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棟。
正從郵局隔壁的寶滋美容美發店里追出來。
簡丹見是這武痴,不由微笑,回身走了過去︰「嗨。」
祁棟趕緊幾步︰「你來寄東西啊。」
——寒暄未落、突然出腳
簡丹立在原地沒動,只是目光已經釘在了祁棟的舊球鞋上。
而後簡丹抬眼,瞅祁棟。
祁棟無奈了︰「怎麼不動啊?」
明明反應過來了唐勁居然沒吹牛皮「眼到、心到、手到」,這丫頭佔了前兩樣兒了
就是不知道「手到」成不成?
簡丹坦然道︰「你不會真的踢我。」
「誰說不會」祁棟一個換步飛快遞出左腳。
簡丹這回都沒低頭去看。簡丹這回只是瞅著祁棟,依然分毫不動。
祁棟扯扯嘴角,笑了兩下,有點干——他左腳穩穩僵在離地一尺的半空中,鞋頭離簡丹的七分褲褲腿,不足一寸。
……
簡丹不是拿喬。
她是清楚自己的短處,所以無奈。
祁棟比唐勁少了一份狠勁——畢竟同樣是自小練功夫,一個只是分過勝負,一個是分過生死——但只論眼界這一項,祁棟不會比唐勁差。
所以簡丹不會跟祁棟交手。
怕露底。
因為她上輩子的功夫好是好,卻是屬于科班出身——資源多,學了個現成而已。按部就班、規規矩矩。
那樣的路子出來的,基礎是扎實,出手也夠凝練。可一路被人指點著上去、沒走過一點歪路、沒鑽過任何牛角尖的緣故,這知道的花樣兒,自然就少了。應變不多,較為直來直去。
因此,在目前這一水準上,她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會,與祁棟的、與唐勁的相比,壓根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而祁棟明顯見獵心喜,偏偏身體條件、功夫底子,目前又都比她的好。這樣子,過起手來,今天一次明天一次,難保什麼時候祁棟不會心血來潮逼她兩把。
那就麻煩了……
她現在畢竟是眼力勝過實力,「心念」與「身手」不夠融洽,也即控制力不足,會反射性下狠手。
經典、有效的狠手。
練了一輩子、練到了骨子里、練成了本能的狠手——尋常的漂亮招數,她也不至于擔心控制不住。
然後唐勁的發小就該被她送進醫院里去了。
哪怕祁棟說了他「不下重手」也難防萬一——習武之人從小爭狠都勇、重勝負、好面子,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平時再沉穩的人,下了場子,眼看對手留有余力,腦袋一熱好勝心起,或者自覺被輕視從而惱羞成怒了,哪能真地保證什麼?
所以,目前在親朋好友的圈子里,簡丹只能找那水平比她低一點的人玩。
幸而簡丹是「一回生,二回熟」,否則不能與人切磋、缺了互相促進這一塊,她這功夫再怎麼練,也難以進步。
祁棟哪里知道簡丹是為他著想
祁棟生生含著一口氣,沒好意思沖簡丹吐出來
簡丹不動,祁棟壓根沒法兒實打實踹上一腳。
這要是秋天長褲,他還能厚著臉皮試到底……可這還夏天呢簡丹七分褲下光著大半截白生生的小腿呢
祁棟怎麼也不好意思真拿自己的鞋底蹭上去
更別提踹了。
至于再往上,不是他踹不到,是「兄弟妻、不可欺」——首先,他與這丫頭畢竟只見過上回那一次,交情還淺;其次,他們這樣學出來的,從小就被耳提面命,與女人家尤其是年輕姑娘交手,不能沖著「上三路、下三路」去。
……
所以祁棟無奈了,叉腰激簡丹︰「我說,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啊?」
「怎麼可能。」簡丹又一臉無辜,「只是糖糖說過,你力量大、我力量小。」
唐勁是這麼說了,但他是分開來說的,也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簡丹毫無愧疚。
而此時此刻此地,沒人告訴祁棟真相……
所以祁棟好氣又好笑,別開頭狠狠唾了一口——好你個唐勁去你大爺的他有那麼不知輕重嗎?跟一小姑娘下狠手?
