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宇同劉掌櫃回到閱茗居,才踏入門內,宸宇便立刻覺出後院有詭異,臉色一肅抬腳立刻走了過去,劉掌櫃正忙于吩咐其他人做事,並未注意到宸宇異樣。
然那黑影先前便察覺到有千年天狐,懼其力而早已隱了身形穿牆而逃。宸宇所感,不過是殘留下來的鬼氣而已。宸宇看了看已經枯死的雜草和頹敗的槐樹,面色凝重起來。
他居于此月余,怎麼從未發覺何時竟來了這般厲害的鬼物?!
循著鬼氣和被吸了精氣的各物,宸宇趁無人注意,越牆而出,然而至山林深處時候,那鬼氣竟突然完全消弭了,不可尋蹤。宸宇在那附近有探查了一番,卻真真是沒有任何蹤跡,也不見其他地方的草木被吸食精氣的樣子。
待宸宇歸時,紫筍已經帶著東西和晚食送去給汐媛了。雖憂,然宸宇還是等到紫筍歸來之時才離去。紫筍雖然打點了不少銀子,可是牢頭卻仍是不讓她把鋪蓋帶進去,只準其給汐媛送了些吃的。
劉掌櫃本以為這夜宸宇會在店中等待汐媛消息,可是沒想到宸宇卻比平日里走得更早。
不過,實際上平日宸宇走時不過是繞個圈子找個無人的地方變回狐形又回到閱茗居來,而這次宸宇卻是趁著尚未日落便進了城。宸宇在城中隨便尋了間茶肆,待到日頭降落這才出來。
就著夕陽漸落,宸宇走到一人稀之地,只見城牆邊有一棵約要四五人才能環抱的大樹于前。宸宇滿意淺笑起來,其微微偏過頭,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遠處某不顯眼的角落,回過頭漫著步子走到大樹跟前,一進一出便自己化作了狐形。白狐狡黠一笑,縱身躍上牆頭,往越發偏僻的地方跑去。
其動作之快,附近行路之人竟無一人覺察。
白狐跑了一陣,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直至離衙門已經不遠,突然一道束縛咒從後追擊而來。白狐故作險險躲過之態,回過身,又挑釁地露了露牙齒,同以一道束縛咒摔了回去。
實際上,自打京城,宸宇就發覺有人在暗中跟著他,不論他如何走都無法甩掉那人。然奇異的是,即便他特地尋了個僻靜地方,又故意露出破綻,那人卻也沒有動手。想來只有一個可能,大約那人以為他到了晚上便是最虛弱之時,所以才蟄伏不動,便是等著他變回原形之後。
束縛咒一去,逼得那人不得不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
白狐淺笑,頷首以禮,另又以傳音入耳挑釁道︰「天師安好啊?」
「果然是你!」殷天師得意道,「若非少尹大人下令捉拿那汐媛令你動了心神,我絕不可能想到竟有狐精能修煉到這般地步。」
白狐還是那般閑散模樣,「天師過譽了,小狐不過是多活了些年罷了。」
「想你之能,怕是哪位仙家所養之物吧?怎到下界來為非作歹?!」
「為非作歹?」白狐不做回答,反是故意問道︰「敢問天師,我所為何非?又所作何歹?」
「害人以吸陽氣修煉乃歪門邪道,你既出自正宗,怎又學去了這些?」
白狐被其說得莫名其妙,道︰「吸人陽氣?莫不是你覺得是我害了那什麼張公子?」
「孽畜莫要狡辯!」殷天師微怒,「我探天地之道,才尋到閱茗居去。然午時閱茗居內卻探不出什麼,只有幾絲鬼氣,乃被束縛于內不得自月兌所致。而汝乃千年狐精,又頗有些法力,束縛一兩只鬼為自己辦事也非不可。只是你可知舒服幼童之魂魄乃大罪,若汝仍不知悔改,能令汝魂飛魄散的天罰就已不遠了。」
