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花容就有本事把侯府里所有的人弄得焦頭爛額,合府上下,除了武痴墨炎置身事外,恐怕只有她這個閉關祈福的能過清淨日子了,暖陽滿意極了,得意極了。
可惜,這樣的得意沒有持續多久。
當夜,暖陽在睡夢中被驚醒,大半夜的,海瀾居里竟然好像有人在低低的哭,間雜還傳來壓低了嗓子的說話聲,語氣焦急又急促。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仔細聆听,慢慢分辨出聲音好像是從西暖閣的方向傳過來的,連忙披上衣服,趿拉著親自設計的毛絨絨的拖鞋,推開了臥房的門。
外間的蘭兒也早就起來了,正站在東暖閣門口,好像也在聆听,見暖陽出來了,連忙過來幫她把衣服整理好︰「少女乃女乃,小心著涼。」
「是靈兒那屋嗎?」。
「是,奴婢方才問值更的雲兒,她說小小姐好像有些熱癥,關媽媽想告訴您,徐媽媽不許,說半夜吵醒了您,您一定再難睡下……」
暖陽不等蘭兒說完,連忙推門沖出屋子,疾步穿過幽長的玄關和花廳,直沖到西暖閣的門前,「 」的一聲把門推開,只見徐媽媽、關媽媽和兩個丫頭正圍在靈兒的床前,有人用溫水投濕了毛巾遞給關媽媽,關媽媽替換下靈兒額頭上的,徐媽媽則溫柔的哄著嚶嚶哭泣的靈兒。
眾人見暖陽進來了,連忙紛紛上前請安,徐媽媽埋怨蘭兒︰「這大半夜的,怎麼讓少女乃女乃起來了?」
「媽媽,我自己听見靈兒哭的。」暖陽安撫了徐媽媽一句,三步並作兩步沖到靈兒床前,伸手在靈兒脖子上一探,果然滾燙得厲害。
暖陽前世孕期的時候,曾經看過不少育兒書籍,其中好像還有嬰兒發燒如何物理降溫這一段,她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讓小丫頭把爐火生起來,撤了徐媽媽給靈兒重上的好幾層被子,只余平常蓋著的那一層,叮囑關媽媽道︰「您小心瞧著,若是小小姐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定要告訴我。」關媽媽立刻點頭稱是。
暖陽命人去取些燒酒來,倒進溫水里少許,把毛巾蘸濕了,小心的擦拭靈兒的額頭、勁窩、腋下等處,蘭兒看了一會兒便學會了,請暖陽去一旁休息,自己來做,暖陽知道她遠比自己細致小心,便把毛巾交給她,自己拉著靈兒藕節似的小胳膊,用大拇指來來回回的推天河水(天河水,從手心的勞宮穴到肘橫紋中心的曲池穴),當年,她在宿舍里發燒,大半夜的保健室沒人值班,跟她最要好的宿舍老三就是這麼幫她推拿了一個晚上。
怎麼又想到了她?
暖陽察覺自己這些日子不是第一次想到她了,在山房眾人一起收拾衛生的時候便想起了她,心里瞬間覺得十分懊惱,用力甩了甩頭,似乎這樣就能把那人從腦子里甩出去一樣,再專心致志的給靈兒推拿。
大家輪番上陣,忙碌了半夜,眼見著天蒙蒙亮了,靈兒的燒才漸漸退了下來,等齊媽媽來給暖陽送早飯時,發現她眼圈發青,而折騰了一宿的靈兒則沉沉的睡著了。
齊媽媽跟徐媽媽問了情況,吩咐小丫頭服侍徐媽媽回房休息一會兒,猶豫的對暖陽說道︰「少女乃女乃……老奴听說,昨夜夫人派人去了瀟湘苑。」
暖陽本來很是困倦,忽然听到那件事兒似乎有了結果,立刻打起精神問道︰「怎麼樣了?」
「夫人說,湘姨娘心術不正,存心不良,本應將她亂棍打死,以儆效尤,念在她為墨家誕下了小小姐,功過相抵,讓她收拾行囊,自己離開墨府!」
齊媽媽見暖陽的眉頭動了一動,卻看不出喜怒,只能繼續說道︰「湘姨娘一直以柔弱示人,昨晚卻頑固倔強得很,她說,不論怎樣,她都要等大少爺回來再做定論。傳信那人也不能真的趕她出去,因為夫人吩咐的是讓她自己離開墨府,便去沐華居回稟,之後便再無消息——只怕,今兒夫人就會有定論了。」
「我就不信了,」暖陽想了一會兒,忽然笑道,「花容這計策真的哄住了夫人?湘湘就算真的不喜歡花容,也不會傻到這麼明目張膽的對付她吧?夫人會連這都看不出?」
「事實到底怎樣,又有什麼重要的?少女乃女乃難道此刻還沒看出花姨娘的高明之處?」
暖陽熬了半宿,如今再用腦子,只是越發的昏昏沉沉,只得說道︰「我到現在還在犯困,請媽媽指教。」
