一起的二寸合影。
徐安易將小本子揣在褲袋里,轉頭看著蘇傾城︰「一笑,一起吃個飯吧。」
蘇傾城沒有拒絕,她同徐安易之間若是不牽扯到離婚,其實還是可以很融洽的相處的,畢竟徐安易這個人並不會惹人厭,相反,他很有人格魅力。
午後的茶餐廳有著極溫馨的氣氛,蘇傾城看著坐著對面一臉失落的徐安易,不由微笑著咬了口美味的點心︰「謝謝你,安易。」
徐安易看著她,苦笑著嘆了口氣︰「一笑,說真的,我剛才有點後悔了。」
蘇傾城對于他的話並沒有應答,她知道他沒想听到她的答復。
徐安易有些忐忑的看著她︰「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這回蘇傾城爽朗的笑了︰「當然。」
徐安易忍不住出聲詢問︰「一笑,你曾經恨過我麼?」
蘇傾城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
徐安易果然一臉釋然的表情,仿佛終于拋下了沉重的負擔。
蘇傾城突然有些理解眼前這個負心的男人了,或許在很久之前他同蘇一笑之間就已經不再有愛情的存在了,但因為他曾真愛過,所以才會這般難以放手。
姜和暖再次約她見面時,蘇傾城開始有些捉模不透眼前這個一臉憔悴的女人了。她沒有說話,只是冷漠的看著姜和暖,想看著她到底要說些什麼。
有些日子沒見,姜和暖整個人瘦的有些月兌相了,原本豐潤的臉龐越發沒了光澤。她捧著面前熱氣騰騰的女乃茶認真的喝著,半晌,才抬起頭看著蘇傾城︰「我肚子里是空的。」
蘇傾城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姜和暖會同她實話實說。她沒有吭聲,只是看著姜和暖。
姜和暖苦笑著松開握住玻璃杯的雙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用一個假肚子去欺騙一個愛著的男人,目的只為了和他在一起?」
姜和暖眼楮有些濕潤了,她有些痛苦的咳嗽了兩聲︰「沒錯,我現在終于即將成為徐太太了,但是我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頭發,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因為我良心上過不去。我害怕當安易察覺到這一切的時候,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我。你不會明白這種不安的感覺,它仿佛一雙利齒,不斷的撕咬著我的內髒。」
姜和暖一口氣說著,語調開始有些輕顫︰「我想有個孩子,發瘋般的想,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成功,你不知道安易他居然會對我避孕,這讓我幾乎要崩潰了。我本想著總有機會有孩子的,等真有了,再和他說實話,他也會原諒我的,但現在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肚子卻始終這麼平坦,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
隨手抓起桌子上的點心,姜和暖塞在嘴里,努力吃著,好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極痛苦的抬起頭︰「我每天都拼命的吃東西,不停的吃所有高熱量的東西,我希望我能胖起來,至少肚子能胖起來,哪怕它滿是贅肉才好,我現在不敢奢望別的,只盼著東窗事發的那一天能晚一點到來。是不是很好笑?」
蘇傾城被姜和暖近乎瘋癲的舉動嚇到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的姜和暖不停的在自言自語,並不給她應答的機會,也不再看著她的眼楮,仿佛沉醉在自己的思維世界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