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逼她,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她已經做好了迎接坎坷的準備。但有些事,有些人,夏末如卻無法釋懷。
「韓顯廷,是不是有什麼想對我說?」夏末如對著水中的倒影,原本想要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卻連她自己也覺得有點苦澀。
停留在原地的韓顯廷,看著背影冷清而又蕭索的夏末如,很痛。她亦是當初的她,無時無刻不令人想要憐惜,但那時的她,又的確很無情,更是可以對曾經深深喜歡過的人使手段。即使是有原因,但他還是無法坦然接受。他明知道不應該去質疑她,可心就是不由自主的在徘徊。
許久,後面都沒有聲音傳出,一滴眼淚從夏末如的眼眶中流出,落在了河面上,咚……蕩起了一層的漣漪。「若是有一天,你無法接受那樣的我,或許比現在更冷血、更無情、更殘忍,不再是你心中喜歡的那個人……」也請一定要繼續守護著我。她原本想要這樣懇求的,但感覺很無力。「算了,回去吧。」
夏末如站起身來,刻意的去回避韓顯廷,岔開他,朝另一條方向走去。那條路,她一定要走下去,即使最終與它同歸于盡,也要換取天下的太平。為了夏千少,為了馨兒,她一定要那樣做。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韓顯廷沖上前去,把夏末如緊緊的擁在懷中,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而且全部都是因為他……
納蘭青青的出現,是對夏末如的考驗。而重新回到梁宇的夏末如,卻是對韓顯廷的考驗。最終會像她說的那樣,他會因為無法接受而離開,還是他堅守他的承諾,一生一世守護著她。這次試煉才剛剛開始,結果會如何,誰也無法知道。
深夜子時,四面八方而來的大軍會聚在梁宇城外,一片遼闊,而又人跡罕至的荒郊中。在行動之前,所有人都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還有他們接下來又做的是什麼事。因為一旦失敗,就是謀反的大罪,朱連九族,夏末如要對他們的生命負責。
「過去的二十七年里,連年征戰,老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更有無數的將士曝尸荒野。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是何等的淒涼。大家可曾想過,這一切到底是由誰造成……是野心勃勃的突厥不錯,但為何一個人口不足宇國十分之一的突厥,卻可以在塞北肆意撒野?逼得我們苟延殘喘的活著。難道宇國的將士真不如他們蠻夷之邦?說出去就不怕被別人恥笑?
奸臣當道,皇帝昏庸無能,內憂外患,才使得宇國生靈涂炭,在水深火熱中偷活于世。十八年前,僅僅因為一塊帥印的無故失蹤,先帝就毫不留情的斬殺伊老將軍。那時,我們唯有嘆息。
一年前,突厥明明已經被逼近絕境,皇帝卻怕伊夏兩家擁兵自重,同意突厥的祥和,至二十多年的仇恨于不顧。並借帥印爭奪戰之名,欲消弱伊夏兩家的兵權,作為臣子唯有忍氣吞聲。然後,就在不久前,皇帝更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郝王打入天牢。你們說,這次要怎麼做?難道還要默不作聲,任由一個不仁不義的皇帝為所欲為,糟踐我們幾代人用鮮血守護住的這片疆土嗎?……」
一排排的火把點亮在夜中,一萬之眾整齊的排列在荒野中,氣勢雄厚,震天動地。而夏末如則威嚴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身穿一身白色的盔甲,與生俱來的將帥之氣從身體里透發出來,震懾,令人為之臣服。她目光堅定,義憤填膺的譴責著皇帝的無道。情真意切,因為她一直深受其害。
「廢帝……廢帝……」氣憤難當的將士,各個舉起手中的兵器高聲應和,久久不停的高喊震耳欲聾。對于造反二字,對于誅滅九族,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絲毫的避忌。夏末如的話,無疑每一句都說到他們的心坎上,征戰無數,滄海桑田,沒死在戰場上,卻讓自己人狠狠的在背後捅刀子,群起激憤。
「鐘叔,有見過那樣的她嗎?」。韓顯廷站的位置與夏末如很近,她臉上的堅定與義無反顧,他看得一清二楚。熟悉,而又陌生。
