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孫從安的聲音,蘇傾城驚訝的掩住嘴︰「從安?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麼?」
手機里傳來孫從安有些低落的聲音︰「遇到點事,心里挺不舒服的,你睡了麼?」
蘇傾城幾乎沒有猶豫,馬上應著︰「沒睡,出什麼事了麼?」孫從安嘆了口氣︰「一笑,你出來吧,陪我去喝兩杯,好麼?」
听著他話語最後微微拉長的音線,蘇傾城心里突然開始緊巴巴的難受,她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你真的沒事麼?」
孫從安苦笑了兩聲︰「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順嘴一說。」
蘇傾城眼見著他要改變主意,忙出聲阻止︰「不,你打算去哪兒?我剛好也有些睡不著……」話音未落,她險些一口咬斷舌頭,這句話在此時此刻听來突然夾帶了一絲極復雜的意味。
孫從安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口誤,只是欣喜的應著將酒吧地址告訴了蘇傾城,約定了大概的時間便利落的掛斷了電話。
拿著手機,蘇傾城輕手輕腳的走進臥室,看著梳妝台鏡子上映出的影像,不由懊惱的皺緊眉頭,清湯掛面的樣子看上去憔悴極了,身上一直以舒服為主的家居服突然變得不再那麼順眼,就連她一直引以為傲的眼楮也變得黯淡無神。
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她不由慌了手腳,也顧不上已經熟睡的趙蒼蠅,快速坐在梳妝台前,仔細拿起上面屬于趙蒼蠅的化妝品,嫻熟的開始在臉上描畫。
小心著在嘴唇涂抹上橙色的唇蜜,蘇傾城對著鏡子抿了抿水潤的嘴唇,看著鏡子里曾經無比熟悉的臉龐,暗暗嘆了口氣。
最近一段時間,她真的有些憔悴了,無論是因為同徐安易離婚分配家產的事情,還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絕癥,這些無一不困擾著她。
收拾利索,蘇傾城小心著走出臥室,臨出門前,不忘將廚房的吊燈點亮,免得晚上回來時模黑。
坐在出租車上,蘇傾城透過窗子看著上面映出的朦朧影像,下意識的抬手模了模依然肉感的臉龐。身上這些原本讓她恐懼的贅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就仿佛早起時要睜開眼楮般,開始變得習以為常。
猛然想起彭蕊提及的減肥計劃,蘇傾城第一次覺得有些心動,若是能再變回以前的樣子,或許她心里的遺憾會少一些吧。
伸手從皮包中模出錢包,小心著打開,錢包夾層里的照片上,祖父依然和藹的微笑著,看著她的目光滿是疼昵。明天抽個時間去看看吧,她真的有些想念祖父了,雖然那個地方陰森寒冷,但只要一想到祖父正長眠在那里,這些突然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打車趕到酒吧時,孫從安還沒有到,蘇傾城環顧四周看了一圈,最後選擇坐在了中間的吧台旁。
侍者看著她,目光平和︰「小姐,喝點什麼?」
蘇傾城看了眼吧台玻璃桌子上的酒單,伸手指著其中的一款調味酒︰「這個。」
侍者點了點頭,回身對著調酒師說了兩句,轉身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酒吧的環境有種朦朧的感覺,不像夜店的強節奏壓迫感。奢靡的音樂夾帶著幽暗的燈光照射在三五成群前來買醉的人們身上,坐在這樣的地方,會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解月兌感,仿佛月兌離了所厭惡的事情,只沉醉于此。
蘇傾城斜眼看著坐在一旁方桌前,正認真撫模著身旁女人光滑大腿的男人,胃里突然開始一陣陣翻騰,那種壓抑不住的惡心感,又開始折騰著蔓延了,她討厭這種感覺。
侍者適時的將那杯帶著琉璃色彩的調味酒擺到蘇傾城面前,瓦藍瓦藍的酒水,聞上去散發著酸澀的清香。蘇傾城將酒杯湊近嘴前輕抿了一口,酸甜的口感中夾帶著熱帶水果的清香,將酒水本身的苦澀掩蓋的嚴嚴實實。
酸甜的酒水涌入胃中,那種惡心的感覺驟然消減不少,她忙連喝兩大口,努力將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壓制下去,這才驚覺她竟然一口氣將杯子里的酒水喝了個干淨。
遲疑著看了眼一旁的侍者,蘇傾城擺了擺手,示意再添一杯。
侍者再次將酒杯擺到她面前時,蘇傾城轉頭無意中看到正站在酒吧門口探頭四處打量的孫從安,忙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孫從安身上的衣服滿是褶皺,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消沉,蘇傾城驚訝的看著他︰「從安,你這是怎麼了?」
