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孫氏見夏侯楚對你有意,心生妒意,便是她要將你置于死地!」翠兒氣憤,「這夏侯家沒一個好東西,我去燒了他們,以免其等再為禍他人!」
「翠兒,」綺繡忙拉住翠兒,「且不說我們如今本已是岌岌可危,萬一你去了有什麼危險可如何是好?」
「你別擔心,他們能耐我何?」翠兒不听,欲下山。
綺繡忙追上她︰「上次你以小火燒了夏侯楚,他不是找了些道士鬧上門麼?萬一他家還有道士怎麼辦?況且他們為惡,定會有天道處置,你不要去!」
「可是……」
「天色已亮,錄山甚遠,我們又不能去雇馬車,現在便動身往那邊去吧。不然,明日怎麼能趕到錄山和爹爹見面?」綺繡勸道。
「這無須擔心,我化作原形馱你去便是。」翠兒說著,便化作青耕模樣,只是比那日所見小了不少,然仍是有一人多高,帶綺繡全然沒有問題。
「可是……你這般模樣落到城中必然有是要引起恐慌,我們還怕官府抓不到我們麼?」綺繡搖了搖頭。
「啊……」翠兒悟,還回雛鳥模樣,一拍翅膀落到綺繡懷里,「那還是你帶著我走好了,我一夜奔波,累死了,正好趁著路上睡一覺。」
「好。」綺繡笑道,抱著翠兒轉身要走。
忽然天上一陣大風襲來,一人一鳥便聞身後天空中傳來得意狂笑︰「哈哈哈哈,終于讓我找到了!哈哈哈哈……」
綺繡和翠兒俱是一驚,綺繡剛要轉身,忽覺一陣熱風襲來,緊接著背脊傳來爆裂灼燒的感覺,綺繡一把拋開翠兒,幾乎是瞬間,其背上的火焰便蔓延到了全身。樹精懼火非常,本還想過來,這下嚇得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渾身灼燒的令綺繡難忍疼痛,慘叫了一聲倒在地上翻滾不止。
翠兒滾了幾圈撞到了樹干才停了下來,卻看到綺繡渾身都燃著鳳凰火焰,再看天上,翠兒雖不認識那人,卻認得他額上鳳凰神君的印記。
「綺繡!!」翠兒驚叫著沖了過去。
綺繡卻艱難地往後退開,便喊道︰「別過來!」
其聲已是沙啞氣短,其容已經焦黑,通紅的火焰包圍著她,只能看到其劇痛難耐扭曲的掙扎。
翠兒立刻化作原形,卻不知如何才能滅掉綺繡身上之火。伸翅膀想打滅她身上的火,卻絲毫沒有作用,反倒因為踫觸到其傷,使其更加痛苦。
「哼!算你好運,竟有人擋住了我的法術。不過奇了,區區凡人,燒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灰飛煙滅。」鳳凰王言語中很是驚訝,但在翠兒耳中全然是嘲諷。
翠兒欲以青耕法術對付鳳凰王,然木之遇火,根本是毫無用處,而以鳳凰之法,翠兒就更是無力抗拒。才是兩招,翠兒已經被打到地上,摔在離綺繡不遠處,口吐鮮血。
「逃、逃啊……快……逃啊……」綺繡已經完全不能發聲,只是憑著氣,艱難地以虛聲在叫喊。
翠兒心中揪痛,她分明是要救綺繡,卻不想反倒是害了她。心中更恨,那鳳凰王果然惡毒,不知用的什麼火術,讓綺繡受火燒之苦,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翠兒自知打不過鳳凰王,眼淚撲撲之下。翠兒忽然化作人形,不顧鳳凰火焰,撲到綺繡身上,這時綺繡已經全無生機,連掙扎都已經不行了。火中尸身只有原本的一半大小,只余魂魄還未被火燒散……
「綺繡姐姐,翠兒無能,只能全力保姐姐魂魄不散了!」說著翠兒以己火焰全力燒起,欲以己之命為源燃火抵抗鳳凰王之火。