「真想不到,老爺竟然瞞著所有人,培養出這種的小姐……像,真像,就和當初的老爺一模一樣。與生俱來的將帥英姿,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威嚴,讓人敬畏,更是信賴。就感覺跟著她,即使再遙遠的目的也能達到。剛開始我還擔心小姐只是義氣用事,現在……」這樣的夏末如,夏鐘絕對是第一次看到,激動、亢奮,就在一波接一波吶喊聲響起時,他都有再次拿起武器上戰場的沖動。但同時,心中不免又有幾許感傷。
「可現在的她,還是曾經的她嗎?」。戰爭免不了殺戮,更是免不了血腥,當她拿起銀槍刺穿敵人的胸膛,更是無情斬殺擋路之人時。那時的她……韓顯廷心中很惶恐,他一直都希望她過得和普通人一樣,而不是現在君臨天下的女將軍。
「不論最後她變成什麼樣,都是最初的小姐,一個永遠把親人看得最重的小姐……」夏鐘轉頭,他如炬的眼瞳似把韓顯廷看了個透徹,神色深沉卻肯定的說道。「若是以為站在你面前的一個個戰士,拋頭顱灑熱血,戰死沙場是為了揚名立萬、建功立業,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僅僅只是為了讓親人有個太平的日子過。而她,懷著的是同一個目的。」
韓顯廷听完夏鐘的話,把目光轉向一排排意志堅定的士兵,最終落在夏末如身上。自信而又頑強,運籌帷幄的她,縈繞著一種沁人心脾的美,非融合在霧水中的蓮花那麼朦朧,而是很真實,更讓人覺得很踏實。就如夏鐘說的那樣,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完完全全的信任她。
似乎瞬間想通了什麼,韓顯廷嘴角流露出一絲釋然,而又燦爛的笑容。沒錯,夏末如還是夏末如,從始至終她都從未改變過。曾經她是為了夏千少披甲上戰場,如今依舊是為了守護住最重要的人,義無反顧的沖到了最前面。
「鐘叔,我懂了,我會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幫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被熾熱的火把照亮的天,一點也不暗淡,更是沒有冬日的寒氣,很溫暖,很充實。韓顯廷一雙漆黑澈亮的雙目,遠遠的凝望著夏末如,里面充滿了深情。
夏鐘欣慰的笑了下,同樣把目光注視到夏末如身上,那樣的她,遠比夜空中的煙火更加的璀璨。更重要得是,她不會綻放光彩之後,就如曇花的開謝般永遠的沉寂。美若如她,誰又忍心去傷害。
而遠遠的一處,火把照不亮的地方,伊晨風不知何時站立在那里。夜色投進他的眼瞳中,驚起漣漣的波瀾,而動蕩的中心,是一個完整的夏末如,自信、堅強、美好。就這樣一直活下去,你能做到的。
「將軍,難道你真要任由夫人謀反不成,一旦失敗,那可是……」有枯草被踐踏的聲音響起,葉雲站在了伊晨風的身側,震驚的看著不遠處浩瀚的場面。
「所以,我要幫她……夏家軍中的間隙處置得怎麼樣?」伊晨風沉穩的目光,瞬間被肅殺取代。不管是夏末如想要廢帝,更是奪位,他都一定會幫她。
「在去給仇太師報信之前,全都已經清理干淨……連同其他的黨羽,也一網打盡……」
當初夏千少在回梁宇的途中遭人暗算,就是因為夏家軍中混進了間隙,一直疲于奔波的夏末如,之後緊接著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根本沒有余力把暗藏在背後的力量肅清。人非神,千算萬算也會有一失,雖她萬事小心,微風還是透出了牆。所以,她算計不到的是,伊晨風幫她算,他在她身後,幫她除去所有的危險。
「很好……仇太師府中高手如雲,想要強行突破並非易事,若是讓仇太師逃月兌,必定是個巨大的禍害。你讓我們的人先處置,記住,盡量不要讓人察覺……還有宮中與天牢中的人,一齊交代下去,暗中協助夏家軍。辦好這些事之後,你帶軍立刻趕往塞北,要在拖雷達那匹狼動起來之前,做好防範。」遠處的喧囂,完全把伊晨風的話蓋了下去,誰也不知道,他曾站在那里,遠遠的看著她。
「那將軍你……」葉雲道了半句,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在轉身之前看了眼萬人簇擁之下的夏末如,然後是伊晨風,便快速的離開。
若是沒有看到夏末如平安無事,伊晨風又怎麼能安心的離開。葉雲走後不久,他也融入了夜色中,如此巨大的計劃,容不得他掉以輕心。而且,所有的事情,還要做到不被夏末如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