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茶肆 土地老爺閑事多(上)

作者 ︰ 柳洛影

這京城乃天子腳下,龍脈所在,必是風平浪靜、百姓安寧,神仙省心之地。然而人之所居,又怎會無有不平,便是丈余之地亦不乏各種事端。

「哎喲!」一個瘦高男子突然栽了一個大跟頭,這一摔還摔得極不是地方,剛巧在一個小土坡下坡的地方。其忽感腳下一絆,驚呼一聲就向前撲去,連滾了幾圈竟是直接落河里去了。

其連嗆了幾大口水,好容易才爬上岸,邊是吐著水,邊莫名其妙地往先前被絆倒的地方看去,果然是平整一片,他究竟是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近處並無他人,男子也只得當做自己倒霉,匆匆往家趕去。

稍遠,一個頭發眉毛都已全數斑白的矮胖老頭坐在茶棚下,笑得連下巴上的白胡子都抖個不停。

旁的一個漢子見了,好奇道︰「老頭,何事如此歡喜?」

「非喜,」老頭飲完最後一口茶,放下一枚銅錢,「樂也。」

言罷,其滿臉得意之色,背著手就走了。

漢子只覺莫名其妙,自言自語道︰「喜與樂有何不同?」

老頭背著手,轉過巷口忽然就沒了蹤影。再說先前那男子,剛到家門口,推開門抬腳將是要進去,誰料竟又是一絆,其便直接摔了進去,落了個狗啃泥之態。

其妻見了,忙趕過來扶起他,道︰「你為何如此焦急?怎會連衣服都濕了?莫不是吾兄有何吩咐?!」

「非也,」男子滿臉郁色,「我還尚未見到你兄長,半路上不知怎地就落了河,這便是那時弄濕了的。今日倒霉至極,便是剛才,我分明是想跨入門內,想是腳抬得不夠高,竟又被絆倒。今日必是不宜出門、不宜出門啊,吾明日再去找你兄罷。」

「是了,那你快進屋換衣服吧,別著涼了。」其妻憂道。

適才那老頭從其門口經過,暗笑著終于離去。才到另一道口,見一衣著破舊的農夫擔著兩框菜果走來。

農夫見到老頭,笑著迎上來︰「老丈,今日腿腳可好些?」

「好了、好了。」老頭笑道,與先前幸災樂禍之容全不相同,滿臉慈祥,「昨日多虧你仗義相助,不然我這糟老頭子怎說得過那惡人。」

「那人太是無理,行路匆忙撞了人,竟然還反職責你擋了其路,真是不講道理。」說著,農夫從框中揀出最大的幾個的果子硬是塞給老頭,「老丈,這是我地里的新鮮果子,你嘗嘗。」

老頭不收,農夫又道︰「我那田里貧瘠,平日地里苗蔫兒果小的,賣不出幾個錢給我老母親治病。昨夜一場雨後,今日竟是各種果物大了一倍有余,甚至還結了新果。昨日你非買我兩個干癟果子,那兩個果子實在不值那個錢,這幾個果子雖仍是不值錢,還煩請老丈別嫌棄,一定拿回去嘗嘗。」

老頭眼珠子一轉,便收了下來。二人道過別,農夫擔起框子又往集市趕去。老頭一轉身遁入了土中,其笑眯眯地看著這幾個果子,心道︰拿這幾個果子去那閱茗居換點茶喝,先才好像來了個要說故事之人。

老頭尋了個背人之地鑽了出來,揣著幾個果子,進了閱茗居里。

一進門就見那劉掌櫃在算賬,老頭一吹胡子瞪了他一眼,尋了個座便坐了下來。忽然一陣大風猛地灌入店中,似是沖著劉掌櫃而去的一般,一股腦地向其涌去。

劉掌櫃被風一股,往後退了一步,帽子被吹掉,頭發也亂了,眼都幾乎掙不開。待風過後,其剛噓出一口氣,忽然發現手中毛筆不知何時掉了,而其墨汁盈滿,正巧落在那賬簿上,只這麼一下已經染開了一片。

「賬簿!我的賬簿!」劉掌櫃手忙腳亂慌忙救急,然而終是為時已晚,其一臉哀色,只有任命地從頭謄抄。

老頭看著那邊正竊笑,這時其側忽然一女子道︰「原來土地公亦能喚風啊。」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土地公得意之言剛出口,忽然驚得立刻轉頭,看清其人頓時有些冒汗,往旁邊挪了挪,道︰「翠兒姑娘,你、你不是去江南看茶源了嗎?怎麼這就回來了……」

「我都去了三月有余,還不夠久?這趟真是倒霉死了,還平白欠了那土狗一個人情,真是氣死我了!」翠兒一拍桌子不悅道,「怎麼?你這老頭是希望永遠都回不來了是吧?」

「不敢、不敢!」土地公忙道,連忙從懷里拿出果子放到翠兒面前,「姑娘嘗嘗,這是今天新摘的果子,又大又甜!」

「該不會是你變出來的吧,」翠兒瞟了土地公一眼,「這套對凡人有用,對我可是沒用的。」

「不敢不敢,這是一個農人送給小老兒的,確不是幻化而成,姑娘嘗嘗。」土地公擦著額頭的汗,恭敬道。

翠兒看了看,順手拿了一個,轉頭對小二吆喝道︰「阿狗,上茶啊,我們坐在這里已是多時!茶怎麼還不上來!」

被點名的小二一個激靈,忙一溜煙到後堂端了茶盤送過來,一邊討好道︰「翠兒姑娘探親回來啦,我讓人去通知東家。」

「不用了,我一會兒自己去。」翠兒懶得看他,自顧自地倒茶。

「那個……翠兒姑娘,」小二搓了搓手,「我跟你商量個事行嗎?我名戊,不是狗。姑娘總這麼叫,旁的人都學了去笑話我呢。」

「天干地支正相對,本就沒錯。」翠兒眼一橫,「本姑娘就喜歡這麼叫。」

「是、是,」小二阿戊忙賠笑道,「小的只求姑娘別如此大聲喚我就好,私的時候姑娘怎麼叫都好。」

「阿狗啊,」翠兒忽道︰「我這次回來,路過西邊兒一戶人家,其家中殷實、有田有地。其家中無子,只有一女,而且其不求招婿,只圖給女兒尋個良善之夫,認女婿為干兒。待二老百年之後,女婿便可繼承家產。」