孫從安抬手隨意的抓了抓頭發︰「看上去很滄桑吧?」說著對著侍者招了招手,極熟練的點了兩杯烈性酒,轉頭看了眼蘇傾城面前的調味酒,眉頭輕皺,對著侍者要了兩杯名字很好听的酒品。
「這種酒酸性大,女人喝多了不好,一會換我點的你嘗嘗,味道也很不錯,度數低。」孫從安微笑著眨了眨眼楮。
蘇傾城看著他故作灑月兌的樣子,心里不由越發擔心,又不好直接詢問,只能拐彎抹角的問了句︰「平時沒看出來,你還真挺有量的,你沒事也喜歡來上一杯?」
孫從安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吧,有時壓力大了,或者心情太好太不好時,我都會上這來喝上兩杯。」說著頓了頓︰「不過你放心,我至今還沒喝醉過。」
蘇傾城暗暗松了一口氣,說話時語氣不由輕松幾分︰「這麼能喝?」
孫從安拿過侍者放在桌子上的烈酒,一口喝下三分之一,咽下酒水,滿足的吸了口氣︰「不是,我只是怕喝多了,回不去家,便總是壓制著喝兩杯就收手。」
孫從安為蘇傾城點的酒顏色鮮麗,在燈光下橙黃的顏色,卻不知實際是什麼顏色,喝上去很清香,只是有些太過甜膩了。
蘇傾城忍著呼吸強喝了兩口,胃里那股子翻騰勁,又開始有些放肆了。
孫從安低頭轉著手上的杯子︰「一笑,你說會不會有一種感情可以持續到死才中斷?」
蘇傾城剛咽下嘴里的酒水,听到這話,不由一愣,轉頭詫異的看著孫從安,不明白他這句話究竟是怎麼想起來說的。
孫從安嘆了口氣,並不抬頭,只是自顧說著︰「我哥哥是個很優秀的人,從小時候起就是。家里無論是父母還是長輩沒有人不喜歡他,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幾乎就是我人生成長的榜樣。和偶像一起生活的感覺,你可能不會理解,但那時我一直覺得很幸福。」
听他提起哥哥,蘇傾城到嘴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在以前她就听孫從安說過家里的事情,只是說起來都很模糊,只大概知道他有個哥哥,一直讓他很有壓力,在很多時候,他甚至有些迷茫。
現在突然听他提起,蘇傾城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了,為什麼孫從安會情緒低落,眼見著他想要傾訴,蘇傾城索性閉上嘴,安靜的當著忠實的听眾。
孫從安握著酒杯,一口喝光杯子里剩余的酒水,晃著空杯子,眼神有些空洞︰「後來我父母為了生意出國了,家里只剩下了我和哥哥,那時候我挺害怕的,有種舉目無親的感覺,但是哥哥很鎮定,他每天如同父母沒有離開時一般,每天跟著家里的保姆一起照顧著我的飲食起居。後來我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和他相依為命的生活。」
他說著說著,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急躁︰「但是,一笑,你知道麼?他搶了我最心愛的東西,這一點讓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所擁有的真的是我最為珍惜的東西,我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從我身邊奪走,卻什麼都做不了,沒人能明白我當時的心痛。」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蘇傾城不由皺緊眉頭,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讓他能夠這麼怨恨讓他視為榜樣至親的哥哥。
孫從安將手中的空杯子推開,拿過另一杯烈酒,湊到嘴前喝了一大口,轉過頭,吐著酒氣看著蘇傾城︰「我想把失去的都搶回來,但是為什麼這麼難呢?我努力的想追回來,卻發現離的越來越遠,伸手已經再也夠不到了。一笑,你知道麼?我其實真的有點害怕了。」
孫從安對著侍者招了招手,又叫了兩杯酒,兩口喝光杯子里剩余的酒水,很滿足的嘆了口氣︰「我這心里壓抑的厲害,喝點酒感覺好多了,你不會嫌我煩吧?」
蘇傾城忙搖了搖頭,看著眼前一臉痛苦的孫從安,她突然有些心疼,昏暗的燈光下,淺棕膚色的孫從安看上去透著絲脆弱,這是她從未看到過的,她不曾想過這樣一個看上去完美無瑕的男人,竟然也會因為煩惱而需要借助酒精來麻痹自己。
孫從安突然湊近蘇傾城,近到她可以清除的看清他濃密的眼睫毛下烏黑的瞳孔正是悄悄放大。
蘇傾城有些緊張的向後挪了挪身子。
孫從安看著她的放應突然輕笑出聲,臉上的表情重又變回原本的溫和自信︰「一笑,只有面對你時,我才能這般輕松,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