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唐靖修便已跑到她身邊,姚安安正期待他將這群人罵跑時,他卻像沒看到四周有人,目光只盯著她道︰「對不起,我忘了你今天開學,我媽特地交代我照顧你,所以我急急忙忙趕來……」
急急忙忙趕來?趕來干麼?姚安安對干媽的用心很感激,不過這些長輩都忘了她已經長大了,不需要連開學都要人亦步亦趨的跟著。
那群白人男孩因唐靖修的突然出現而充滿戒備,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喂!你這只黃種雞……」他們想要嚇阻唐靖修,誰料後者根本沒注意到他們,仍逕自和姚安安說話。
「安,我母親特別向我提到,說這間學校附近的治安不太好,如果你遇到什麼事要告訴我,我媽認識這里的刑警隊長……」
听到「刑警隊長」,一群男孩的表情都變了。
「還有州長也是她的朋友……」唐靖修接著道。
連州長都出現了?!男孩們開始低聲竊竊私語,看著唐靖修的眼神很是提防。
「對了,如果你在學校遇到什麼事,我也認識很不錯的律師,是NASA的律師團之一,可以解決你任何法律難題。甚至若有人欺負你,他保證能幫你把那些人告到一輩子出不了獄……」唐靖修一口氣都不停地說。
听到這里,白人男孩們用眼神互相示意,接著便二話不說急急忙忙跑了,教姚安安看了哭笑不得。
「……所以,你今天還好吧?有遇到什麼困難嗎?」唐靖修終于把話說完了。
姚安安神情復雜地望著那群白人男孩離去的背影,無奈地對著他道︰「遇到種族歧視算不算困難?」
「種族歧視?」唐靖修嚇了一跳,「有沒有怎麼樣?」
「沒有。」她終于忍不住噗哧一笑,「他們被你趕跑了。」
「被我趕跑了?」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他只能呆呆地復誦她的話。
「瞧,就是他們。」她指著那群還沒跑遠的男孩,「剛剛還罵我中國豬呢!」
唐靖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群人好像真的站在他們旁邊。「他們為什麼跑了?」
「因為他們被你的刑警、州長還有律師嚇跑了。」瞧他仍是一頭霧水,姚安安笑到肚子都痛了,「算了算了,總之你幫我解了圍,為了表達我的感激,請你吃午飯吧。」
是這樣嗎?唐靖修直盯著那群人的背影,神情凝重地不知在思考什麼。
「你知道這里有什麼好餐廳嗎?」姚安安左顧右盼地尋找美食。
「不知道。」唐靖修漫不經心地回答,目光的焦點仍未轉移。
「那你想吃什麼?」
「隨便。」
「吃中餐還是西餐?」
「都可以。」
不知道、隨便、都可以,這實在是令人氣結的回答。姚安安只好在他耳邊大叫,試圖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唐、大、哥,你究竟喜歡吃什麼啦!」
唐靖修總算如大夢初醒般震了一下,接著正經八百地給了她一個令她無言以對的答案。
「我喜歡吃炖牛肉口味的太空調理包……」
兩天後,唐靖修由實驗室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接近十二點了,還沒吃晚餐的他餓得前胸貼後背,入門前看到家里的燈還開著,以為是自己餓到眼花,但一進門後,發現居然是姚安安還醒著。
「咦?你還沒睡嗎?」他納悶地問。依他乖寶寶的想法,明天有課的人,不是該早點睡嗎?
走到沙發旁,在她身邊坐下,他眼尖地瞄到桌上有個白色食盒,里頭似乎有食物,便不客氣地拿了過來。
「我特地等你回來。」姚安安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一心想著她接著要問他的話,畢竟她今天才經歷了一場非常離譜的事。「唐大哥,我想請問一下,為什麼今天會有律師打電話給我,而且還長篇大論地『教導』我在這個國家生存的權利義務,並且向我介紹了數十種種族歧視的範例,最後還問我要不要控告昨天罵我的那群人?」
「原來懷特律師打過電話給你了?他真有效率。」唐靖修邊打開食盒,邊拿出里頭的東西來吃?對于她提的問題不但不覺得奇怪,還認同地點點頭。
「是啊,懷特律師還真不是普通的有效率,他還一一細數那些白人男孩的名字和底細給我听。」姚安安覺得夸張極了,她听到懷特律師一一點名時,還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有千里眼或順風耳。「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是我提供的資訊。」這便是唐靖修前兩天為什麼直盯著那群孩子背影看的原因。他邊吃邊解釋,「我說過,這里的刑警和我母親有些交情,透過我形容那群人的特征,刑警便能替我找出他們究竟是誰,然後再由懷特律師進行控告。」
所有事都十分認真處理,是他做人做事的準則,但工作繁忙的他竟特地抽空替她處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反正,他就是覺得要特別保護姚安安,不能讓她出一點事,她和別人不一樣就對了。
這事……會不會鬧太大了啊?姚安安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們看起來才十來歲,根本還沒長大啊!」
「那你決定要控告他們了嗎?」他停下咀嚼的動作,認真地問。「懷特律師應該有告訴你,他們未成年無法起訴,因此被告的是他們父母。」
「應該不會,太麻煩了,而且我相信他們都被父母教訓過了。」她想到白天的畫面就覺得離譜。「因為我剛掛上懷特律師的電話,那群人就又出現在我面前,以為他們是要來尋仇,嚇得我差點拔腿就跑。」
她表情相當微妙,像是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遇到的情形,卻又覺得十分詭異好笑。「結果他們居然只是圍著我,朝我來個九十度大鞠躬,誠心誠意的道歉,還給了我一些補償,所以……我想就算了吧!」
「什麼補償?」唐靖修很好奇。
「就是一整盒的甜甜圈……」
拿著食物的手突然一僵,他嘴里的東西不知該吞下去還是吐出來。
姚安安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還有他放在膝蓋上的白色盒子,不禁細眉一挑。「唐大哥,你正在吃的,該不會恰巧是我的甜甜圈吧?」
「恰、恰巧是……」他笑得有些尷尬,因為他手上這半個甜甜圈,已經是最後半個了。
「你把我的補償吃掉了?我本想拿來當配咖啡的宵夜呢……」姚安安瞪著他的呆樣道。
「呃……剩這些……」他伸長了手,將半個甜甜圈展示在她面前,難為情地解釋著,「因為我肚子有點餓……」
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姚安安突然覺得這畫面實在太好笑,加上這兩天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像個大烏龍,她終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唐大哥幫她做了一堆事,一逕用他一板一眼的方式對她好,可不管他究竟抓不抓得到重點,他的表達方式簡直太可愛了!
