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郎中的病很快就好了,然而醫館雖然每日開門,上門看病的人比之從前還是稀少,綺繡便在閑時繡些錦帕或是別的什麼物什,然後托隔壁的大娘一並賣了貼補家用。
平日里除非偶爾上山采藥,綺繡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生怕又遇到那夏侯楚。這麼躲著避著倒也過了幾天清淨日子。
這日翠兒正在屋中修煉人形,夏侯楚竟然帶著家丁和幾個道士沖進醫館來,說是翠兒被妖怪纏身,要替她驅邪。
羅郎中阻止不了,一行人就沖進了後院。彼時綺繡听到動靜就先行回了房,一把捉起翠兒藏進箱子中,慌慌張張才落了鎖,粗魯的拍門聲就響了起來。
綺繡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開了門,畢竟是姑娘家的閨房,旁人不好進入。一行人便圍在了門口。
夏侯楚欣喜地看著綺繡,其道︰「綺繡姑娘,你被妖物纏身,這才不幸連連,小生特地上山請了幾位道長前來替姑娘捉妖。」
「綺繡天煞星的命,並沒有被什麼妖鬼纏身,不勞公子費心了。」綺繡顏色不善道。
夏侯楚先就帶人看過雞棚也尋過院中,並未見那日的山雞,當下便斷定那妖怪必是藏在綺繡房中了。他並不相信綺繡之言,徑自伸頭往屋內看去。
綺繡羞怒︰「好個登徒子!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閨房怎可讓外人窺看,你夏侯家公子竟是無禮!還不速速退出去,壞我清白,是要我之命也!」
先才夏侯楚在門口喧鬧之時故意將綺繡被妖鬼所纏之事傳了出去,而聞風趕來看道長們行法捉妖的人現下也擠在院中。綺繡怒言句句在理,夏侯楚之為確實越據,當下眾人便議論紛紛,更有人出聲指責。
夏侯楚行事雖是霸道,卻十分愛面子喜歡裝斯文,這麼一來他也不敢再看,忙退到院中。虛情假意地對著綺繡深拜,道︰「是小生失禮了,還望姑娘贖罪。還請姑娘讓道長們施法捉妖驅鬼,待妖孽除去,小生願對姑娘負責,擇日娶姑娘過門。」
「我這里沒什麼妖鬼,道長們請回吧。」綺繡語氣不善,余怒未消,「負責也不必了,從今往後公子勿要與綺繡再找事端便好。」
這時候一個老道士從中竄出來,其行魯莽,其言凶惡︰「施主確為邪妖迷惑,周圍之人被施主所染邪氣侵染這才各自不幸。今夏侯楚公子心善而尋四方道人為施主除妖,然施主迷障已深,執迷不悟要袒護那邪妖,那我等也只有強行替施主行法破了那妖術,還請施主勿怪。」
「我已說過,我這里沒有什麼妖鬼!」綺繡氣得幾近是在大呼。綺繡仔細一看,這道士便是那時污蔑她額有黑氣帶害他人者,如今翠兒不過來了幾天,他竟又把一切都歸到了翠兒頭上。綺繡更氣,重重一用力閉上了門。
然那道士見夏侯楚以眼色示意他開始,便立于門前念念有詞,欲先激出妖物令眾人信服。
道人中有一道長一直僅是傲然立于前,從先前起就不做表情更是不發一語,年紀也不大,看上去約是而立之年而已,然而眾道者卻仿佛對其十分敬重,連那出言不遜的惡道士說話前都偷偷向那方看過,見其沒有動作這才上前言語。
而此時惡道士剛一施法,這道長忽然發現什麼,眉頭一皺急叫道︰「慢著!」
說時遲那時快,惡道士法術已出,道長迅速以拂塵打出咒去,幸好在綺繡跟前將那惡道士的破邪咒截了下來。
屋內一聲清脆碎響,接連是綺繡的驚呼,道長以為失敗滿臉顏色立刻灰敗,竟有了懼意。羅郎中並沒有看清幾個道士在做什麼,只是听聞女兒呼聲,焦急地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破門而入。
「綺繡!綺繡!你怎麼了?」
「沒、沒事。」門內綺繡端站在桌邊,腳下是一片花瓶的碎片,而其手上還拿著已碎花瓶的瓶頸,「我欲將花瓶移到床邊,不想花瓶竟莫名其妙地突然碎了,我只是嚇了一跳而已。」
听到綺繡的話,羅郎中這才放下心來,而門外道長也終于恢復了面色。
羅郎中走出門來,怒容滿面上前一掌將門口惡道士推出老遠。道士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羅郎中道︰「你這道士竟要以妖法奪人命!若非踫巧被花瓶擋住,那非得被你殺死不可!我女兒面慈心善,你這妖道受人錢財先以而言污蔑我女,如今一計不成竟想害其性命。簡直傷天害理!」
