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難便難在情和欲之上,塵緣不斷、欲念不絕便成不了仙。而人生在世,便是不修仙,這二字也糾纏不斷。貪念乃欲之一,常帶禍患,甚至害己害人。
富和尚笨以歪門邪道修仙,貪念起而招災禍。其之劫,本來還未到時候,其之身也剛巧處于安然之地,然而其卻因貪圖淨念的內丹,竟自己跑到了天劫降下中心——淨滅身旁,這一下,其自己的天劫也被引了下來。
富和尚荒婬無道、殺生無數,甚至以妖害人性命或騙或奪人錢財,其惡連其自己都數不清,然上天卻都有所記,一件不少一分不落。天雷滾滾,數百倍而下,共擊其身。富和尚眼睜睜地看著淨念內丹就在眼前,卻被重重天雷劈得連手都抬不起。
淨滅一直以來修行有道,又是半人,自富和尚過來之後,竟沒有一道天劫劈在他身上。其得了保全,內丹一邊繼續融合一邊又緩緩滑回體內。可笑富和尚本是要以淨滅替自己擋劫,如今卻連淨滅之劫也全打在了他身上。
富和尚如今倒是顧不上今年的內丹了,可自己被萬雷壓身,根本無法逃走。其為保命,竟將所帶眾妖放出替己頂雷。眾妖本已因元魂內丹離體而比較脆弱,其中又有不少與淨滅打斗時受了傷,許多不堪一擊而直接被劈得神形俱滅。便是眾妖之中強者受一擊雷而未死,其受富和尚所控,根本逃不走、躲不掉,只能生受著雷,直至最終死去。
富和尚看妖數漸少,雷卻未停,剩下的妖鬼都封在密室瓶罐中,其這般狀況不可能支撐道那里去取,便干脆直接將貼身放著的魂符全部拿出,那些符咒封著的都是妖鬼們的天地二魂,乃命源根本,此其受雷擊,頓時密室那方傳來淒厲慘叫。
那聲音淒厲,驚醒了淨滅,淨滅艱難地支起身子,看到富和尚又拿出幾章符咒。就在下一刻,天雷又劈在符咒上而密室又有悲慘聲音,那幾個還尚未死去的妖鬼也都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渾身抽搐。
淨滅體內內丹融合得甚好,其身上的傷口也已有緩慢愈合的趨勢。他深吸一口氣,終究是對那些妖鬼心有不忍,定了心神便猛然躍起,跳進了雷區去。他將地上妖鬼大力往遠處丟去,又劈手去搶富和尚的符咒。
富和尚吃力,被其搶了數張去,然而淨滅也被雷劈得厲害,富和尚雖有重傷卻有符咒頂著雷,這麼一來,二人誰都佔不了上風,若是搞不好,鬧得個同歸于盡也不好說。
幸好這劫終究是過去了,淨滅才未至就這麼被劈死,可惜那富和尚竟然也活了下來。符咒已所剩無幾,富和尚趁淨滅恢復之時還想加害于他,然因為再沒有剩下的內丹,他這下便是想生吞內丹補充法力也是沒有辦法。貪念不滅,惡心不死,富和尚眼珠子一轉,也不猶豫,便將所剩符咒中妖之天地二魂化為丹藥,胡亂嚼了幾口直接吞了下去。
這魂魄不似內丹可增功力長修行,卻乃命之源,可補命療傷、續些壽命,有惡妖邪鬼食人修煉,為的便是這個。而魂魄之中,又數天地二魂最優。因而,這效力在富和尚身上也十分明顯,其恢復之速甚至比淨滅還快。
而至于那些被吞噬了二魂的妖怪,本已失了內丹,如今殘余的一魂七魄即便沒有被毀卻也保不住什麼,沒有了天地魂,剩下的魂魄就會各自消散。
生者不論人或妖或尋常生物皆有三魂七魄,七魄乃其身若是散了還可投胎再聚,然這二魂一失,僅剩的命魂也很快就會消散,三魂不可聚,這便將是魂飛魄散。
之前被淨滅救下的妖鬼中,不少也被富和尚吞了天地魂,先前還倒在地上無力動彈,這會兒卻因劇烈疼痛而滿地打滾,哭嚎得撕心裂肺。
富和尚稍微恢復了力氣,其知自己靠這些魂所能恢復的畢竟有限,而淨滅由內丹發力,雖慢卻更具效果,若時間拖久了,便會對自己不利。若想得丹,如今便要趁其虛弱,再奪之。
誰料富和尚才一走近,那些妖鬼中,尚有力氣的跌跌撞撞爬起來擋在淨滅身前,實在站不起來的咬著牙爬過去伏在淨滅身上,甚至連在地上痛苦哀嚎著將要消散的那些也不叫了,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護著淨滅。這些妖鬼從前有善有惡、正正邪邪,多是互相看不起,有的甚至是為仇家,迫得無奈才一起做事,如今卻是第一次這般不約而同地一起去保著一個不相干的人。
都說惡鬼無情,邪魔無義,也是不可全信的。也虧得富和尚這些年沒少收服了一些大妖強怪,便是頂天雷死了不少,這剩下的還勉強能夠將淨滅團團圍住。這些妖鬼也是仗義,便是自知敵不過富和尚也毫不遲疑,只是一邊滿臉凶惡地瞪著富和尚,一邊小心地護住淨滅。
淨滅想爬起來,卻終究是受了連連打擊再也沒了力氣,又生生摔了回去。
富和尚見了,猖狂大笑以為已是勢在必得,一聲阿彌陀佛便要念出破邪咒。忽然其聞身側一聲咆哮,如有強風一陣,來者已到面前,富和尚心中大驚,踉蹌後退了半步,才看清面前竟是一巨虎,便被其一口咬斷了脖子。
巨虎盛怒之中滿眼血紅,咬下富和尚頭顱仍不解氣,將其頭吐出,一掌便拍下,那還驚愕得還大睜著雙眼的惡僧腦袋就這麼被拍得血肉模糊、骨裂盡碎。
巨虎頭一轉,琥珀色的雙眼瞪向淨滅那邊,滿眼凶狠,竟似是要將他們一並殺死似地。眾妖被嚇得瑟瑟發抖,幾乎要悲哭出來,這才出狼窩難道又要入了虎口?
