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菜中下藥,這是馨兒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從夏末如房間出來後,打定主意的她便去了廚房,偷偷在伊晨風的飯菜中下了藥。等生米煮成熟飯,再脅迫葉雲下令撤銷夏府的嚴禁令,照此計劃一切都會很順利。不,是一定要順利。馨兒緊抿著嘴唇,因為緊張,一條深深的凹痕呈現在唇片上,她也全然不知覺。
是陰差陽錯,還是上天不甘寂寞,特意為之。見葉雲推開房門走出來,馨兒還未來不及上前與之商談一下計劃,突然肚子一陣撕攪般的劇烈疼痛,疼得她連腰都直不起來。此時的馨兒才想起來,一直操心夏末如的事,從昨天開始,除了喝了幾口水以外,這兩日來她都沒有吃過一顆米飯。
馨兒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更是沒有多余的力氣喊。她只覺眼前一陣漆黑,直接暈厥了過去,倒在樹木叢生的矮景之中。
葉雲把書房的門合上,好像听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他往馨兒剛才倒下的方向看去,但除了婆娑的樹影,什麼也沒有。想著馨兒若是知道伊晨風答應放夏末如的消息,一定會很高興,他沒有過多的停留,便快步的離開了。
而馨兒,手抓著地上的雜草,緊蹙的眉宇極度的痛苦。很難判定是胃的關系,還是心在哭泣。
「我可以進去嗎?」。伊晨風沒有直接推開房門,而是客氣的敲了幾下門。
「這是你的地方,我說不可以,你會離開?」房間里面傳出夏末如冰冷的聲音,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想見到伊晨風。即使是聲音,她也不願意听到。
意料之中的,門還是被緩緩的推開,伊晨風端著手中的飯菜,走進了房中。
夏末如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身前放著一架木琴,手已經從琴弦上放下。她的目光凝視著窗外的夜空,沒有回頭看走進來的伊晨風。
「吃飯吧。」伊晨風把飯菜擱放在空置的桌面上,沒有靠近夏末如,隔著一段的距離說道。音盡,卻沒有回應,他能感覺到,她並不想見他。「就算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多少吃點。明天……明天只要天一亮,我就命人送你回夏府。」
這回,夏末如終于轉過頭,略顯詫異的注視著伊晨風。他,似乎已非往昔的他,眼眸中的冷漠與無情,被憂郁與黯然沖散得所剩無幾……他,亦非十幾年前的那個少年,恢復記憶後,從未有過純淨的笑臉……變了吧。剎那中,她的腦海中快速的浮現過很多很多的畫片。一年前、兩年前……恍惚之間,夏末如有那樣一種感覺,他變了。但一切的一切,早已與她無關。
沉默了許久,夏末如終究沒有說話,與他牽扯半生,一拍兩散,誰想得到最後會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真是世事難料,難料世事。若是可能從來,她一定不會再走原來的那條路。
再熟悉不過,卻又無比陌生的兩個人呆在一間屋子里,氣氛變得極其的微妙。縱然有氣過,有恨過,到最後要離別,確切的說是各奔東西的時候,有些異樣的滋味,還是會莫名的迎上心頭。十六年……或許還要長一點,人生能有幾次十六年可活……
無聲勝有聲,這場告別,或許沉默更適合。夏末如把目光放到桌上的飯菜上,她拿起擱在一旁的筷子,動作不是很快的吃起來……
「小姐,不能吃……」臉色鐵青,完全沒有一絲血色的馨兒,攀附著門才能勉強站著,對著里面的夏末如大聲的喊道,可惜為時已晚。雖被食得不多,但飯菜也被夏末如吃掉了一半。
「馨兒……」夏末如對突然出現的馨兒,感到非常的詫異,更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正當準備去扶馨兒的時候,蘇冰的藥性,快速的起了作用。
夏末如的一雙眼楮,由黑變黃,再由黃變紅,三種顏色快速的交替,最終融合成鮮艷的血色,異常的可怕。她的理智隨著眼瞳顏色的變化,快速的被一股嗜血的沖動所佔據。殺……喪失自我的她,心中唯有一個念頭,殺光所有人……
