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點了下頭,似有醒悟,然後走了。
而夏末如則站在原地,沒有離開。她知道,最後馨兒一定會原諒葉雲,因為她對他有情……有情,她忍不住自我嘲諷的一笑,或許有些人就是太重情了,才會被情所傷。
夏末如回到房中,翻了下書桌上的書,不想看。喝了杯茶便獨自一人靜靜的坐著,其間靈湘有來過,不過不敢打擾她。所以她的四周,漸漸的安靜了下來。靜,那是孤單的另一種詮釋,因為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靜下來。
馨兒出嫁了,以後的生命中放的就會是葉雲,那自己呢?有誰會把自己放在心里?她想要有個肩膀依靠,幫她撐起不堪負重的天。可以看穿她的逞強,可以保護她的脆弱,跟她說,他會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畢竟,她只不過也是個女人。
「夫人,老夫是來幫你換藥的大夫」,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打破了房中的寂靜。
「進來」,夏末如依舊沒有起身,而是無意的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微滲出一絲血跡的紗布,神色充滿了不屑。她何時開始,需要用自殘來遮掩心中的痛?
伊晨風,這一切,就是你給我的。
「大夫,麻煩幫我開幾副能入睡的藥」,夏末如伸出右手,讓老郎中重新換了塊紗布。人不是鐵,夜夜失眠,如此下去總有一天會吃不消。心病不除,想要不倒下,只能暫且用藥物調理。
老郎中處理好夏末如外傷,順便幫她把了下脈,單手捋著胡須道,「我看夫人是心有郁結,才導致難以入眠。心病還須心藥醫,藥物治標不治本啊……而且抑制神經的藥物服用過多,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
「無妨,大夫只管開藥就好」。這心藥從何而來?太多的事情一一積壓,她根本就放不下。把老郎中送了出去後,夏末如繼續靜靜的坐在房中。
而老郎中整理好一切後,通過前院的小徑,向後院走去。一條長長的回廊上,伊晨風獨自站在其中的一間房前,房門大開,里面已經被收拾干淨。不過還是隱隱約約透發出一股血腥之味,那是夏末如的血,而這房間,便是昨日關押萍兒的地方。
听到有腳步聲傳來,伊晨風繼續佇立,沒有轉身。「夫人的傷怎麼樣了?」
「回將軍的話,只要靜心調養,多食些滋補的東西,夫人的外傷很快就能好起來。不過,夫人脈象凌亂,精神不濟,應該是處于極度的焦慮中,這個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老郎中據實回報,其中有些疑惑,萍兒的臉,還有夏末如的傷,但作為外人不便多問。秉著醫者仁心的語氣繼續道,「夫人讓我開幾副入睡的藥,不過此種藥物,還是慎用,最好不要用。」
「我知道了,你把藥的分量減輕便可,下去吧」。極度的焦慮,無法入睡……光鮮的外表之下,精神已經接近于崩潰了嗎?當一切如伊晨風原本料想中發展的時候,他的心,卻漸漸的月兌離了軌跡。
伊晨風抬起準備跨進房門的腳,僵持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最終收了回來。把門沉重的關上,然後離開了。
黑暗降臨的夜,是寧靜的,但夜中的伊府卻動蕩不安。沒了萍兒,丟了個跑腿送信之人,又不能讓自己的人進伊府。蘇冰換了一身夜行衣,把房中的燈吹滅之後,大約還等了半柱香的時間,覺得外面沒有什麼動靜,躍窗而出,消失在了夜幕中。
翌日清晨
雖然服用了老郎中開的藥,不過夏末如還是睡得很淺,早早的就醒了過來。精神有些困乏,卻根本沒有睡意。穿了件擋風的衣裳,稍作梳洗之後,便從伊府中走了出去。
天灰蒙蒙的,街上只有些早起勞作之人,大多數的門都還緊閉著,有些冷清,與這寒冬的季節倒是剛好相配。夏末如向著自己記憶中的紙扎店走去,想去買些香燭,繞了幾條街,找是找到了,不過店鋪光著門,她又不欲等。停留了片刻,便向著遠處走去。
梁宇城西處有一座高聳的山脈,山頂與雲霧相接壤。因為是冬季的原因,枯黃的樹木失了生機,偶有幾聲鳥叫,听著也有種杜鵑啼血之感。秋悲,感覺不到春季的冬,不也是如此淒涼。