「幼童魂魄?」白狐臉色微怔,稍一思量,仰首一看,見紅月盈滿煞氣沖天,是有什麼煞星出來了,白狐臉色大變,「不好!」
白狐心急如焚而將走,殷天師以為其欲遁逃,立刻擋其道,「孽畜休要逃走!」
「讓開!」白狐氣道︰「院中非幼童魂魄,乃饕餮也!幼童魂魄是為束縛其之咒也!」
殷天師哪里相信,道︰「孽畜休要胡言亂語,饕餮數千年前便被擊殺,怎可能束在此處!以為我是這般好騙的嗎?!。」
「你親眼見其被擊殺了麼?」白狐諷笑,「連百年都不足的黃口小兒竟敢肯定這數千年前之事?這才是真胡言亂語也。不知你師承何處,我倒想知道可是你師傅教你如此總以捕風捉影之謠傳為實!」
殷天師氣極,掏出符咒吟誦咒語,厲聲喚︰「孽畜辱我師門,驚雷咒!」
宸宇躲開雷擊,雖是欲走,卻又被其糾纏不休。殷天師之能有限,只是不知從何處得了些符咒,頗是厲害,宸宇與其來往幾招竟沒有佔到絲毫便宜,甚至連月兌身也無法。這天師毫無顧忌又是雷點又是水火,而宸宇因怕驚動他人,不得不耗費精力四周封界令外者不得見不可听其二人動靜。
而此時宸宇心中很是焦急,倒不是為了這半吊子天師,而是因那饕餮。
饕餮乃上古神獸,貪食凶惡,食盡萬物最終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食下,世間相傳這時饕餮無力因被眾神合力擊殺。然凡人所不知,妖界與天界皆知令眾傳聞,饕餮其堅,自食起身尤活,法力不減,眾不能殺,因以禁咒而封。只是沒想到那封印之處,怎會正好在這城外閱茗居內?(饕餮言傳詳見注釋)
狐族皆知饕餮未死,因當時狐族第一位尊者也參與了那慘絕人寰的禁咒之術發動。雖是為了救世,然那般行事終究是傷天害理。而後尊者便辭了功勛歸于狐族隱世,再不入天界凡界了。
宸宇雖尚不能完全確定,卻覺應是不離十了。回憶那殘留氣息確實古老非常,加之院中花草皆是被強行掠奪去了精氣才至枯死,院中槐乃千年之樹將成精,然如今只剩一具將死空殼而已。其當時離去十分急迫,又為了隱藏蹤跡這才沒有全數都吞食干淨。如此看來,此其極其可能真為饕餮也。
饕餮受禁咒所封,數千年已去,按理應也到了其氣盡力竭魂飛魄散之時,然不知是何處出了問題,竟令其消耗盡了那禁咒得了自由。
所謂禁咒,乃以數萬天真幼童魂魄之力也。天真幼童,以初生者最佳,其他年幼者亦可,彼時不論種族皆被喚了去,再無歸期。取魂魄,無他,類同殺也,無有魂魄則其身乃尸,死也。饕餮其能之大,不以萬不可封,不以萬不能滅其,因而當時生靈涂炭,世間尤似地獄。
然,地獄之魂魄因其惡而受刑,挨盡苦難受夠刑罰尚還有一絲機會能不落得魂飛魄散之果;可為禁咒魂魄者,清白無罪卻遭受剝離之苦,以其魂魄之力封印消耗饕餮之性命,其力耗盡之時只得魂飛魄散一果不可逃。成為咒者非魂非鬼、非生非死,不可再生不能求死,只待耗盡之時魂飛魄散之刻而已,且,其咒不可逆,不論受制者終是如何,咒所用之魂魄終只能魂飛魄散。
數萬魂魄,其力之大,連饕餮都受其封,封禁其法克制其體,掩蓋其氣消磨其命。無怪乎宸宇在閱茗居月余,卻不察。
不幸的是,禁咒也不可保一定成功,若魂魄盡而受制者未滅,則其可逃。如今怕是那數千魂魄已經被消耗殆盡,饕餮才逃了出來吧……
如今其體力虛弱,急需補養。其在林中沒有吸取草木精氣,是因有其他更好之物。畢竟吞下妖鬼取其能力比吸那低等的精氣要強了許多。然以其性,沒有大開殺戒直接吞食凡人吸納精氣,卻是又有些奇怪。