此乃玉石俱焚之舉,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聲暴喝劃破天際︰「滅!」
頓時燃燒著綺繡和翠兒的火焰全數退去,頃刻間消失殆盡,沒有一絲痕跡。文嵐從天而降,匆匆趕到便和鳳凰王纏斗在一起。
文嵐本就是鳳凰中少有的修仙之才,其自幼潛心修行,對法術咒符亦是勤學苦練,是長老們十分看好的人才。如今和鳳凰王一斗,其雖佔不了上風,卻也沒有給鳳凰王絲毫好處。
天上斗得異常激烈,而地上雖未受波及,情況卻不容樂觀。翠兒的傷並無大礙,可是綺繡卻是已經回天乏術。
「綺繡、綺繡,」翠兒抱著綺繡焦黑的尸體痛哭不止,「我還未報恩就先害死了你……嗚嗚嗚……都是我的錯……綺繡,等你轉世之後,我去找你報恩,好不好?嗚嗚嗚……綺繡,你能听見我說話麼……嗚嗚嗚……到時候你別不記得我啊,嗚嗚嗚……」
翠兒越哭越傷心,聲音混沌也不知在說什麼。忽然其感覺像是有人撫模自己的腦袋,是一種熟悉的感覺,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竟是綺繡。其身形透明而無鬼氣,是魂魄現形。
「別哭了,」綺繡淺淺地一笑,抱住其道︰「你不欠我什麼,若不是你,我的魂魄怕是早已煙消雲散了。」
「綺繡……」翠兒吶吶道。
「翠兒,你不欠我,什麼都不欠我。回堇理山,好好修煉吧。」
「不,我欠你很多,說都說不完,等你轉世我就去找你……」翠兒抬起頭,還是哭。
「不行,你不能來找我,你萬不可來找我……記住!」說著,綺繡的身影越來越淡,就這麼消失了。
而幾乎是同時,地上的尸身忽然一道白光也消失了,沒有一絲痕跡,就好像這里本就沒有什麼似的。
翠兒僕倒在地,痛哭不止。而此時,鳳凰王和文嵐正打得不相上下,忽然天之上一道極惡凶雷劈下,直穿鳳凰王身體。鳳凰王不力抵抗,被打落在地。
其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一隊天兵天將從天而降團團圍住此地,為首的竟是西王母座下的法正天官。鳳凰王不敢造次,伏于地恭敬道︰「不知天官降臨,有何貴干?」
「鳳凰哮魎下凡作亂,為禍世間,擾亂天安,枉為神君。本官奉玉帝旨意,捉拿你上天庭去受審。」法正天官一聲令下,天兵天將立刻捉住虛弱的鳳凰王。其回首看向原先綺繡尸身之處,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法正天官見翠兒還在悲哭,動了些惻隱之心,道︰「其已去投胎,閻王不會為難她的。」
說罷,便要押著哮魎回天復命。
「天君且慢,」文嵐忙恭謹跪道,「哮魎劫天壽禮,又因私人恩怨嫁禍青耕,混淆天听,滅青耕一族,罪大惡極,望天君稟明玉帝,還青耕一個公道。」
法正天官想了想,看了眼地上的翠兒,道︰「你們隨本官來吧。」
翠兒心中雖是不願離開綺繡亡世之地,然天君之言怎可違,又是為了青耕,終還是跟著一起踏上了雲霧。及至空中,其回身向下往,森林茂密不可見。忽然見一白衣男子御空疾行,撲進林中,其遠不可見其容,其遙不可問起聲。
然綺繡不知為何耳邊竟似是突然響起綺繡那時說給她听的夢中聞言︰「讓我來找你好不好?我不做別的,只是守著你就好,就讓我來找你好不好?」
是那人找來了吧?綺繡那一世是怎麼回答他的?綺繡等了這麼久,他終究還是來了,只是為時已晚……
