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什麼?」這是段斷知道之後第一反應。
他跟敏之這一交手,倒是對敏之有了新的認識,莊戶打了他那麼半天,他能堅持不倒,也不求饒,要知道敏之可是長在內闈之間,被母親、外婆捧著長大的,還有這樣的血性,這倒是很難得的,脾氣壞倒也不是壞事,真是那黑芝麻餡的,那才是麻煩。
現在武MM讓他帶著敏之去佃農村,想也知道那位是想讓敏之體會民間之疾苦,就是後世的吃苦教育,只是這個對段斷來說太小兒科了。
他是常下鄉的人,也常帶人下鄉,身邊的都是八零後的天之驕子,他們到了貧困的地方,他們也同情農家,也能隨波逐流,跟著一起吃苦,也無怨無悔,但回到城里,人家也沒真的耽誤他們的燈紅酒綠。人家的事就是人家的事,刀不切到自己的肉,永遠也不會真的覺得疼。
就像敏之,人家還是貴族子弟,有爵位的,將來的爵位還不小,現在讓他去看著人家吃幾天苦,能有多大的觸動?更何況現在佃農村日子好過多了,人家天天笑容滿面,哪有苦給敏之吃?
唐依沒听明白,她也理解武MM的意思,還覺得挺不錯的,看過一些節目說是讓城里的壞孩子和鄉下的好孩子交換身份一周,讓城里孩子受到一次心靈的洗禮。
「小姐,您只看到城里孩子哭著回家了,說要奮發圖強,可是後面呢?再過幾個月,該什麼樣還得什麼樣。人的慣性就是這樣,一時激動時說的話能當真嗎?」。段斷看唐依這樣,笑了起來,唐依可是順風順水慣了的,哪里見過這些事,便把自己見過的一說,把唐依摟在懷中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我沒有說那些學生不好,他們能在鄉下做成那樣我其實就已經很感動了,這叫真正的榮辱不驚,淡定從容。只是人都是這樣,在農家,看到他們貧困,于是想幫他們,回到自己家,卻也不會真的覺得我們應該與之均貧富,把自己的東西全給他們。我們不也是這樣嗎?」。
唐依馬上理會,佃農村幫過他們,他們也願意與之結交,可是回了家,自己倒真的很少會再想起佃農村的事,這就是人性,願意幫是一回事,當不當自己的事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師姐倒是白費了一番苦心了!」
「也不全是,讓敏之跟著我,想來也有讓敏之跟成年男子多接觸的意思在里頭,武MM是不是凡人,估計也看出來了,男孩還得跟著男人才能長大。」段斷得意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也是,依這兒的規矩,按咱們的歲數,當老太爺都是有的,您就受回累,當實習吧!」唐依笑了起來。
段斷好久沒見唐依這麼笑了,熱血上涌,這些日子也忙得很,雖說是新婚燕爾,倆人相處的時間卻真是不多,手腳也就不安分了,唐依自然也就半推半就了。
運動開了,倆人去放水洗洗,再回來,倒也是全身的清爽,心情便是不同了,唐依也就把武MM昨天說三日內必讓段斷配上人的話一說,讓段斷想想意思。
段斷也是不是吳下阿蒙了,馬上就明了,搖頭笑了笑,「看來咱們明日只怕也出不去了,等著接旨了。」
唐依也笑了,和親近之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大家都明白是咋回事就成了,「明日早飯就各自擺在屋里,你陪著敏之一起用,然後帶他去莊里看看,他們也是帶著馬來的,你教教敏之騎馬,馭馬之道,先親近起來方好。」
第二天也就按安排的,早起段斷和敏之用飯,唐依吃了早飯,跟平時一樣去武MM院里消遣。順便說說,段斷明日再帶敏之去佃農村里,今日兩人再觸觸,總要把芥蒂去了才好。
武MM一想也是,便不再提及,按部就班的與唐依處理一下莊子和內宅的內務,而慧之便在一邊旁听,平時一般家里也不讓她听這些,想也是嬌慣著,但武MM也沒做過娘,哪里想得到這些,只想著慧之十一二歲了,也是長大的,自然也要學一些管家之道,還有人情世故的往來,說幾句還要問問慧之的想法,很有考察之意,看老娘和姐姐一點也沒教,氣得不成,便下起死力氣與唐依一起操練起來,唐依本就對慧之有些忌諱的,看武Mm不糊涂,自己也就在一邊打個趣,但也會提點一二,雖不知道作用能有多大,但總想著有機會能扳就扳一下了。