「殺……殺……」夏末如整個人似入魔般,渾身散發著一股血光之氣,欲要摧毀世間所有東西。有生命的生靈,或是沒有生命的死物。她伸手一掃,‘磅……磅……’碗筷皆數被打落在地上。然後如同一頭被觸怒的野獸,瘋狂的向著四周揮舞著手腳。所過之處,椅倒桌翻,彈起的木屑更是滿天飛。
「末如……你究竟怎麼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讓伊晨風甚是有些猝不及防,他想要阻止住夏末如的動作,可她卻把他當做了血洗的對象,出手毫不留情。
「馨兒,飯菜中究竟放了什麼?」伊晨風一邊出手制住夏末如,一邊對著傻站在門口的馨兒吼道。一定是飯菜的問題,難道有毒?……他的神情猛然一驚,心中焦灼,可在不想傷害夏末如的情況下,兩人一時間打得勢均力敵。
「明明說是**……只是**而已……為什麼會這樣……」驚恐的馨兒,看著發狂的夏末如,木訥的搖著頭,失魂的重復著這幾句話。轟然一聲,承受不了如此沉重打擊的她,重重的再度倒地。
隨著時間的延長,夏末如的瞳孔劇烈放大,而血紅的顏色也越來越濃郁。渾身凜冽的氣勢驟然而出,吹亂她一頭的長發。現在的她,已經不足以用走火入魔來形容,更確切的說,更像一個真真正正的狂魔。一個面目猙獰,嗜血的狂魔。
若是任由夏末如如此癲狂下去,後果最終會怎麼樣?伊晨風實難想象,迫不得已,即使有可能會傷到她,也必須用強力制服。
「啊……」伊晨風盡量避免與夏末如正面沖擊,最後一掌劈在她的後頸上,夏末如無力抵抗的朝著地面倒去。
平靜的夜,突然刮起狂風,吹得樹木沙沙作響。滾滾濃雲遮天蔽月,「轟」一聲雷霆巨響,一道巨雷從雲霄擊穿天空直劈而下,正中夏末如房外的那棵梅花樹。熊熊大火,迎著狂風串燒起來,「 里啪啦」的爆破聲,似梅花樹的最後悲鳴。一道驚雷,一場火,梅樹燒盡,終在風雨中灰飛煙滅。
就這樣,老天沒有任何預告的收走了那棵承載著風霜,與過往無數記憶的老梅花樹。春去秋來,再到明年的冬天,這座沉痛的深宅之中,不會再有雪色花瓣的飛舞。它,早一步離開了夏末如。
除此以外,老天還殘忍的剝奪了夏末如另一樣東西,她未出世的孩子。
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就得從蘇冰抽屜中的那瓶藥說起。**?……就憑蘇冰心中的恨,也知道絕不會是馨兒想象的那麼簡單。是水銀,一種能使人神經錯亂,產生幻覺的劇毒。
蘇冰原本的計劃,是讓馨兒偷偷讓伊晨風服下,然後讓他徹徹底底成為一個殺人狂魔,殺盡伊府所有的人。血……她需要更多人的鮮血,來祭奠她的仇恨。可陰差陽錯,中毒的卻成了夏末如……
她到底是被上天選中,還是被遺棄,為何會有如此多的磨難?夏末如躺在伊晨風的房中,頭部雖然劇烈疼痛,意識卻在一點一點的恢復。足以讓她听清外面唰唰的暴雨聲,甚至是微含在雨水中的人聲。
「夫人身上的毒雖然解了,但是,孩子沒能保住……」
是夢來的,夏末如輕輕的抿起嘴角,再度把眼楮閉上。
「小姐,都是我的錯,我怎麼會糊涂到听信蘇冰的鬼話,以為那瓶只是**……都是我的錯,小姐,你罵我吧。求你了,說句話……」清醒過來的馨兒,痛不欲生的跪倒在夏末如的床邊,她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角。明明伊晨風已經同意放夏末如走,可她,卻親手釀造了一場更大的悲劇。
風雨作響的房間中,夏末如靜靜的坐在床邊,輕輕閉著眼,面容很平靜,就好像睡著了一般。唯有輕微的呼吸聲,證明她還活著,獨自活在這個殘酷的世間。
多想閉上眼楮,就不必看世間的萬千丑態,多想堵住雙耳,就不必听世間令人心碎的紛紛擾擾……只可惜,夏末如太過清醒,清醒到想要忘記的痛苦,卻比任何時候都記得更加的深刻。
「馨兒,你起來。或許是上天覺得我還沒有能力照顧他,才把他從我的身體里帶走。不過好在,老天爺並沒有真正把你帶走,而是放進你的身體里。一樣的,不管是誰用關愛澆灌他的生命,他都會是我們的孩子。」夏末如彎腰,把馨兒扶起來,幫馨兒擦掉臉上咸澀的眼淚。她聲音很輕很輕的說道,听不出其中的苦楚,卻令人更加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