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秋天
十月下旬
涼爽得很吶
祁棟心下不忍。
很不忍格外不忍
——人高馬大一爺兒們多沒臉兒
可祁棟又不知道那「四色單」到底是什麼,不好貿然解圍,所以祁棟不知道怎麼辦了。
幸而夏曉雪說完只是轉了轉手里的茶杯,不過一秒半的功夫,便再次開了口︰「算了——這次頭一回,你也端人飯碗。」
端人飯碗,歸人管、受人氣,還免不了為難。
阿齊透出一口氣,祁棟瞧著他是想道歉說「謝謝」之類,夏曉雪卻已經略一豎手,預先止住了阿齊︰「行了。」
阿齊重重一頷首,去取了菜單來。
……
菜單印刷精美,但沒有照片,只有名目。除了主食炒菜等尋常分類,另外又有「素齋」、「清真」兩個類別。後兩者下面花樣不多,不過請客沒問題。
祁棟翻了翻,點了兩個他中意的,又問夏曉雪;因為夏曉雪覺得祁棟點的就很好,祁棟也不推讓,接著去翻菜單了。他看看少了個素的,忽然就想吃醋溜白菜……于是便三個了,再湊一個就很豐盛了。
但最後一個祁棟一時真沒中意的,就來了一句「隨便配一個」。
阿齊想了想,推薦了鴨子湯︰「正好解秋燥,也滋補。」
他說完,看夏曉雪。
夏曉雪正喝茶,察覺了,抬眼瞧了阿齊一瞧,回了一個字︰「好。」
這是給了面子了。
阿齊放心了、笑了笑,向祁棟客氣過一句,收單下去了。
但祁棟不知內里,看在眼里,卻是另一種理解——怪不得這個阿齊一上來就問夏曉雪中午吃什麼︰這麼一罐子湯,得花幾個鐘頭文火炖出來,這會兒開始備起來招待熟客,還真不早了。
……
祁棟目送阿齊離開,深感自己的工作好哇——雖然不管是以前的中學生、還是眼下的「小的們」,統統都搗蛋可至少不用丟臉。
「什麼‘四色單’?」
夏曉雪失笑︰「就是你猜的那種。」
祁棟臉皮遠沒厚到當著夏曉雪的面兒召小姐的地步,家風沒那麼隨便,膽子也沒那麼大——他是典型的「想過很多次,但還不曾去」——不過貧嘴祁棟是很樂意的,何況眼下怎麼也得打個岔︰「你咋能攔著我的桃花運那」
「我才不管你的私事兒呢。」夏曉雪撇清,「可我不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失了身,那就對不起琳珊姐了——好歹我也吃了她那麼多餃子排骨夫妻肺片。」
其實邱琳珊是警覺、是吃醋、是盯梢、是突擊臨檢……
是嫌那會兒夏曉雪與他呆一塊兒的時間太長了
祁棟對此心里有數。只不過邱琳珊方式得體,所以祁棟不反感,還頗有些得意罷了。
但此時此刻,祁棟當然不好說實話,當即嚷嚷︰「你就記得吃」
夏曉雪回想了一秒鐘,十分確定、萬分嚴肅地告訴祁棟︰「每一回,你都吃得比我多。」
祁棟︰「……」
瞧瞧,瞧瞧,這年頭的娘兒們,個個彪悍
簡丹點子扎手,很有幾根骨頭幾根刺,偏偏坐端行正、小狡黠大氣度,這就叫人惱不起來,還心生親近欽敬。像錢曦那丫頭,到現在還記著簡丹的好,還會偶爾不小心念起來。
而眼前這位,不愧與簡丹乃倆姐妹,實在是表里不一得很——貌似溫柔嫻靜,其實截然相反
所以啊,還是他老婆最好
溫柔、漂亮,會做飯
~\(≧▽≦)/~
之後阿齊又親自送了好大一個水晶果盤上來。
不是名貴的東西,就三樣——櫻桃與白棗,以及山竹。
前兩者是本地的,正當季,新鮮得很,又大又甜;後者從海南而來,選的上好貨色,已經掰好了,露出了晶瑩白潔的果肉,中間一小杯水晶小簽子。
祁棟開始嗅出些八卦來了——這個阿齊很殷勤啊可又不像是他自己在追夏曉雪。那麼,難道說……
幕後BOSS?
祁棟好歹也是看過金庸小說的人,當下浮想聯翩。
可他怎麼能問呢?夏曉雪雖然乃娘兒們,可也是他兄弟不打不相識的兄弟
所以祁棟只好賣力對付水果……
賣力賣力再賣力
……
夏曉雪吃了三四個山竹;祁棟消滅了一大捧櫻桃,另外兩樣也嘗了幾個。
而後虎子過來了,跟夏曉雪低聲說了一句「後頭準備好了」。
祁棟耳聰目明,听見了他好奇得要命,心里頭貓兒撓似的;只是這是夏曉雪的事,祁棟瞧了瞧夏曉雪,按捺下來又吃了個白棗;可他還是沒法兒完全忍住,又瞧了瞧夏曉雪
夏曉雪莞爾,跟祁棟道︰「我開個小差。」
祁棟應了一聲。
夏曉雪起身繞過沙發,突然一拍祁棟肩、探近身問︰「要不,一起去看看?」
祁棟都已經打算抱著果盤在這兒終老了……聞言祁棟大喜,立馬彈了起來,還忙忙表態︰「我就旁邊瞅個熱鬧」
夏曉雪婉然一笑︰「你還是能幫上忙的。」
祁棟只以為這是客氣,卻不知道夏曉雪說的乃是實話,大實話
——打心底兒里的大實話
他們去了四樓走廊西頭的一個客廳。明清風格的陳設。
客廳門敞開著,祁棟人還在走廊上,老大遠地,就看到里面二三十個齊刷刷站著——全都是二十冒頭的年輕男人。
祁棟大驚︰莫非今兒挑面首?