阿戊有些楞,不明白翠兒怎麼突然說這個不相干之事。

「而最令我在意的是,」翠兒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其女名喚阿亥,且又是亥年所生,正巧與你之名由來相似。我看你倆也是般配,如若你同意,我便給你做個媒,促成這樁美事。」

阿戊大驚失色,差點翻下地去,那阿亥膀大腰圓,又是出了名的母夜叉。其能吃能打,誰敢去招惹?這不是嫌自己活得太好,去找罪受嗎?

「翠兒姑娘,我錯了!其實喚作阿狗也挺好,客皆能輕易記住我。」

「喔?那我說的這媒……」

「多謝姑娘美意!」阿戊和手大拜而下,「前些個日子已有人給我做了個媒,與我家門當戶對,我暫不想考慮其他。」

阿戊心中焦急,只差將那後一句‘求姑娘高抬貴手’也一並說出來。

翠兒今日也懶得為難他,便饒他去了。喝了茶,翠兒便起身去後院尋汐娘。

翠兒走後,一旁的土地爺也松了口氣,憑空抓出一把蒲扇閃著涼風,給自己倒了茶,壓壓驚。

土地爺左右看看,那個等著說故事的人已是有些不耐煩,將欲走。土地爺連忙端起茶盤,過去勸他先說與自己听。其言自己是店家熟人,可替其分辨一下。

那人見小二皆敬這老頭三分,便也不疑有他,說起那事來。

原來其姓何,是書香人家之後,其並非有閑情逸致來尋免費之茶者,而是听聞這閱茗居常有些除妖之人,便想請人幫他辨識一下。

這事要從半年之前說起,這何生在市集偶遇一家姑娘,二人一見鐘情,以珍珠為信物,便私定了終生。書生之父早已過世,其母見這姑娘生家清白,也就許了這門婚事。何家挑了一黃道吉日,于上個月敲鑼打鼓地將那女子娶進了門。

誰知新婚洞房里,花燭喜床上,紅帕一揭,何生卻發現其所娶之人並非那日女子。其雖能說出其二人相見經過,亦能訟出二人誓言之詞。然而其貌與何生傾心之人大不相同,性情也是差別迥異。

何生只當必是自己記錯了其家所在,才使得娶錯了人,而事已至此,何生也只有與那女子完婚。其婚後多次去找那女子,卻是尋之不得,終于死了心。

然而自打其妻入了門,何家便是怪事連連。晨間天還未亮,院中就有鳥鳴聲,其聲雖算不得難听,卻也不屬悅耳,但每日必啼繞人清夢。但若是出而尋找,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鳥,而待日出後,院中必是一地鳥羽。

剛開始時,何生只以為是有鳥經過,那些羽毛也只打算丟了便是。然其妻卻言,其羽光華而色美,制扇或是飾品一類必善。果然如其言,眾皆言其美,而頃刻間便一賣而空。

然日日如此,且每日羽毛花色皆不相同,其妻認為無妨,然何生心中卻有些疑慮。

此事尚可商,尚不為患。而令何生憂心的是,其母日前忽然病了,其求醫問藥,皆不見好。一日其早晨莫名驚醒,其妻已起。其無眠,于是便也起了。出而忽見其母房中有光,有人影過,其剛想推門而入。卻從門縫中見其母仍在熟睡,而其妻竟不知將什麼湯水灌入,並以手捂其口不讓其母吐出。

其母面色痛苦,卻不見醒來。何生大怒,推門入,忽見其妻仰首啼叫一聲,金光四射,刺得他睜不開眼。其擔心其母,睜眼一看,只見光已暗,其母仍在睡夢中,而不見其妻。

緊接著,什麼從其面前晃過,其還沒看清就昏了過去。再醒來竟是躺在自己床上,其妻正喚他起床。

那日後,何生總覺得一到夜里就昏昏沉沉,不到天亮也必不會醒來。而其妻行蹤越發詭秘,每當何生出門,其總是一言不發地將他送到門口,後一直站在門口看其走遠。而何生亦是發現不論自己到了哪里,總是會在街角巷口看到其妻閃過。因而其日日提心吊膽,今日其妻傷了腿臥床休息,其才敢出來尋除妖之人。

然而今日非大集之日,其在街上沒尋到,便想起曾听聞閱茗居有除妖之人。如今來,卻仍是不見,只盼東家識得除妖之法或僧道,就其于水火之中。

言罷,何生求土地公替其問問東家可有相識道人。

然而,土地公上下打量了何生一番,不見有妖氣。心道,這怕是何生不喜其妻又做了一場噩夢罷了。土地公悻悻然,安慰了幾句將走,忽見其腰間的珍珠墜飾,眼一眯,莫非這便是他與那傾心之人的定情信物?

那珍珠碩大又呈色純正、光澤均勻,是為上上品,卻是附有妖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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