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茶肆 清幽道觀愛財人(八)

作者 ︰ 柳洛影

「你言吾師弟是妖?」

宸宇忽覺好笑,反問之︰「你一點不知?」

「師弟不曾有過任何怪異。」張清松思量過後決定以實相告︰「二十年前春,師傅將其帶入門下收為弟子,吾因此成了他的師兄。師傅從不曾多說,而師弟少言寡語,非必需之言則其不說。」

宸宇點頭嘆道︰「果然羦耳。」(羦注釋1)

「羦?」張清松鮮少听聞此種妖名,不禁捉模了一句。

宸宇解道︰「羦本無口,不需飯食亦能存活。其妖亦不喜言語,喜遠人而獨居,與其他妖物亦是鮮少往來。故多不為人知。然青念與其他羦類是有不同。」宸宇故意留下話根待張清松問。

張清松果然好奇,立刻追問道︰「有何不同?」

「羦不喜與人爭斗又不需飯食,因而身上本是無多少殺伐之氣,然青念弒殺眾多道士而罪孽深重,稍近則可覺其駭人惡氣。」

張清松皺眉否定道︰「師弟從不曾害過人命!其身清念淨,眾皆言其登仙已不遠。你莫要胡言亂語擾我視听!」言罷,張清松不信要走。

「不曾害過人命?恐害人無數早已不可數了。」宸宇道︰「道長可知青念怎會欠下我命?緣其以命換我那靈藥耳。想其終吃下那靈藥清了瘴氣而已。」

「胡說,師弟為人,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亦不曾欠爾性命!」張清松微惱。

「你既听其說過欠我東西,必是其告訴你的。而若不曾欠,他又緣何如是告訴你?」宸宇笑而問,不待他答又自顧自說道︰「想其必是還警告過你,勿要來我閱茗居吧?其懼我若此,你說為何?」

「胡言亂語!你法力甚高連我都能輕易知曉,師弟必是知此事才讓我不要靠近。而所欠必是……必是……」張清松搜腸刮肚像要解釋其中緣由,卻不由語塞。

「其求我靈藥不是為其自己,而是為了其妻。」宸宇長嘆一聲,也不生氣,說道︰「約是一二百年前,我在青丘清修,一日一只羦來到我門前,言其自幾山之外的洵山而來。因其妻在河邊汲水時被一道士打成重傷,好不容易逃回家中卻傷勢過重,命在旦夕。他听聞我有治傷救命的靈藥,才趕來見我。

我活得稍長于近山各妖,然因我喜靜,平日里一般無人敢擾。念其膽大,我也並未傷他,只是他所要之物我也未予他。其待連來三日見我沒有絲毫同意之色,便說如若我予他靈藥他願以命相抵。

其命雖不抵吾靈藥,然恰逢我的書童回鄉去了,無人替看管茶園,其形甚合,我便允了他。其得靈藥,誓十日內回,若失約則願受死還命,不想其拿走靈藥之後竟再沒返回。

吾怒而尋至洵山,方聞其不在之時,那惡道士竟帶人上山將其妻兒收走煉化,待他歸去早沒了蹤影。後聞其追殺道士,見到修道之人必殺之泄憤,未料到他竟投入道家門下。命也,命也。」

張清松驚而不能言語,他四處降妖除魔那麼多年,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師弟竟然也是妖。師傅在世時常偷偷對他說,不可盡信清念,不可與之太近。

張清松還記得當年師傅領會清念之時受了重傷,卻不言所遇何妖。此傷雖不久表面痊愈,然其實深而害骨,多年來每到陰雨之季便要病發,令師傅痛不欲生,最終師傅亦是死于此傷惡化。

想師傅臨終之時,要他將清念叫至床前,清念至,師傅卻忽起一掌拍向清念心肺。當時他為救師弟,承了師傅這一掌,師傅見狀速收了手,長嘆一聲便仙逝了。

當時張清松甚怪師傅絕情,清念卻無責怪,與其一同將師傅厚葬,仍舊過著與往日相同的生活。現在想來師傅怕是本就是知曉清念是妖一事的,只是不知師傅將其收入門下修行道家之術究竟是為何……