可是,若真是那樣兒,夏曉雪應該不會讓他來看熱鬧……吧?
但也說不定哥兒們一起**買ji很尋常,祁棟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不過娘兒們在這上頭,應該不太一樣……吧?
結果祁棟破天荒中氣不足了︰「這是……干啥呀?」
「那邊都是機器,簽兩個家政,添點兒人氣。」
「……家政?」
听著就讓人想到「小保姆」……
某些時候,那等同于女主人預備役
所以祁棟膽怯了︰「要不,我去下面轉轉。」
夏曉雪眉眼一彎︰「膽子怎麼這麼小——不是我自己招人,給我一姐妹的。她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我既然回來辦事,順手簽幾個老家的小帥哥過去,等于聘些個家庭護士、本土廚子。何況說真的,這里能找到的人,解悶可以,入不了她的眼。」
祁棟松了口氣︰「那還差不多。」
夏曉雪失笑︰「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男人唷。」
祁棟叫冤︰「瞧你這話說的大半還是好的想歸想、做歸做」再說了,男人風流點又怎麼了?不過這一句,祁棟可不敢當著夏曉雪的面兒吐出來……會很慘的
夏曉雪看了祁棟一眼︰「我知道。不過,這份理直氣壯,現在說來嫌早,得到了七老八十那會兒再提,才算是時候。」
祁棟一怔,頓時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
夏曉雪卻已經進了廳。
……
旁邊的太師椅里坐著老四,見了夏曉雪,當即就站起來了︰「雪姐。」
夏曉雪微一點頭,祁棟大大惡寒——這兩個男人明明有三十出頭,比夏曉雪年長這麼多,竟然卻也叫夏曉雪「姐」
丟臉兒忒丟臉兒了
丟光了爺兒們的臉面
他之前咋沒發現這兩人這麼狗腿?
可是祁棟的月復誹不頂用——叫的人與被叫的人都很理所當然︰前者的恭謹由衷而來,後者的泰然毫無心虛。
夏曉雪長驅直入,徑自走向上首的太師椅,走過一大半才發現祁棟落在了門口,當即招呼祁棟︰「坐。過來坐。站在那兒不累嗎。」
……
旁邊有一個服務生站著,但老四親自動手開始沏茶。
虎子遞上一疊簡歷。夏曉雪一份一份瀏覽,間或抽出一張擱去旁邊。
老四沏的是蓋碗茶。
第一盞奉向祁棟——客人最大。
祁棟連忙半起了身雙手接過、道了謝,復又坐回去。
第二盞給夏曉雪。
夏曉雪忙她的,坐在那兒穩穩不動,老四也沒請,只是輕輕將茶碗放在了夏曉雪手邊木幾上。
第三盞、第四盞,老四隨手擱到自己與虎子的座椅邊。
而後夏曉雪翻完了簡歷,將兩疊都交給了虎子︰「讓他們分開,站兩邊。」
虎子取了簡歷就去分隊了。
夏曉雪則端過茶,掀蓋撥了撥,還沒喝先笑了︰「讓你學出來了。」
老四聞言,明明得意,嘴上還要謙虛︰「應酬功夫,附庸風雅而已。連您的一半都不到。」
夏曉雪呷了一口︰「不止,可以出師了。這也不是吃飯的家伙,何必殫精竭慮?你也勞逸結合結合,有空兒多陪陪小孩什麼,不好麼。」
老四听了「出師」兩字就笑了;听到最後一句,他略為意外,而後微微動容,點點頭、又點點頭,緩緩樂了;而這一樂,他眼里的笑意就沒褪過。
夏曉雪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又喝了幾口茶。
祁棟在旁听得清楚,沒抬頭沒看熱鬧,肚子里卻是暗贊一聲——「包包」的人,在夏曉雪手下服服帖帖,實在不是沒道理的有本事、有眼光、有膽魄,還知道什麼人要的是什麼、因人下碟。他就是例子之一如今看來,這娘兒們還活得明白
只是夏曉雪自己吶?
他們這邊說話間,虎子那邊已經完事。
夏曉雪也沒過去,依舊端坐,只是擱下了茶。
「這次招的是家政。做飯、清潔、修剪花木、照顧寵物,諸如此類。不會的,可以學。但心不甘情不願的、覺著男人干這些丟臉的,我這兒不收。好了,現在——沒問題的,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