齊媽媽早就把眾丫頭支開忙碌去了,屋里只有她和暖陽主僕二人,連忙親自給暖陽投了把手巾,伺候她擦了臉,一邊扶著她上床休息一邊說道︰「少女乃女乃困了,才會暫時想不清楚——花姨娘初時只是小打小鬧,不管是在棉被里放針,還是面脂里放藥,還是無故摔跤,都無傷大雅,她這麼做,就是在試探夫人的反應,看夫人對湘姨娘的憎惡有多少,如果真的有了事兒,會不會庇護她——夫人雖然囑咐花姨娘無憑無據的別跟湘姨娘計較,卻只是跟花姨娘隨口一說而已,一沒有責怪花姨娘栽贓亂說,二也沒制止府里下人們對湘姨娘的流言……態度極為明顯,花姨娘得了這樣的訊息,還不趁著大少爺不在,放手一搏?」
這下,連暖陽都不由得苦笑起來︰「看來,事實怎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當權者的好惡——她想讓誰活,誰就是對的;反之,誰便是錯的。」
「正是這個道理,」齊媽媽對暖陽的話處之泰然,因為這就是所謂的天理,世世代代的天理,「花姨娘這麼做,不但替自己掃清了障礙,還間接幫了夫人的忙,夫人何樂而不為?只是,她心機太深,難免被夫人防範,若她真的聰明,接下來會在夫人面前故意露出些馬腳,給夫人一根小辮子抓住——夫人放了心,今後能不大膽的提拔她?」
這麼一點小事兒就能說出這麼多道理來,哪是來自現代的、平凡的暖陽所能想到的?若她真能那麼無師自通,當年,也不會被老三陷害……怎麼又想到她了??
暖陽再次徒勞無功的把腦子里的胡思亂想趕走,專心問道︰「媽媽,您今日怎麼給暖陽分析起利弊來了?難不成……您有話要說?」
齊媽媽雖然早就請了場,還是小心的檢查了一番,才回頭對暖陽行起大禮︰「少女乃女乃,老奴知道,咱海瀾居與瀟湘苑勢同水火,當初,更是因為湘姨娘,少女乃女乃才受辱被綁,差點香消玉殞——可是少女乃女乃,若湘姨娘真的沒了,還有誰來牽制花姨娘?她可比湘姨娘膽大多了。」
暖陽這才明白,原來,齊媽媽是要自己,替湘姨娘求情。
捫心自問,暖陽當然不願意這麼做,在她眼里,湘湘就是半路奪走墨銘的小三,不管細節怎樣,若不是她,墨銘一定不會對海瀾公主無情無意,把好好的海瀾公主害得秉性大變,最終差點間接死在那兩人手里。
可是,如果真的看著花容和楊氏聯手除掉湘湘,倒是出了自己的一時之氣,今後又該如何自處?湘湘不管怎樣,總不及花容狠毒吧?湘湘只是想獨佔墨銘罷了,花容卻要害死威脅到她的所有女人!
那一時之氣……
自己在山房的時候,就是為了出那一時之氣告了墨霖的黑狀,弄得叔嫂倆到現在還別別扭扭,現在,自己是不是也要為了一時之氣,任由花容除掉湘湘?
唇亡齒寒啊……
暖陽仔細衡量了半晌,終于點頭說道︰「媽媽說得有理,暖陽照辦就是。」
「少女乃女乃……」齊媽媽沒想到,暖陽從前恨湘姨娘入骨,就算親手殺了她都不會解氣,今日竟然想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一時之間,齊媽**眼淚都激動得撲落落掉下了幾顆,連忙背轉身,用衣袖將眼淚擦干。
暖陽見她不想讓自己看到,也只做不知,腦子里卻想起了另外一碼事︰「媽媽,暖陽有事兒求您。」
「少女乃女乃折殺老奴了,有事兒但請吩咐,老奴無不遵從。」齊媽媽擦干了淚,躬身答道。
「當初媽媽說安排眼線,暖陽還懵懂無知,不曉得其中的妙處,如今得了眼線的好處,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蠢笨——只是,咱海瀾居里,只怕也有別人的眼線吧?暖陽求媽媽將其找出來,不管用什麼法子除去,哪怕是設計將其趕出府、賣給人牙子,暖陽也沒有二話。」
「少女乃女乃單純向善,從來不屑耍這些心思,才沒在老奴的計策上認真,只是,既生在王侯之家,就算不爭不斗,也不能明哲保身。海瀾居的眼線……老奴其實略知一二,斬草除根卻並不是明智之舉——您除了張三,來了李四,到時候,老奴不知道她的脾氣秉性,倒不好控制。」
暖陽知道,齊媽媽說得很有道理,既然一切盡在掌握,倒也不怕,只是……
「季媽現在何處?」
齊媽媽一愣,連忙答道︰「季媽上次被嚇得回了女乃,之後再也沒有了,您上次說送她出府,與家人團聚,不知您還記得嗎?老奴跟她說了,她也跟家人見了一面,說是她新生的孩兒早已送人,不如就留在海瀾居,還能賺些銀錢,貼補家用。」
暖陽這才想起來,當初齊媽**確跟自己提過這些事兒,只是自己以為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兒,並沒在意,誰又會想到,紕漏總是出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