外頭段斷與敏之倒沒內宅這一團和氣,敏之可是心高氣傲的主,一進莊子就被打了個下馬威,雖然听了段斷的話心里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了,但能一下子打下去卻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十五年的教養怎麼可能就這麼被打下來?自然對段斷也是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段斷才懶得去體會敏之的心意,吃了飯,就牽上馬,帶著敏之去莊子里轉,沿路也有莊戶打招呼,段斷也笑著跟人家打招呼,雖然叫不出名字,可是心里倒是暖暖的,到地里看看,就算是秋收了,還讓莊戶們搶著種了一季秋菜,地里倒也是綠油油的一片,看著倒賞心悅目了。
「知道這是什麼菜嗎?」。段斷不用牽馬,他的馬現在跟狗一個品種,永遠知道離他幾步的地方自己找樂,敏之卻不同,一邊牽馬,一邊還得低頭去看菜,很是不耐煩。
「我是爵爺,知道這個有個屁用。」
「你不吃菜啊?」段斷吼了他一聲,蹲下看看,「這叫雪蘿卜,最是適合秋收之後秋冬種植的,上面的蘿卜菜可清炒,可腌制,而蘿卜就更好了,入冬之後可就沒什麼菜可吃的,這種紅皮蘿卜水分足,肉脆,味甘甜,營養價值更沒得說,是有‘小人參’之譽的。」
段斷可是秋收之前就已經讓人去找種子了,莊子里的男人可不像佃農村的人有工可做,自然得找些事讓他們動起來,再者說了,也不想讓地閑著。
「去買就是了。」敏之真看不上段斷那津津樂道的樣子。
「就是啊,你們都出來買了,我不就正好賣大價錢了。」段斷樂不可吱。把敏之氣得一哽,但也一怔。
「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小子,學著點。」段斷看到了敏之的那一怔,微笑的說道。
看地里長勢不錯,又帶著他到坡地上,已經種了小樹苗,都是些耐旱的果樹,也沒有密密的種上,只按著規制三五一停,雖說是被管事的說浪費了地,但段斷也沒多說什麼,套種的事也不是一急就有的,只能徐徐圖之。他也不懂,只好全種上大豆,主要也不知道別的能種什麼。
「種這麼多豆子有什麼用?」敏之也沒跟剛剛一樣滿身刺了。
「可以榨油,也可以作豆腐,做豆面,青豆炒菜也很好吃,還可以帶皮煮了,加點佐料下酒也是極美味的。」段斷很得意。
「你就不能不想著吃?」敏之又刺了他一句。
「不能,你也是念了多年的書的,听過‘食色性也’的話沒?」
「《孟子告子上》篇所說,但出處乃孔子《禮記》,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敏之不耐煩的說道。
「小子,書讀得不錯!」段斷很驚喜了,這位看來也不全是紈褲了,笑著起身拍了他一下,想想說道,「孔老夫子的意思你明白吧,說白了就是,吃飯,睡覺是人生必須的兩件大事,沒什麼可以羞愧的,那是本性。我們夫婦初到大唐,也不像你有好祖宗可以依靠,一切就只能靠自己,讓家人無憂無慮的過日子才是咱們爺們該干的事,你說對不?」
敏之不情願的點頭,這也是他所想的,雖然家里寵愛,可是卻無時不刻的在跟他灌輸著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將來得靠他光耀門楣的,不然他也不會跟滿官學的人宣戰了。
「有這個心就好,跟人打架不算本事,你想,你帶二十個人,人家帶四十個,你能打得了多少次?打完了沒臉的反而是自己,家里還得為你擔心。我不打架,我老實的多賺錢,讓我娘子吃得好,過得好,將來生了孩子,他們衣食無憂,我就高興了。」段斷又拍了他一下。
「我又不想打,人家惹我!」
「是啊,有些人就是這樣,就算沒事也要惹事出來,本來日子就過得無聊,不得找些事做。」段斷點頭,背著手望天,笑著搖頭,轉頭看他,「你有沒想過,人家為什麼惹你?」
「欺侮我沒爹!」敏之眼中滿是憤恨。
「還有呢?」段斷再問道。
「……」敏之張嘴卻又一怔,說不出話來。還沒人跟他這麼說過話。他自然也不會深想,昨兒段斷說到打人打臉的話,讓他一夜都輾轉反側,現在段斷又問起,他本就聰明伶俐,怎會不知道段斷的深意。
人家只怕最早欺他家無背景撐腰,後來再欺他存心就是想看他出丑了,一邊無人替他出頭,有恃無恐,一邊愛看他跟炮仗一般的一點就著的性子。
想明白了,心中的郁悶更無從道起,只能看著段斷,希望能從他那里得到一絲解答,親近之意這一刻漫漫升起,他還不自覺。
今日兩更,不敢說補前兩日之不足,但了勝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