然而那巨虎看清淨滅之後,眼中厲色立刻被煢煢的淚珠代替,原來這巨虎便是夜娘之妹端柔。
富和尚行蹤不定,端柔找了許多年好容易才一路從江南找到了大荒,其听說這偏遠之處有一山,山上有除妖僧人的廟,其便趕來一探。終究是姐妹連心,才在半道上,端柔就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加快了速度。然而趕到山上之時,為時已晚,姐姐的氣息她何其熟悉,而氣息中的死亡訊息令其發狂趕來。沖上山來一見富和尚,她便怒火重頭,立刻殺之而後快,所謂殺孽她也已經顧不得了。
端柔化為人形,看淨滅傷重,又想起姐姐淒慘,淚流不止。其慢慢靠近淨滅,在最前的狼妖雖然害怕,抖著身子卻還是挺了挺脊梁擋在了淨滅前面。似是如果端柔動手,他便是拼命也要擋上一擋。有了狼妖帶頭,其他眾妖也又一次緊緊圍住淨滅,一齊警惕地看著端柔。
端柔心中悲傷,半天才說出話來︰「孩子……我是……你娘的妹妹……我是你…小姨啊。」
眾妖皆知夜娘是虎妖,而淨滅如今還未完全恢復人形,看那爪子也有幾分似虎,端柔的話它們信了,這才便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端柔與夜娘長得有七八分相似,淨滅一看又想起娘親,也痛哭出了聲︰「小姨……小姨,娘她……」
淨滅悲戚竟是說不出話來,姨佷二人抱頭痛哭,好生傷心、何等淒涼。
這時,一個貌如書生一般的男子提著劍喘著粗氣,殺氣騰騰地正沖過來,看到一干妖鬼圍著中間那兩人,其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焦急地大喊︰「端柔小心!讓我來殺了這幫畜生!」
若不是那書生模樣的男子頭上還有一對兔子耳朵,這句話也許還能有兩三分效果。而如今他那模樣,發間衣上還沾著不少斷枝落葉,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無力。
那姨佷二人聞聲皆是一愣,而那一眾妖鬼全部都躲到端柔和淨滅身後,他們傷勢過重,便是這般羸弱的妖怪搞個不好也能要他們的小命。
端柔忙道︰「相公且慢!……那惡人已經被我拍死了。」
書生這才看到那邊沒了腦袋的肥大身軀,他難堪地咳了兩聲,收起劍,三兩步奔到端柔面前,仔細檢查,見其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書生忍不住埋怨道︰「娘子你下次生氣時看準了死物再打,你剛才一急一掌拍得我暈頭轉向,一直滾到了山腳才停下來。若不是如此,我便可以早些趕來,就不會讓娘子範險了。」
書生還在嘮叨,看到端柔因為拍碎骨頭被扎傷,還著急起來,連拉帶撕地急切翻著自己衣袋袖口找金瘡藥。
端柔給他除掉額發上的一根雜草,看到其頭上的腫塊,心疼地給他揉了揉,心中卻琢磨那一掌力道看來是打得不對,本來應該是拍暈他的,可竟讓他滾下了山去,而且還這麼快就趕來了。若不是那惡僧受了傷,自己這會兒怕是還在與其纏斗,這人若是趕來,肯定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男子來了半天,滿滿的心思全在端柔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淨滅。直到端柔擔心淨滅傷勢,讓他給佷子看看的時候,男子才忽然發現群妖之中竟然有個‘凡人’。
那傀儡妖的內丹比夜娘的竟還高六百年修為,而且修習的還是風類護體保命之法,正所謂雲從龍風從虎,其對淨滅這半虎之妖甚為合適,護住了其心肺不曾受損,其他各傷只需好好調養便是。
因為端柔相公西門錯的出現,院中失去至親的慘淡模樣才終于漸漸轉向了報了仇後一家團聚的喜悅。
端柔和西門錯二人小心翼翼地將淨滅和眾妖抬回廟中暫作修養,西門錯又忙著去準備食物一直沒好好看過這個新佷子,不過淨滅倒是觀察了他半天。
雖然西門錯滿身狼狽,說話卻十分儒雅,連名字都很有些書香氣,若非那對兔耳朵,他活月兌月兌就是街上的尋常書生。不過看他連化形並不完全,淨滅暗地里覺得小姨八成是故意推他滾下山去的,而且這個決定也是完全正確的,姨父太弱,怕是連其惡師的一掌都受不住。
只是令淨滅有些好奇,小姨分明是天敵虎妖,而這姨夫卻是兔妖,怎麼會成了夫妻。只是端柔沒有說,西門錯沒有講,淨滅也不好開口問。只是養傷時候住得久了,才知道這個姨父從某種角度上說,其實很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