山高,石階多,等夏末如爬到山頂的時候,天已經全亮。天邊一抹紅霞,太陽正從地平線的另一端緩緩升起。她站在最後的一台石階上,向著前方平視著,眼中被染上了溫紅的顏色。大自然是美好的,只是人往往被關在一角,而至此封閉。她的心隨著朝陽的升起,漸漸的逐漸明朗起來。正出神之際,卻有人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平靜的空氣中,含著疾速的風聲,那是利劍刺破空氣所致。夏末如走上山頂,還未轉身,後面已經響起了刀劍撞擊的聲音。
四個黑衣蒙面人手持長劍,勢如破竹的攻向出神的夏末如,僅差五步之遙時,橫空穿出了另一個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伊晨風……一個夏末如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先她一步出手救了自己。再強烈的攻勢,在伊晨風的面前亦是以卵擊石,他橫空一斬,「磁」……四把長劍同時斷裂。其中一名黑衣人自知不敵,道了一聲‘撤’,其余三人便快速離去。
一場沖著夏末如而來的殺戮,短暫得從樹上被震飛的枯葉還未落地,便敲響了結束的聲音。只留石階上,四把斷劍證明刺殺真的發生過。
「真是趕巧,不知將軍是剛好路過,還是尾隨其後」。夏末如並未道謝。跟蹤或許還情有可原,她實在不明白伊晨風為何會出手相救,這不是證明自己是不是那黑衣人最好的時機?語氣中有些嘲諷,直視著收劍看向自己的伊晨風。
伊晨風不語,並未準備回答夏末如的問題,而是向著四周看去,山頂平坦的一塊空地之上,靜靜的躺著一座墳墓。當看清墓碑上的幾個字的時候,眼神是復雜的,更多的是怨恨。
夏末如順著伊晨風的目光看去,眼眸中充滿了悲慟之色。那是夏冠英的墓,三年了,她把自己的父親,孤孤單單的留在這里足足有三年。
「既然都來了,何不去拜祭一下」,夏末如回頭,看著伊晨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開口說道。不過已經沒有了嘲諷之意,也非冷言。她想她父親,應該是希望看到伊晨風的,天下父母心,夏冠英又豈會去計較伊晨風心中的那些恨意。
伊晨風把目光收回來,轉過身,把墳墓與夏末如都拋棄在後面,抬起的腳步,並不準備繼續留在這里。
「站住……」夏末如在後面喊道,「伊晨風,你可听說過,什麼叫做生父不如養父大。再者,你把那七年的記憶全部丟掉,怕是連自己親生父親的樣子和聲音都記不住了,而為了那些扭曲的事實,你去憎恨一個養育你的人。你的恨,讓人看起來是多可笑。」
「你住口」,伊晨風重新則回身,眼中充滿了恨意,怒視著夏末如。「若不是他當年不義,偷走我爹的帥印,我爹也不用死,又何須寄人籬下十幾年。」
「你住口」。在夏冠英的墓前,夏末如絕不容許伊晨風出言不遜,詆毀自己最尊敬的父親。「伊晨風,你不過一個晚輩,你有什麼資格評論我爹。當年我爹與伊伯父出生入死的時候,你還不在這個世上,他們之間的義薄雲天的兄弟情義,你懂嗎?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因為你心中除了恨,不相信任何人……憑借著那些被扭曲的事實,肆意揣度,侮辱我爹,其實更是在侮辱你的父親。
寄人籬下?……我爹待你如親子,傳道授業。我哥視你為長兄,尊敬備至……你說出這四個字,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夏末如並非在怒罵,而是氣憤,氣伊晨風,也在氣自己。一味的隱忍,最終換來的不過是傷害,然後還是傷害。
「什麼義薄雲天,夏冠英也配……踏著我爹的尸體往上爬,平步青雲,那是用他兄弟的鮮血換來的地位,可恥……」面對夏末如的言辭鑿鑿,伊晨風亦是咄咄相逼。在夏冠英的墓前,若是妥協,那就證明這十幾年來的恨,真的太可笑。他不能,也絕對不可以……
夏末如听著伊晨風的話,笑得有些慘淡,不欲再與他駁斥,「那你就繼續帶著你的恨活著吧,這里是用來緬懷的地方,你戾氣太重,不適合。」說罷,她轉過身去不再理會伊晨風,再多說一句都覺得是浪費唇舌。她一步一步的向著墳墓走去,然後跪倒在地上。
墓陵時常有人來打點,四周並無什麼雜草,不過光禿禿的山頂上,只有一座墳墓與風雲為伴,未免還是有些落寞。一捧黃土相隔,卻是永世隔離……夏末如跪倒在墓前,伸手觸模那冰涼沒有溫度的墓碑,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