「我所用乃破邪除妖之咒,尋妖而擊!我行道數十年,從不曾出錯。汝之女若非被妖魔附身,那咒怎可能尋著她去?!」惡道士其實確是有些道行之人,然而其心不淨,後修為一直不見長,因而轉而行他事而為。
「胡說八道!」羅郎中更氣,幾欲上前揍之。
這時那道長忽然又開口道︰「淨心,是你之咒出錯,還不快向人家賠罪。」
「師父,可是……」惡道士心中不服,其咒確實沒問題,為何師父要如此說。
惡道士竟叫那年輕道長師父令眾人驚訝不已,突然眾皆打量起道長來,心中也添了幾分敬重。
道長斷然道︰「你為人錢財以惡言污蔑是心不淨,如今又听人之命胡亂施法是念不清,如此行事,你這一身道行離化為子虛烏有不遠了。」
「師父……」
「還不快去!我念你與我師徒一場,今日之後便隨我會觀中修煉,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便不得私自下山!潛心修行許是還有辦法留住你命,不然你也不用再回去以後便好自為之吧。」道長聲色俱厲。
惡道士駭然,師父之言沒有不中,其忙對羅郎中及綺繡拜倒在地,道︰「是小道道行淺薄,從今往後小道一定日日為施主家燒香祈福,絕不再胡言亂語。還請施主與女施主饒過我此次。」
「罷了,罷了。」羅郎中見那惡道士已是七旬老者,比自己還大上不少,其撲在自己面前,反正綺繡也沒受傷,他也不好揪著不放。
惡道士剛想起來,道長卻仍不同意,開口恭敬地對著房內拜道︰「小徒愚魯,然卻非罪大惡極之人,還請姑娘饒恕。」
綺繡奇怪,本想著父親應付就是了,然而別人特別點到她,她也只好開口︰「並非什麼大事,以後莫要再糾纏于我便好。」
「多謝姑娘。」道長又拜,而後道︰「小道其昏,听信愚徒讒言前來,也請姑娘不要怪罪。」
「道長言重了,小女怎敢怪罪。」綺繡忙道,心中卻也如他人一樣覺得莫名其妙。
這時道長才讓淨心道士起來,又言︰「姑娘是上天所眷之人,清靈之氣由體而發,四方之內皆受其益。然此氣其純,必有惡者其貪念而欲害汝,姑娘請多加小心。」
綺繡听後雖有不解,然顧念翠兒被關在箱中定是難受,便點了點頭想著過些時候去這道長的道觀在詳細問問。
道長又拜,綺繡忙起身回拜,道長這才帶著淨心道士離去。
二人走後,其他道士也突然對綺繡極盡贊美之詞,幾乎要將其說成天仙下凡了一般,由此可知這些都不過是些趨炎附勢的無能者,其等所言皆是受那道長影響罷了。
一問之下,才知那道長竟是錄山道人,听聞他百余年前已經修成正果位列仙班,是為散仙,因再錄山立觀清修因而被稱為錄山道人。由此看來,無怪乎那些尋常道士都對其恭敬有加。
事後,一眾人等全都退出了醫館,此後醫館生意門庭若市,更比從前,而夏侯楚雖仍是糾纏綺繡,卻再不敢太過囂張。不過是總在其必經之路上等待,或是派人送些物什去醫館想討好她。
綺繡不快,干脆惡語相向,怒極時甚至使計捉弄之。翠兒對著夏侯楚也是非常厭惡,她佔著會些生來就會的小法術,常常將其馬絆倒或是干脆在街市上從暗處吐一口小伙令其衣物瞬間變為灰燼,不得不搶過旁邊各物遮擋尷尬逃回家去。
夏侯楚知道是妖怪作難,嚇得不敢出門,也便沒有再糾纏綺繡。這倒令玩性大發的翠兒狠狠地失望了一把,對其的怨念也越發深刻了。
而綺繡終于想起曾听人言西邊千湖湖君是祥鳥青耕,可她帶著翠兒尋去卻不見青耕蹤影,以為誤傳便只有作罷。
其後,綺繡又尋上錄山去問錄山道人。然而錄山道人言︰「姑娘之身有神君仙法保護,小道道行太淺只是散仙,不能看透其中迷障。若非愚徒帶我前去又妄以法咒攻,吾全然不能知道姑娘所在也。如今也只是看姑娘印堂有黑影,是大凶之兆也。」
綺繡略有失望,仍和手拜禮道︰「多謝道長指點。」
「姑娘是有慧根之人,可願入道修行,他日必可得成飛仙。」錄山道人充滿期待地看著綺繡。
那時夏侯楚之傷是他所治,確實是妖怪所為。與妖相處,不論善惡,人皆會沾染妖氣,然去到綺繡處卻見其並沒有被絲毫妖氣沾染,反倒是清氣之甚,比之一些下仙散仙還有過之。特別是那破邪咒一出,竟突然有仙氣現。因而他才斷定,綺繡怕是大有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