宸宇見張清松表情凝重,知其必是想起什麼已相信了自己的話,便道︰「道長今既已知青念為妖,有何打算?還願以命代其還我否?」

良久,張清松忽覺宸宇問話,突怒而言︰「你這妖怪,休要污蔑我師弟。」

正在此時,劉掌櫃掀開門簾出了前廳,揚聲道︰「宸宇,姑娘說通議的故事,值得上好的青烏。」

「知道了。」宸宇答道,快步行至一石桌邊將篩子往陽光好的地方一放,轉身又要行往茶房。

張清松道︰「你們不打算收服那妖孽?」

「此鼠妖乃半人半妖,我們尋常之妖殺了她就等于傷人,無能為力也。」宸宇攤手作無耐狀,見其看向前廳又道︰「汐娘乃尋常之人,不會仙術道法,還不若道長,她又能做什麼?」

「我看非她所不能,而因畏懼強權。而你們妖孽串通一氣為害世人,汝等腐而不可救矣!」張清松言罷,不再理會宸宇轉身便走。

宸宇笑了笑,對張清松背影又揚聲說︰「道長也莫要趟這渾水了,還是快些回你那道觀,問問你師弟,他到底是人是妖。」

「哼!」張清松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其實張清松如今心中方寸大亂,這麼多年來自己所行皆是收妖除魔,從不放過任何妖孽。如今不僅差點命喪鼠妖之手,又遇到如此駭人大妖,甚至連自己的師弟都可能是妖,這讓他如何是好?

如今只有先回道觀,若師弟是人,便叫上他,再尋些道友一同再上京城,為民除害收了這吃人的鼠妖。如果可能,即便不能除去這宸宇妖怪,也將之驅離京城,莫要害人才好。

可如若師弟是妖……是妖……

張清松暫時不能想出如果師弟真是妖怪他該怎麼辦,要除了師弟他肯定是下不來手的,可是若是放他離去又為道法所逆。張清松雖是還不能想明白,但是他知道這事拖不得,鼠妖一日不除必將再害人,師弟之事其實可以從長計議的。

張清松一點不含糊,找了伙計問了閱茗居的後門就匆匆走了。京城他是不敢踏進,幸而走了稍遠便听隱隱傳來有馬的嘶鳴聲音。張清松尋聲而至,是一戶農家,想是豢著馬匹,便是價稍高他也願意買之。

敲開門,是一左臉有傷的憨厚老漢,張清松抱拳拜言︰「敢問老丈家是否有馬匹?」

「不敢當、不敢當,老漢的確有一匹老馬。」老漢忙客氣道,「不知道長有何指教?」

「非也非也,貧道是有急事要遠行,望老丈忍痛割愛,吾願以高價補償。」

「既是道長急用,牽去便可,我怎麼能趁人之危!市價便可、市價便可。」老漢擺手道。

張清松大喜過望,「多謝老丈。」

「道長隨我來。」老漢便引了張清松要往里去。

此宅與周圍農家甚似,卻亦有些不同,張清松環視四顧覺似是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老漢又是催促︰「道長不是有急事?馬匹就在後院。」

「老丈你以種田為生,為何還要豢養馬匹?」

「本來是要用于拉貨的,可我那兒子不成器,嗜賭成性將那些許家財也敗了個干淨。留下這馬也是無用,不如換些錢財,也好將那不成器的兒子贖回來。」老漢長嘆一聲,滿是褶皺的眼角還因傷心溢出兩地淚來。

張清松見其可憐,不疑有他,忙道︰「老丈莫要難過,這次贖回定要好言相勸,令其戒了賭吧。」

「這些錢用于換老丈馬匹,老丈將兒贖回後必不要讓其見余錢,藏起添補家用才是。」張清松翻找了衣袋,將所有碎銀翻出遞給老漢。

「定是、定是。」老漢感激地接下銀兩,感動地又要落淚,其忙轉身抹淚,引著道長往屋里走,又道︰「天氣如此干燥,道長先進屋喝杯茶再走吧。」

張清松走了這麼遠也覺口干舌燥,隨其入。

老漢翻過桌上茶杯置于張清松面前,張清松點頭坐在其旁邊的凳子上。老漢提起茶壺提他滿上,茶水盈而清澈,急入杯中而輕濺,熱氣裊裊而升似有仙氣繚繞,及到杯滿時濃郁的茶香已經盈滿一室,茶香舒心令人適而放松下來。

老漢隨意地坐在桌邊,見張清松觀茶而未飲,便道︰「道長請。」

「老丈請。」張清松客氣道。

老漢听言提壺也給自己倒上一杯,抿了一口,甚為享受的樣子。忽覺張清松抬首看之,咧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粗俗一笑,三兩口飲盡了杯中之茶。和先前判若兩人,似是只為解渴而毫無品茶之態。

張清松客氣地對老漢點點頭,端起了茶杯。

注釋1羦︰有獸焉,其狀如羊而無口,不可殺也,其名曰羦huan。

————《山海經-南山經之洵山》

(山中有一種野獸,他的體形同普通的羊很像,但卻沒有嘴巴,他雖然由于嘴巴而不能吃東西,卻能生存下去,不會餓死,它的名字叫做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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