汐媛乃天恩輻照之人,清靈之氣乃比尋常更勝一籌。宸宇心中十分擔憂饕餮會尋來城中,牢房已在不遠,一起一落之間而已,只是若這自以為是的天師跟了去,怕是他自己送了命不說,激怒了饕餮那便不可收拾了。如今,只盼此京城刻印守護之神能察覺到饕餮,千萬不要讓其輕易入了城才是。
二人纏斗已久,宸宇一步步將那殷天師往遠處引,半晌宸宇一分神去感知汐媛之息時突然被其降妖咒一擊,燒焦了半邊尾巴,看著黑黑的一片宸宇頓時氣得紅了眼。
而于此同時,牢中尚還平靜,牢頭早先已經吩咐好屬下輪班便回家去了。此時將是兩班交接,燈影之下,有一團混沌黑影慢慢地一點點向開封府暫押犯人的牢房靠近。
其形詭異地掙扎著,幾次襲向一旁樹木花草、或是夜歸人,然其到近處卻又立刻不知被什麼東西全力囚住,生生拉回,再次一點點向目的地艱難前行。
終于到了牢外,其挨著牆貼了上去。燈影微弱,只見牆上本就不清之混沌一團漸漸變淡了顏色,緩緩地滲入牆中,一點點消失在其處。
且說牢內昏暗,汐媛又在較偏的單間牢房中,幸好高處有一個極小的窗口,淡淡的月光從窗口進入,雖其照于欄桿之外,但所幸也給這里帶來了一絲光亮。朦朧月光,在這無人的孤獨可怕之時,如相伴之故友,畢竟給汐媛帶來了一點安心。
春末的夜里微涼,汐媛靠著牆邊的干草抱膝坐著,仰起頭看著窗口,心里總歸還是有些期待,他說,別怕,他會再來。她叫他不要來,可其實卻仍是盼著他來的。
恍惚之際,忽然听見窸窣響動,汐媛心頭一驚,早听聞牢中陰濕,老鼠比犯人還多,一入了夜便會出來行動。傳說有犯人死于獄中無人知,僅僅一夜就被饑餓的群鼠啃成了一具枯骨。
窸窣聲愈大,汐媛害怕地立刻站了起來,雙眼大睜地盯著傳出窸窣之聲的牢牆,一步步退開,直到後背已經抵在粗壯的欄桿上再也不能退時,這才停下,緊張地看著牆角,一邊用眼楮地余光掃看著四周,以期找到稍高安全之處。
忽然之間,窸窣聲頓消,牆角是一片漆黑,汐媛看不清是否有什麼東西進來了,只得屏息靜听,一刻也不敢放松。
就在這時,汐媛感覺有什麼東西踫到了自己的腳,她心頭一驚,立刻往旁邊拼命躲了開,然那東西卻似追隨,這次不僅踫到了她的腳,甚至像是被什麼抱住了腿。汐媛嚇得渾身冰涼,提心吊膽地低頭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饕餮(t ot e)︰又稱 (p o o),依山海經所述,其身形似羊,長著人的面孔,然言情生長在腋窩下面,其齒似老虎爪卻如人手一樣,他發出如同因而一般的聲音,名叫 。
(有獸焉,其狀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 p o oヾ,是食人。——《山海經-被山經之鉤吾山》)
饕餮十分貪婪凶惡,食人,並且貪得無厭,其之貪听聞其將能吃之物全數吃掉之後,竟然把自己的身體也吃了,最後只剩下一個頭部,終于為上古之神合力擊殺。
(饕餮乃上古神獸之一,多有各著提及。另有關于此獸者如下︰
《神異經-西南荒經》︰「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狠惡,積財而不用,善奪人谷物。強者奪老弱者,畏強而擊單,名曰饕餮。
《呂氏春秋-先識》雲︰「周期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
宋羅泌《路史-蚩尤傳》注雲︰「蚩尤天符之神,狀類不常,三代彝器,多者蚩尤之像,為貪虐者之戒。其像率為獸形,傅以肉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