雲霧已漸天庭,凡世已不可見,翠兒回首,已在南天門前。巍峨的南天門氣勢逼人,翠兒深吸一口氣,面容嚴肅起來。爹、娘,翠兒這就替青耕伸冤。
時天界千六百四十一年,鳳凰神君哮魎劫天壽禮,嫁禍青耕,混淆天听,後率兵滅青耕一族,以下犯上,又陷害眾多仙家。千七百一十二年,鳳凰哮魎私自下凡,為禍世間,天官下凡將其捉拿歸案。鳳凰文嵐、青耕翠兒隨行上天,青耕之案才得以查明真相。千七百一十三年,鳳凰哮魎削去仙職、剔除仙骨,打入地獄,受刑罰之苦,後以極刑令其魂飛魄散。千七百一十四年,青耕眾免去刑法,只是皆已入輪回,不復青耕之名。
以上乃天史所記,然其中有疑,哮魎乃鳳凰王,鳳凰乃妖靈,所居之處半于人世,且鳳凰常現人世,根本不存在所謂私自下凡之事,為何竟有這等罪名?私傳雖然所受之罰是因青耕,然相傳天官捉拿卻是因為其得罪了什麼人,此其究竟何人卻無人知曉。只是捉拿之人竟出自西王母座下,大約是西王母那支的天官神君吧……
一時間眾說紛紜,卻始終沒有結果。
凡世,北朝宋,堇理山,深山之中有一房孤零零的木屋為樹木花草重重包圍,其隱,十步遠便不可見。
房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綺繡啊,外面是誰來了?」
「爹爹,是隔壁大娘,她兒子又病了來抓藥。」門外竟是響起綺繡的聲音,「爹爹你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哎,你忙去吧,不用擔心我。」老頭模索著拉上被子,又躺下了。
綺繡關心道︰「好,有事您便叫小黑,他就住在隔壁。」
「是了。」
「老爺子安好~」門外果然四十歲上下婦女聲音。
緊接著便是綺繡略有不快的催趕︰「走吧走吧,別打擾爹爹休息。」
「翠……」門腳小黑怯怯地開口,才發出一個聲音腦袋便受了一個大巴掌。
翠兒拖著他走出稍遠,才壓低聲音道︰「你現在是我家的小藥童!在家附近喚我綺繡!綺繡!!你要是再記不住,我便把你送到山下養貓的人家去!」
「是、是!綺繡,我記得了記得了。」小黑忙不迭地說道,「可是你明明是青耕,為什麼要養著這麼個又瘸又瞎的老頭子,又是扮作在凡人城里、又裝作開著醫館,還假裝是人家閨女?」
「我做事,你管得著那麼多!」翠兒一個瞪眼,嚇得鼠妖小黑縮起了脖子抱著頭生怕又被打。翠兒又道︰「好了,你給我守好了,要是爹有什麼需要,你就給我照顧著,要是我回來看到什麼不妥,你就給我洗好脖子等著吧!」
「是、是,小的明白!」小黑嚇得立刻跑回屋子前守著,一只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听著,生怕出什麼意外。
「哼!」翠兒哼了一聲,回身一展翅膀和一只鷹一起飛走了。
三年後,綺繡老父故去,致死都以為女兒尚在人世,醫館生意興隆。
又六百年,期間翠兒尋遍了東南西北,沒有找到其父青峰,眾皆言其父已死,鳳凰中知情者也只知當年其父與哮魎惡戰一場,哮魎重傷而歸,卻不曾說過其戰結果。因而翠兒不信其父已死。
然翠兒也不曾尋到綺繡轉世,綺繡就仿佛從世間突然消失了一般,翠兒曾以重金欲從鬼差口中打听其下落,隔日鬼差倉皇而歸,將錢財還給翠兒,只道不可查、不可查也。
直到六百年後的一日,翠兒遠行才歸,只見家門上赫然被人刻上了幾個字︰京城南,閱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