簡丹很久、很久沒見著她的親朋好友干這個了;不過她瞅著祁棟隨地吐痰,一聲也沒吭,眼楮都不眨一下。
祁棟泄完了憤,轉回頭招呼簡丹︰「那成,回頭記得過來玩啊,不跟我玩好歹還有丫頭她們那。」
「錢曦?」
「嗯哼。過年在大頭那兒,你們倆不是坐在一塊兒聊了半天嘛。她回去就發奮了挑燈夜戰、懸梁刺股我瞧著她長到這麼大,沒見她這麼拼命嘖嘖不過——居然還真蹦進了北外為著這個,我們上回吃飯,她跟她姐念了你好幾次呢,還打了你手機,一直關機?」
「暑假里?我不在北京,出去旅游了。手機是動感地帶的,不是全球通,沒帶。下一回只要沒意外,一定到。」簡丹干脆利落解釋,「不過,我沒她的號——我是抄糖糖的,糖糖沒錢曦的號,只有她姐姐的。回頭我打電話跟她們說一聲。」
祁棟這回注意到了「糖糖」兩字,樂了︰「噢。說起來,我也沒丫頭的手機。鬧鬧應該——」
「鬧鬧」兩字出口,祁棟忽覺不對——「同學變嫂子」,這小嫂子只怕也不會喜歡去找那老同學
于是祁棟就直接掏了手機︰「你等等,馬上就有了。」
……
祁棟打了錢佳芸的電話,跟簡丹報了錢曦的號,他自己也順手存了一個;又告訴簡丹他在八一中學教體育,離簡丹的學校不遠,有什麼粗活兒盡管招呼,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唐勁托他的。
等到這些磕叨完,簡丹在祁棟嘴里,已經從「簡丹」直接變成「丫頭」了。
與錢曦一個待遇。
唐勁之前是叨叨過讓簡丹有事找祁棟。唐勁琢磨著吧,簡丹那學校里,男生也忒多了他家丹丹又這麼這麼這——麼好今天沒麻煩,不意味著明天沒麻煩
防患未然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而祁棟年紀比簡丹自己的朋友們大了不少,認識的人也多些,萬一簡丹有什麼事兒,祁棟搞得定。
所以唐勁托祁棟照拂著點。
可簡丹目前並不不樂意跟唐勁的發小們混熟了,怎麼會听
所以簡丹那次跟唐勁岔開了話題;所以簡丹這回只是向祁棟誠懇謝過,卻沒說「好」字——她領情;但不領別的。
而祁棟哪里會注意到這點小伏筆,自覺完成了托付、很夠義氣,渾身松快,道了「拜拜」回店里去了。
簡丹則回家去了;走的時候順路八卦,含笑張望了一眼那店里,發現祁棟在跟一個年輕女人說話。
角度關系,祁棟擋住了那女人的臉,簡丹沒看到正面,只瞧見那女人扎了個馬尾。
俏麗的歪馬尾,女乃茶色的碎花發圈。頭發烏黑,燙了大*浪,直垂到右邊肩頭。
回去的路上,簡丹過了馬路、走在了人行道上,就撥了錢曦的電話。
錢曦上回找簡丹說話,還有些同看切磋、沒話找話的意思;這次就不同了,親近得多。
這當然不是毫無緣故的。
高中三年,幾十個同學,加上錢曦也算交游廣闊,校內校外認識的同齡人擱在一塊兒,差不多三位數。
可這近百個年齡相仿的朋友里頭,並沒有那麼一個,曾經站在她的角度、這麼認認真真地鼓勵過她。哪怕閨蜜,分享彼此的小秘密,知道對方心儀的男生是哪一個,卻也只是分享而已、知道而已。
至于她姐、她爸媽,急了罵她「不用功」、「玩瘋了」、「這麼下去怎麼得了」之類之類,的確不少;可跟她說「但求無悔」的時候,卻沒有。
她知道他們是為她好,可簡丹那天回答之時,也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慮,還有——簡丹與他們不一樣。
簡丹不僅誠誠懇懇,而且從容坦蕩,有一種平靜的自信,讓人不由自主就信了。
同樣是字字珠玉,說的人態度不一樣,听的人感受自然不同。
錢曦以「無悔」兩字鞭策自己,沖刺三個月;等到她知道高考分數的那一瞬,她驀然覺得簡丹親近起來;而等到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錢曦已經打心底里把簡丹當成朋友了——還是姐妹
當然,也是嫂子哈。
……
因為這層緣故,錢曦一听是簡丹,先高興;等到,錢曦。
簡丹有些意外;不過在她的印象里,錢曦那小姑娘不錯啊,所以簡丹樂得如此。
不過兩人還算不上熟悉,所以錢曦很快聊到了《身臨其境》。這話題誰都有得說。
「哎,我們同學都申了,我們數學老師也申請了,他說帶完一個畢業班,松快松快,而且他想看看那新技術到底有多能耐——結果他沒拿到就他沒拿到就他一個」
這個年紀的大孩子,對課帶得好又平易近人的老師,尊敬親近之外,也藏著一抹想要看熱鬧的期待。
那頭錢曦幸災樂禍樂個不停,這頭簡丹心下一動,同時也莞爾︰「那老師幾歲了啊?」
年紀太大的,同等條件下,申請八成會被往後擱。
畢竟,《身臨其境》不是游戲,是個虛擬訓練營。
而所有的訓練營,統統都一樣。功能是很多,培訓、教導、評測等等;但目的只有一個——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