望著他無辜的表情,一股暖意在心里緩緩升起,姚安安像惡作劇似的就著他手上的半個甜甜圈咬了一口。
「這也算因為你才吃得到,嗯,很好吃。」她甜甜笑著,大眼直瞅著他。
被她這麼看著,唐靖修突然心里一動。她吃了他吃過的甜甜圈,這算不算是一種很親密的動作?
以往和異性相處時從沒有過的奇妙感受,在這一瞬間閃過他的心頭,他一直以為是鄰家妹妹的姚安安好像真的長大,不再只是鄰家妹妹了……
兩人同居的日子經由時間的堆疊,開始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讓再平常不過的生活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對姚安安而言,唐靖修幾乎是有求必應。比如她做報告做到三更半夜,他總有辦法在短時間找出最專門的學術論文讓她參考,且論文的內容層次幾乎是諾貝爾獎級的;又或者她只要提到什麼書壇巨作,她隔天很可能就會接到那名作者打來的電話。
這一切,都讓她的日子過得哭笑不得又驚險刺激,而唐靖修在她生活中的存在感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她什麼事都想找他商量,什麼都想和他說。
至于唐靖修,則在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慢慢地不再睡在實驗室了。無論多晚,他一定會回家,即使只是和姚安安說句話也好,才會覺得一整天有了完美的結束。
感情就在彼此都還懵懵懂懂時滋長,姚安安原本就對唐靖修有所傾慕,這是她從小到大對他建立的既定印象,即使在知道他是個大宅男後有著相當程度的幻滅,但對于兩人的親近,她仍是覺得相當自然。
而唐靖修,更是遲鈍到不知道這樣的轉變代表什麼,只覺得和她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這天,他忙完了實驗室的研究,想都沒想的便趕回家,就怕時間太晚姚安安已經睡了,那麼他會連和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由于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情形,導致當時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沒有完成,心里怪怪的,直到隔日她起床和他道了早安,他感覺才似乎好了一點。
回到家門外,看到里頭燈沒亮,他的心先涼了半截。等他進了門,家里一片靜悄悄,甚至在他試探性地叫喚也沒有回應後,他整顆心都涼了。
他想起來了,今天姚安安和同學們去露營,根本就不會回家。
突然間,一種落寞感襲上心頭,不過很快地又被他壓下去。反正她明天就回來了,頂多……頂多就是他自己一個人過一晚,以前她還沒住進這個家時,他不也是這麼過的嗎?
唐靖修這麼安慰著自己,想照著以前的方式生活,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里頭不再是滿滿的太空調理包,約有一半的空間被姚安安放了其他新鮮食材。但不諳廚藝的他即使想吃也不會煮,只能當作沒看到,如以前般取出一包調理包。
坐到餐桌前,發了半晌的呆,他察覺自己一點都不想打開它,甚至對它還有些排斥。
如果姚安安在的話,至少會將這些調理包另外烹調成好吃的料理,而不是這種千篇一律的味道。相形之下,他手上的東西越想越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不過為了果月復,猶豫片刻,他還是打開包裝硬逼自己吃,但才吃了兩口,就無力地放下。
真、難、吃、啊!為什麼他以前能天天吃、還吃不膩呢?
推開眼前的食物,他起身離開餐桌,難得煩躁地走向書房,想拿自己最喜歡看的書沉澱一下心靈。然而當他都已經坐定,書也放在膝蓋上了,卻是一點看書的情緒都沒有,總覺得有什麼該發生的事沒有發生……
對了!他這次進書房前沒有絆到門檻了!似乎自從姚安安鋪了個墊子後,他就再也沒有跌倒過了,因為他下意識的會去避免把墊子給弄髒,因此就繞過了陷阱。
原來,她已經影響他這麼多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他怎麼完全沒發現?而這一切,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
以前,他吃的就是太空調理包,老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工作忙到睡在實驗室里十天半個月也不介意。然而自從姚安安出現後,調理包開始被他排除在覓食的選項外,他不再跌倒,最喜歡看的書變得沒了興趣,甚至連實驗室也不願久待……
這都是為了一個女人。
根據自己先前對她說過的話,當他對一個女人的興趣大于他對太空實驗的興趣時……結論是什麼?
夏日的夜里,他居然打了個冷顫,開始自我懷疑,試圖把自己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量化,然後用科學的方法做出分析。
可是這一次,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辦不到。因為他根本無法定義自己對姚安安的情感是屬于哪一種,自然所有理論都不成立。
向來聰明的他,腦筋突然打了結,像是面對著一個比宇宙大霹靂理論還難以解釋的難題。
只不過是偶然一天她不在,居然就讓他如此坐立難安,他不禁想到,過一陣子自己可能會和實驗團隊到洛杉磯一趟,而這一去可不只一兩天,屆時他會不會什麼都做不了?
越想頭越痛,唉,還是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